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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春衫正薄(2) ...


  •   初六夜,宫中热闹了几日,总算得了个清静。

      楚王邀李慎之兄弟小聚,马车在灯烛辉煌、灿烂一片的街市上行了半个时辰,便载着人到了那秦楼楚馆林立的青蛾巷。李慎之掀开了布帘瞧了一眼,望见街上熙熙攘攘,皆是华裾鹤氅、缓带轻裘的五陵年少,脂粉香沿街飘荡,便知这是什么地方,顿时冷了脸,与那率先跳下了车等候着的侍人冷淡道:“你家殿下邀我小聚,可未说是来这样的地方。劳驾去替我回个话,便说楚王的美意,弟弟心领,聚还是免了。”

      那侍人早听人说七皇子虽素来不为天子所喜,脾气架子却向来不小,今日一看,果真如此,忙赔笑道:“殿下误会了,咱们殿下自然不会邀您来那花街柳市...小的不敢说谎,您随小的来瞧一眼便知。”

      李慎之略一沉吟,并未多说,下了车随着那侍人走过深巷,转入一户院落中。

      只见,那院落院墙不高,院门旁悬有两盏精致的六角灯,顶上挂有一块牌匾,比满街怡红、快绿、万花、群芳之类的名字雅致,写的是“梁园”。

      洛阳花,梁园月,好花须买,皓月须赊。

      李慎之仰头瞧了两眼,听闻前朝的梁园是方三百里的苑囿,这四方小院也敢叫“梁园”,倒是口气不小。

      侍人上前以铜门环轻轻叩门三声,在幽静深巷里声响清脆悦耳,片刻后,有个模样清秀,打扮得像个书僮模样的半大孩子出来应门,笑吟吟道:“楚王殿下正等着呢,殿下请随小的来。”又与另一个小仆小声交代道:“去叫厨房准备着。”

      便引了人步入院中。

      待行到院中,能瞧见几株白梅花亭亭而立,幽香沁鼻,一小截回廊底下皆是挂着六角灯,将有花有树,有亭有池的小院照得明晃晃。转过一小截回廊,能嗅到热菜的香气,很香,李慎之这十几年来,虽曾吃过不少残羹冷炙,但也并非没有吃过珍馐美馔,可却是头一回仅仅是嗅到饭食的香气,便能觉出饿来。

      那引路的青衣小仆一边引路,一边絮絮说道:“今日府上来了贵客,是我们公子亲自下厨,鱼虾都是新送来的,还叫人宰了一只刚满月的羊崽子呢,可惜冬日里瓜菜不多,殿下别嫌弃——”

      伶俐又不显得油滑轻浮,显是有人精心教过。

      地方不大,却很不简单。

      这样一个隐没于烟柳之地的小院,必定是楚王自己的地界。他今日邀他来此,是为了显示诚意。而若他打定了主意,从此与他为伍,自然当拿出些魏王李愉之的把柄来交换。

      一行人行至园中正院,正厅门户大敞,楚王李恺之虽未迎出院中,但也站在了门前,打着赤足,脸上挂着带着一点儿懒散的笑容,招呼道:“七弟!”

      李慎之全了礼数,恭恭敬敬叫道:“楚王殿下。”

      李恺之并未伸出去拉他,但却侧过身未受,伸出手轻巧地一摆,微笑道:“快来,本王叫他们上菜。”

      李慎之随他步入了居室内,只觉室内极暖,炭火烧得很旺,室内布置得安逸舒适,一张四方小桌并未上漆,是安分拙朴的原木色,桌上摆着的是翠色欲滴的葡萄,也不知是从何处弄来的。楚王自行盘膝坐在了主位,坐定后拍了拍巴掌,少顷,两个生得端正清秀的小仆便端了两个匣子,为二人各上了一碗汤羹。

      李慎之朝着那汤罐里瞧了一眼,见只是一罐寻常的清汤,油脂都已撇净,内里烫着一些细嫩的菜叶,散发出一种温润扎实的鲜香。他一时并未动那调羹,抬头向楚王望去,却见他已经自在地将汤舀进了比拳头稍大的青白釉碗,心满意足地直接用碗喝了几口。

      李恺之抬起头,见李慎之还紧绷得像是一只全身炸着毛、弓着背的猫儿,不禁轻轻一笑,笑出了一排整齐的贝齿,撂下汤碗道:“你别多心,本王今日叫你来,不过是想跟你吃顿便饭。梁老板不是日日都开张,这样好的吃食,本王可也有些时日没吃着了。趁热尝尝吧,比宫里的东西好吃,若冷了倒糟蹋了好菜——”

      李慎之摸不透他的心思,但自忖死猪不怕开水烫,也不至吃什么亏,遂也学样舀了半碗汤吃——不烫,刚刚好的温热,虽是清汤,但却是清而不淡,能尝出必定是好料吊出来的,落胃极为舒适。一罐汤,他吃得头也不抬,专心致志,汤也不多,不过一碗的量,方一吃完,小仆们便又送了热菜来。

      鲜笋香蕈竹荪、不应季但却鲜脆的莲藕、只简单调味清炖出来的羔羊肋、又烫又嫩的腰花、蒸鱼、醉虾,都是些顶家常的东西,却都滋味绝好。每样都不多,几口的量,正是刚好的温度,吃完了一道方送上下一样,最后吃罢,恐贵客没吃饱,还上了两个巴掌小碗的素面,很是妥帖周到。

      李慎之平日虽吃得不多,但今日胃口打开了,倒难得吃的不少。

      一餐吃罢,后颈微微渗汗,方坐直了些等着他这个脾气难测的六哥开口说话,却见小仆们收拾了桌子,有细白干净的年轻男人亲自又捧了一个食盒进来,笑吟吟地行礼皆称殿下,为二人上了一道热腾腾的芋头糖水。

      李恺之像只猫儿一样窝着,摆摆手笑道:“不吃了,难为你忙活一晚,本王这碗糖水就赏你吃了。”

      那男人轻笑打趣道:“给殿下的糖水,特地多加了好大一勺糖,旁人却要嫌齁得慌呢。”

      李恺之眯着眼,看起来松散而惫懒,随口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那男人笑道:“倒在树底下喂蚂蚁正好。”

      李恺之大笑,温和挥手道:“去吧,喂你的蚂蚁去,记着遣人送壶茶来——本王今日与兄弟小聚,下回再来陪你说话。”

      那语气就好像是一个多情的情郎。

      那细白的年轻男人温温柔柔地一笑,眼角叠起一些细小的皱纹,面貌虽不算顶好,却有些奇异的风情,竟好像比女人还撩人,又施一礼,也不多话,便将楚王跟前的那碗糖水端了,退了下去。

      李慎之蹙着眉,似乎是为楚王毫不避讳地给他看见这些而感到些许不自在,不觉稍稍坐直了些许,将手中的那碗糖水撂回了桌上,有心想说话,但还是沉住了气,等候着李恺之率先开口。

      李恺之观他神色,平淡道:“你当真不必拘束,老七。”

      李慎之点了点头,如实说道:“我只是有些意外,你会带我来这样的地方。”

      李恺之笑道:“不然该怎样?做兄长的带弟弟去喝花酒么?”

      李慎之不置可否,也懒于说什么讨好的话,反倒一脸“难道不是么”的神情,逗得李恺之大乐,悠悠道:“你若要想喝花酒么,倒也不是不行......”

      小仆提了茶来,为二人各斟了一盏碧盈盈的茶汤。

      李慎之道:“我没说要喝...花酒。”

      李恺之缓缓吞了口茶汤道:“知道。”

      又道:“所以本王也没想着叫你不自在,不过是诚心邀你吃顿饭——这很奇怪?”

      李慎之直白问道:“你想要并州王家和魏王的把柄?”

      李恺之摇了摇头,莞尔道:“你有就自己留着。本王要那些有什么用?父皇若有意立他,早就立下了。”

      李慎之一怔,握着茶盏,蹙眉道:“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

      李恺之淡道:“担心什么呢?太子之位么?便坐上了那位置,难道就能高枕无忧了?老七,大雍立国已近两百年,如今国运日衰,你遍翻史书,可有哪一家一姓得了千秋万载?你我生在帝王家,好歹得了二十年锦衣玉食的好日子,便是明日死了,也已是不亏了,有什么可担心的?”

      李慎之眉心深锁,却越发觉得他说的荒唐离谱,“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李恺之大笑,“你问本王,本王便说了啊。”

      李慎之一头雾水道:“可若你不在意这些,又何必与魏王相争?”

      李恺之眯着眼睛,摇了摇头,这次倒是并未多言,沉默了片刻,方才又开口道:“老七,本王邀你来小聚,其实是想跟你赔个罪——”

      李慎之一怔,暗道,依照楚王的性子,这样的话绝无可能轻易出口。他虽不说有所图,但又焉能毫无所图,竟只是来与他共叙手足情?

      虽这样想,却不动声色,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不知他要赔的是哪门子的罪?李慎之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季陵的那本避火图,自己也知道必定是想岔了,不由暗笑,却只摇了摇头,淡道:“楚王殿下言重。”

      李恺之继续说了下去,“为两件事。一件是咱们年幼时,为兄待你不好。无他,其实为母妃那时待熙才人极好,一次叫父皇知晓,还险些惹他动怒,本王便迁怒于你,却不想竟与你生了嫌隙,如今想来,只觉心中过意不去。”

      李慎之低眉敛目道:“古有云,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既不过是小忿,楚王殿下不必在意。”

      李恺之颔首,又道:“这另一件,为兄知你耿耿于怀已久,却是那招魂之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又轮空太丧了orz 就断更了
    是我心态不好啦 很抱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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