《鹿手侠》伍命

22、第二十二章 混丐帮

　　江踏白由杜小小领进屋子时，传说中的长老正背对着他们，听到动静才转身。一双深陷下去的眼睛锐利如苍鹰，毫不客气地上下扫视江踏白。江踏白与他一对上目光，心中一凛，暗叹此人果然是风雨里的过来人，他的打量与刚才那个九师兄无聊的打量完全不同，这感觉就像要把人藏在心底的所有秘密挖出来一般。
　　长老看上去有五六十来岁，头发从中间秃了一大块，徒留两鬓霜白。他颧骨很高，下巴似乎也总是抬着，眉目之间除了老练之外，还透着一股与他身份不符的傲气。虽身处丐帮，一身衣服却很整洁，比杜小小和刚才所见那个九师兄好得多，一点也不像乞丐。
　　此时长老抓过一旁的长烟管，敲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位置：“站过来。”
　　江踏白走过去，每走一步都在思考该如何回答。江拐儿的一切都可以编，但编得再真实，能骗过杜小小，却难骗过眼前这个年近花甲的老乞丐。因此当他走到长老面前时，他深吸一口气，相当正经地拱手道：“晚辈江拐儿，多谢丐帮收留之恩。”他说这话的同时身子前倾想表示感谢，可长老却一个烟管挡过来，止住他的拜势，冷冷回应：“我可还没说要收留你。”说这话时，长老瞥了一眼直直站在一旁的杜小小，杜小小只能傻笑回应。
　　长老吸了一口烟管，慢慢吐气：“你叫江拐儿，多大年纪，家住何方，因何事而流落街头瘸了腿？”
　　江踏白听到这一连串问题，也不回答。他对上长老的眼，像是下了大决心，忽然又行了一次拜礼：“江湖落难，一言难尽，请恕晚辈不能相告。晚辈今日幸得小小收留，但如果因此让丐帮与小小为难，晚辈情愿离开！”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相当有骨气。江踏白心里自然不想走，但所谓英雄相惜，不这样说恐怕难以折服老乞丐。杜小小不明白这是江踏白的计谋，急得直跺脚：“哎，哎，拐儿我又没怪你！你、你别走呀！”
　　长老眼中果然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他面色一沉：“知道了丐帮所在，你以为你能这么简单地走了？”
　　江踏白这时微微一笑，顺势接口道：“那就多谢长老收留了！”
　　长老冷眼看了他一会儿，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他站起身来，拿烟管敲了敲江踏白的拐杖，“若不是你来路不明，你这舌头还适合我帮……”他没有说下去，转过身去，抓起烟管又吸了一口，摆摆手让二人出去。
　　杜小小大喜过望，拉着江踏白跑了出去，一路兴奋地道：“拐儿你真厉害，长老对人可严格了，他居然夸你了！欸，你还真是很适合呆在丐帮阿！”
　　江踏白干笑一声：“呆在这里和你一样当乞丐吗？”
　　杜小小眉头一挑，撇撇嘴，话中浓浓嘲笑意味：“也对。看你衣服料子很好，就像你自己说的，来我们这个鬼地方是因为江湖落难。你这样的人又怎么可以当乞丐呢。”
　　江踏白连忙道：“我也不是这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还是可以当乞丐咯？”杜小小眼睛闪过一丝狡黠，他嘿嘿一笑，双手同时拍上江踏白的肩膀，“那就这样定了，明天跟我一块上街去！我虽然收了你的披风，但你要留在我们这，总得跟我一起干活对不对！”
　　江踏白无奈耸肩，才知道自己中了这个小鬼的圈套。好吧，都已经是钻狗洞的江拐儿了，乞讨一次算得了什么？只希望上街别被熟人认出来就好。
　　“对了，你今天讨的钱呢？”他随口一问。
　　杜小小指了指长老的屋子：“除了塞给九师兄的三枚铜钱，剩下的刚才全交给长老了。”
　　江踏白眉头一皱：“你不自己留着？”
　　杜小小闻言有些不可思议，眼睛瞪得老大：“自己留着？拐儿，你也太不了解我们丐帮了。我们讨钱回来，当然是交给长老阿！长老管着我们所有人，谁交得最少，谁那天就没饭吃，也会被大家看不起。”
　　江踏白听到这，终于明白杜小小讨饭时把自己说成瞎子、插科打诨是为何缘故了。不仅是讨生活，也为讨一份小小的尊严。他颇为感叹，花家住的是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吃的四季茶点甚为讲究，眼前这个少年一身脏兮兮，连完整一点的披风手套都弄不到，还得看别人脸色过活，却沾沾自喜自己二等弟子的身份，以及能够模仿鹿手侠的快乐。
　　他心里头有些微妙的感动，便想说点什么来夸夸杜小小，谁知杜小小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今天挺幸运的，到晚上时身上其实没几个铜板，后来去明月楼，居然有个傻子扔给我银子！哈哈，长老说我是今天交得最多的呢。”
　　江踏白脸倏然一黑，杜小小也看出来了：“怎么啦？”
　　“没什么，我只是希望明天我也能碰上这样的傻子。”臭小鬼。

　　第二天一大早，江踏白还迷迷糊糊就被杜小小推醒了。杜小小看他和衣而睡，嘲笑道：“你也太懒了，睡个觉都不脱衣服。”江踏白只是干笑几声不作回应。他换上一身标准乞丐服，把头发弄乱，除了手套之外，全身上下已没有任何一点东西像鹿手侠了。再加上他现在腿不方便，拄着根拐杖，看上去还真像个苦命乞丐。
　　九师兄正在分馒头，走过来时看到江踏白也有些认不出来。尽管里头大的馒头早就被前面几个师兄挑光，杜小小还是眼疾手快地从篮子里挑了两个看得过去的，塞给江踏白一个，然后将另一个迅速塞到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今天我们得晚点再出去。每月十五都是长老传授武功的日子，我们上午练功夫，下午才出门。”
　　江踏白有些惊讶：“长老原来会传授武功？”
　　杜小小哼哼了两声，跳起来摆了几个四不像的架势：“丐帮的螳螂步还有虎啸掌，怎么样？厉害吧。这都是长老教我的。”
　　江踏白随口应了一声，眉头却微微拢了起来，等杜小小要去练功时，他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练功的地方在屋子外头，他正要出去，却被一个驼背的老乞丐给拦住，对方瞪着他：“外人，不能看！会偷学！”
　　杜小小看到江踏白被拦了，连忙折回来，谄媚地笑：“嘿嘿嘿，大师兄，拐儿只是好奇跟过来看，不会偷学的。”
　　大师兄用力地拍了一下杜小小的脑袋：“笨蛋，人心还隔着一层皮呢，你怎么知道他会不会偷学！嘿什么嘿！整天嬉皮笑脸的，死小鬼，你说你捡什么不好，阿猫阿狗满地都是，偏偏捡个人回来！长老同意啦？长老同意了又怎么样，谁知道他是不是哪里派来的细作！想混进来跟咱们一起学武呢？呸，门都没有！江湖里阿，管这个叫偷师！”
　　杜小小还想为江踏白说话，江踏白却已面色如霜，伸手拦住了杜小小：“不必了不必了！学了这种三脚猫功夫，我也怕走出门丢人呀！”
　　大师兄听到这番话，脸色一沉，当即伸手过去就是一掌——传自长老的虎啸掌。那一掌好大的架势，分明邋遢的大师兄眼眸一瞪，眉头高高挑起，气场全然不同，单单亮一个身形就大有猛虎下山的气势，足矣唬住外行人。然而江踏白不是外行人。大师兄带给他的三分惊艳在那掌风迫近时全然消失，外强中干，借的是虎啸大名，演的却是猫爪功夫。江踏白目光微微一寒，侧身避开，手中拐杖轻轻一点，击破大师兄唯一的空门。
　　大师兄收掌不及，被江踏白点中，仿佛蛇被拿住了七寸，一时间全然无法施展，狼狈后退一大步，掌力反冲，差点就站不稳。他眼睛瞪大，回想方才江踏白一瞬间潇洒到近乎诡异的身手，恨恨盯住江踏白，语气中既有不甘又有不信：“你是哪里的邪门歪道！”
　　江踏白蔑笑一声：“怎样？就是这邪门歪道破了你的虎啸神功。”说完他头也不回地便转身走人。打定主意不去看他们练武，江踏白索性揣着一只破碗，先一步出了门，往大街走去。他走得很慢，一瘸一拐，路上遇到的人看他一身肮脏，唯恐他凑上来讨钱，都是避之不及。
　　“原来杜小小每天都过得这么艰辛。”江踏白自言自语。也不知走了多久，江踏白边走边出神，也没注意到了哪，直到有人往他的碗里扔了两个铜板，他才抬头。一抬头，发现竟是个认识的。不过以此时的情况来看，也只是江踏白单方面认识他。
　　此人正是那天江踏白与花闻人进妙手堂时，一路引他们进去的弟子。他完全没有认出江踏白就是当日走在花闻人身边的少年，兴许是怕江踏白这个乞丐在妙手堂门口久驻，他才拿了铜板要把他打发走。世道就是如此，很多时候，褪了那身衣装就再没人认得你是谁。
　　江踏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一笑。他掐了掐自己没知觉的腿，又抬头看看妙手堂的招牌，知道自己有救了。原来受伤的江踏白，不可能大摇大摆地回花家、找吴忧，现在他是落魄乞丐江拐儿，那就什么都做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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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杜小小：拐儿我跟你说，昨天那个给我银子的傻子就是在明月楼碰到的。今天咱们再去碰碰运气？
江踏白：滚。
杜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