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手侠》伍命

30、第三十章 踏白浪

　　江踏白仰面躺在小船上，任船飘了一会儿，回想起自己刚才所作所为，有些心虚。但一想到此去江南，要再见到花家两疯子肯定隔了一段时日，他就莫名地放心起来，他们不会小气到记仇那么久的。
　　他做了什么呢？
　　他其实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把怎么也不肯通融的船家放倒了扔岸上，大方地把船开走，最后好心捡了块石头在岸边刻下一行“船费找花府讨去”。
　　花家手段高明，八面玲珑，还怕摆不平一个小小船家？他一点都不担心。比起花家，他比较担心是的杜小小。
　　他就这样不辞而别，日后杜小小见他，不知道会不会生他的气？
　　“江拐儿！”寂静之中分明一声大喊。
　　他一愣，拍拍脑袋，自己是太挂念杜小小了吗，竟然产生幻听了。
　　“江拐儿你给我停下！”又是一声熟悉的叫喊。
　　他终于从船头七手八脚地坐了起来，回头张望。小船已行至百步开外，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码头上那个黑影，不是杜小小是谁？他呆了又呆，没想到他会追到码头来。而令他更惊讶的事还在后头——杜小小一头扎进了水里。

　　“喂，你别吓我呀。拐儿，拐儿！”
　　江踏白被人摇着肩膀摇醒时，意识尚且模糊。浑身湿漉漉的好难受，他侧过头，吐出一口水来连连咳嗽，这才慢慢想起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干嘛跳水！”他瞪着身边的杜小小。
　　没想到杜小小比他更生气：“你干嘛跟着跳！”
　　“我以为你想不开！”
　　“你才想不开！明明是个旱鸭子，跳下来干嘛？为了救你我差点死了！”
　　两人在船上大眼瞪小眼，直到江踏白接连打了两个喷嚏，杜小小才妥协，一板一眼地解释道：“我怕你没听到就这样坐船走了，所以打算游过去找你。”
　　没想到江踏白的第一个反应也是跳水救人，以至于两人都成了狼狈的落汤鸡。
　　“所以呢，你要找我做什么？”
　　“披风还你。”
　　“嗯？”江踏白沉默了一会儿，“你是说你系在脖子上的，现在全湿了的黑布吗？”
　　“……要你废话，刚才情况紧急，我跳下来的时候，忘了我系着它了！”杜小小气恼地从脖子上解下黑披风，揉成一团塞进江踏白怀里，“给你。”
　　江踏白随手展开，认认真真地叠起来，又问：“你不要吗？比鹿手侠本人的还好呢。”
　　“所以才还给你，因为你配得上。”
　　“你这是在夸我吗？”
　　“你本来就比我厉害……”杜小小小声喃喃，“那时候，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吧。”
　　“那时候？”
　　“就是……你比我像鹿手侠，我走不了，你要连我的份一起去闯。”
　　“嗯，你的豪言壮志，我记着呢。”
　　“我现在还是一样的话。我是不会离开丐帮的，所以你……替我行走江湖，替我闯荡吧。”杜小小认真地望着他，而江踏白也收敛笑意望着他的面容。
　　就这样看着看着，江踏白冷不防地冒出了一句：“仔细看看，把脸抹干净，你还是挺好看的。头发理清楚一些，衣服穿好一点，应该可以迷倒一片姑娘家。”
　　杜小小先是愣住，紧接着一张脸涨红，再后来恼羞成怒扑上去要揍他。
　　江踏白笑嘻嘻地躲开，不仅如此，还巧妙一推，将他丢回水中。
　　杜小小挣扎一番冒出头来，便看到江踏白坐在船边笑着看他：“回去吧。省得你家长老以为我把你拐跑了。”
　　他在水中半天不知要说什么。
　　“杜小小，你的愿望我会实现的。作为回报，你也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
　　“什么？”
　　“成长为比鹿手侠还要厉害的人物！”
　　水中的少年静静地看了船中人一会儿：“一言为定。”紧接着便像鱼儿一般钻回水中，极快地游向岸边。
　　江踏白一直注视着他，直到他上了岸。那抹黑影最终没有回头，消失在了更深露重的码头。
　　江踏白伸了个懒腰，继续仰面一躺，任小船飘向更宽广的江面。他的目光明亮，嘴角扬起大大的笑容。
　　原来有一种告别，可以如此潇洒。真好阿，现在他可以彻底放心了，一点遗憾都不留地离开京城这个是非地。林越歌的死，刘芳的步步紧逼，在今晚的告别之后都将淡去。再次闯荡江湖，他的行走多了一个人的分量，同时也怀着对一个人的期待。
　　好像就没那么寂寞了。
　　心情真的很好，好过头了。他一个鲤鱼打滚从船上跃起，小船摇晃了一下，险些害他栽倒。他拍拍胸口，抱起长老的那坛兑水酒，自己一人对着月亮，对着满天星辰喝了起来。
　　一连喝了十几口，酒兴正酣之余，他把酒坛子推到船蓬下，一个纵身再度跃入水中，以绝妙轻功踏江而飞。他一面踏江，一面诗兴大发，畅然笑道：“无风无波不自在，看我江上踏白来！”说着，脚下发力，故意重点水面，踏起朵朵白浪来。
　　月色之下，少年踏浪高歌，不为相聚，竟为别离。不折柳不攀梅，仅以悠悠明月，累累星辰，落单的飞鸟与好奇的游鱼相作证。何等潇洒不羁！

　　不远处一点了灯的大船上，白衣少年在船头慢悠悠地撑着船，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笑声，手中动作一滞。
　　与此同时，大船的船帘被人一掀，一个披着黑袍的青年钻了出来。
　　“大师兄，你还没睡呀？”撑船少年仰着圆圆的脸，热切问道。
　　“好像来了有意思的人。”青年远眺着小船的方向，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撑船少年看不出他的心思，便努嘴道：“大半夜的在江上发狂，哪里有意思了。”
　　“非也非也。”青年微微一笑，忽然伸手把身上的外袍随意一扔，只留一件白色单衣，抱起了船上闲置的七弦琴，走向船头。
　　“大师兄你要去哪阿！”少年大惊之下跳出来拦在他面前。
　　青年却不以为意：“夜半大笑，江上吟诗。这个人不是疯子就是性情中人。前者没什么好怕的，后者却不可错过。我去会会就来。”
　　“大师兄，小心有诈阿！出门前师傅交代我要把你看好阿……”少年情急之下就要抱住他的大腿，无奈他身法太过飘逸，少年才捞到一片布，自家大师兄就已踏江而去，去找那个不知道是疯子还是性情中人的家伙了。
　　船上少年捶胸顿足，无奈他轻功造诣不够高，否则早就追人去了。
　　青年一路踏江好似闲庭信步，从容而优雅，直到他登上船头，衣摆也不曾沾湿半分。就这样注视着踏浪的少年由远及近，表情由惊讶到戒备，青年始终面带微笑。
　　少年终于跳上了船尾。
　　“兄台，你这是……劫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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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杜小小：我有个问题，你这个旱鸭子踏浪踏得很好嘛。
江踏白：嗯……一个是求生，一个是炫技，不矛盾，不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