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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第二章

      晚上,林希接到了陈子丰的电话,说是医院附近有栋公寓楼烧了,伤者都往他们医院送。急诊室里人手不够,留守的医生全都披挂上阵,陈子丰正巧留在办公室里加班整理病例,刚要收工就被蓬头垢面的副院长拦了下来,吹胡子瞪眼地问他有没有听到院内广播。
      陈子丰一脸懵逼,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工作证,“副院,我是精神科的。”
      “精神科怎么了?精神科就不是咱们医院的医生了?说了全员上阵就是全员上阵,给我去急诊室,递个针头、贴个纱布、哄个孩子也是活儿,这你都做不了?”副院长上下打量了一番他那身光鲜亮丽的西装,满眼嫌弃。
      陈子丰知道,对外科出身的医生而言,他们这种西装革履,每天准时准点上下班的精神科医生简直就是让人羡慕嫉妒恨的花瓶。副院到底是副院,职位和职称不知道比他高了多少级,陈子丰只好服从,又顺手给住在隔壁的林希打了个电话,让他带点换洗衣服过去。
      精神科医生可不比习惯了值班和突发状况的外科医生,办公室里根本没有备用衣物。陈子丰并不想第二天一身狼藉地出现在自己的病人面前,万一遇到妄想症、精神分裂症患者,衣服上的血迹和焦烟味足够他们发散出一箩筐他跟不上节奏的故事来。

      林希拎着一袋换洗衣服进了急诊室,这里比下午更显匆忙,人满为患,连过道上都放置了横七竖八的轮床,来不及被检查的伤患躺在上面发出令人颤栗的低吟。林希有些退怯,他本打算去精神科的办公室或是就在门口等候,但门诊的大部分楼层都因为过了下班的时间点而锁了门,陈子丰的电话也一直打不通。
      一个侧躺在轮床上的男人挣扎着向他伸出手,似乎想要寻求帮助,被烟雾弄黑的脸庞看起来痛苦又狰狞,猩红的嘴唇一张一翕,却只能放出骇人的呓语。
      林希几乎不敢看他,不敢看周围的任何人,他想要去帮助他,本能却下意识地想逃跑,双腿被两种矛盾的冲动禁锢在原地,窜入鼻腔的空气除了医院本身的味道外还弥漫着烧伤特有的腐烂的腥气,呛得人窒息。
      林希觉得自己正被周围的喧嚣不停挤压,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赖以存活的氧气仿佛正被一点、一点抽走,眼前混乱的世界开始旋转。一阵眩晕袭来,他几乎要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而就在他摇摇欲坠之时,一双温暖而宽大的手掌轻轻扶住了他的小臂。
      “把那个黄牌的送创伤二,”项以城对住院医指挥道。轮床被拉走后,他轻柔地推着林希的肩膀,将惊魂未定的人带到偏僻的小角落里,“没事吧?”项以城没想到会那么快再次遇到他,眼神间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欣喜和几分关切的温柔。
      林希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呼吸,他摇摇头,“没事,谢谢你。”眼睛却还有些失神地望着远处,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人中处被不知沾了什么液体的棉棒轻轻点了点,林希才如梦初醒,视线对上跟前身材高挑的医生。
      “烧伤味道不好闻,这样能好受一点。”项以城解释道,“下午我们见过,还记得吗?”他柔声轻问。
      林希点了点头,是下午擦肩而过的医生,对方相貌出众,就算只搭了一句话,也很难让人忘记。“我来给朋友送换洗衣服,他也是医生,被叫到急诊室帮忙,叫陈子丰,你有时间的话,能帮我转……”
      林希急着想逃回家,主动说明缘由,但话到一半就被人打断,一个年轻的医生从转角处探过头来,“项总,还有救护车要过来,三分钟后到,主任让你过去。”
      林希抿了抿嘴,提到半空的衣物袋又悻悻落到了腿边,对方显然没有时间。林希没精打采地垂下了头,早知道就不该答应陈子丰跑这一趟。
      项以城回头朝那医生喊了一句,“我马上过去。”转而又弯下腰,去寻林希低垂的视线,“今晚有火灾,病人很多,你朋友应该也很忙,要不你先去医生休息室等一下,好不好?上二楼,走廊走到底。”
      他对自己说话时的声音温和而耐心,与面对别人时的口气截然不同,林希有些惊讶,心头却像是被温热的泉水划过一样,舒服又放松,方才的不适完全不见了踪影,“好,谢谢你。”他应道。
      看着那东张西望寻路的背影,毛茸茸的脑袋晃来晃去可爱得紧,项以城忍了又忍,还是舍不得就这么离开。
      “等一下,”他跑了几步,追上那人,问道,“你是林希,对不对?”
      林希诧异地回过头,抬眼望去,“你认识我?”
      “Y高六班的,是不是?”项以城上扬起嘴角,他就知道自己没认错。“我叫项以城,也是Y高的。”
      “项总,你人呢?”沈飞又跑回来喊他。
      项以城无奈,只好加快语速,“你先上去,这儿味道不好闻,我忙完就过去,等我一下可以吗?我们叙个旧?”他眼神闪烁,带着隐隐的期待。
      林希没多想,先应了下来。虽然还没想起他是谁,不过,等一个人是等,等两个人也是等,倒也无所谓。

      送来的病人一波接一波,急诊室一直忙到凌晨三四点才偃旗息鼓。医生们纷纷累瘫在了走廊上,项以城快步踏上二楼,就见来自记忆里的男孩正倚靠在三人沙发的小小一角,侧腰抱着扶手打着瞌睡。一袋衣物被搁在了一边,衣摆因别扭的坐姿而微微撩起,露出一小截细白的腰肢。
      还好他真的没走,项以城放下了心,从柜子里取出一条毛毯,正要俯身给人盖上,林希却先一步醒来,他本就浅眠,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小哈欠,才发现项以城站在了自己跟前。等待的时候,林希一直在回想这个名字,试图把“项以城”三个字和朦胧记忆里的某张脸对上号,但结果却只是徒劳,一无所获。
      他有些尴尬地挥了挥手,“嗨……”不知道该怎么开场,直接说我不记得你未免也太过伤人面子,只好旁敲侧击地问道,“你也是Y高的?”
      项以城笑了笑,“恩,三班的,你们班对面。”
      Y高的教学楼十分独特,每层楼一共有三条平行的大走廊,两两间隔了一个长方形的小花园。三个班级一条走廊,三班正好在六班的右侧。教室外的长廊又都是类似阳台的设计,没有用厚实的墙壁完全隔开,每月只要轮到靠左窗的位子,项以城便能透过两间教室的玻璃窗看到一个文静而又清秀的少年坐在课桌前阅读各式各样的书籍。
      林希拖着下颚,思忖了片刻,觉得对方实在是太为难自己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合群的人,虽然也曾努力地去融入过集体,但事实证明,林希在这方面确实“残疾”。高中毕业不过几个月后,除了陈子丰以外,就连同班同学都和他不怎么相互联系了。这么多年过去,再要林希回忆一个别班的校友,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恩,我记得你!”林希坐直了身子,脸不红心不跳地侃侃回忆,“你不就是那个年级名列前茅的学霸嘛!经常和我们班的第一对分数,拼习题量的那个,我真的记得。”他带着亲切而自然的微笑说道,林希回想了一下,脑海中唯一一个有印象的三班人大概就是经常来窜门的小胖子学霸了;林希又分析了一下,虽然他不知道小胖子叫什么,但他相信除小胖子以外的三班人一定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再者,学霸嘛,外科医生嘛,一看就是一路人。
      林希越发肯定,“哇,不过你好厉害,我记得以前你有那么胖,没想到现在……”他一边伸长了手臂,比划了一个200斤胖子的腰身,一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精瘦的大帅哥,发自肺腑地感叹道,“俗话说得好,每个胖子都是潜力股。”他佯装淡定地点点头,心里却乱得要命,生怕自己认错了人。
      项以城加深了嘴角的笑意,眼睛弯成两道好看的小月牙,“没错,外科医生有体能的需求,就锻炼了一下。”
      林希长舒出一口气,并为自己机智的记忆力点了个赞,顺利突破了今日份的社交试炼。
      项以城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快五点了,你饿不饿,去不去吃点东西?”
      “好啊。”林希一口答应,心情颇好,等了大半夜,正好饿着。
      项以城微微愣了愣,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爽快。“那好,我换身衣服就去。”说完,他便走进了休息室旁边的独立办公室。
      林希也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看到一旁的袋子了才想起来正事还没办。刚要打电话给陈子丰,项以城却已经飞速换上了自己的外套,走了出来,林希晃了晃手里的衣物袋,项以城顿时明白过来。
      “你朋友哪一科的?”他问道。
      “恩……精神科。”林希其实有点不太想说,他觉得和别人说自己的朋友是个精神科医生与说自己是个精神病患者一样羞耻。
      不过,外科医生显然是个高文化学者,不管他心里有没有小九九,起码面上自然又淡定,一把拿过衣物袋随手塞进迎面跑来的实习医生手里,“给精神科的陈子丰医生。”
      “好、好的,项总。”实习医生诚惶诚恐。
      林希有点纠结,如果能这样随便塞给一个人转交,那他在休息室里窝上四五个小时的意义何在?就为了和这个小医生吃顿夜宵?
      恩……林希慎重地想了想,抬眼看看对方英俊的五官、含笑的眼眸还有开口时低沉却又柔软的嗓音,单身多年且弯成蚊香的林希觉得说不定还挺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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