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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第三章

      凌晨五点是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时间点。
      夜宵太晚,店铺大多都关了门;早餐太早,店铺大多都还没开门,灰蒙蒙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寂静又冷清。不过开店也讲究因地制宜,医院有轮早班的住院医,急诊科也有进进出出的陪护家属,附近有两家早餐店特意掐着五六点就开了门。
      项以城带林希去小店里吃了小馄饨和小笼包。他的话不多,林希受不了难捱的沉默,一坐下来便开始侃侃而谈,回忆起往昔的青葱校园岁月。林希虽然答应得快,话也多,但他其实并不擅长与不熟的人打交道,更不擅长聊天,翻来覆去都在说高中那几位干巴巴的老师,偶尔带上几句没有灵魂的干笑,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没一会儿的功夫,林希就有点后悔答应来吃这顿早餐了,但后悔也没用,因为比起与认识但不熟的人聊天,林希更不擅长拒绝认识但不熟的人。
      相比之下,项以城倒自在、愉快得多。他叫服务员送来一盆热水,一边为两人消毒碗筷,一边听着林希的喋喋不休,偶尔才回上一两句话,但嘴角却始终微扬,挂着一抹浅浅的笑。
      对项以城而言,林希可以说是一见钟情的初恋。高中时期他们几乎没有更多的交集,但仅仅只是隔着教室窗户单方面地遥望凝视,都让项以城怦然心动。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喜欢上女生,是不是同性恋,但从那时候开始,项以城至少确定,自己可以喜欢上男生。
      年少时的心动并不强烈,也不汹涌,懵懵懂懂的情愫在紧张的课业与升学的压力下几乎无暇顾及,更何况还是男生对男生的禁忌倾慕。再加上,那时候他的父母正在闹离婚,家里鸡飞狗跳、一片混乱,项以城的状态不怎么好,像所有叛逆期的孩子一样,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没有人关怀,没有人在意,便也开始反抗世界和周围的一切。
      对那时的项以城来说,世界好像是永远换不来春季的冬日,而与他相隔着两扇窗户的林希仿佛是冬日里一道和煦的暖阳,漂亮、文静的侧脸透过玻璃映进自己的眼瞳深处,成为黑暗里唯一光亮的神明,渴望却也舍不得触碰,不愿以糟糕的姿态出现在少年面前。
      项以城没去接近林希,没去认识他、追求他,却从此将他朦胧的模样刻进了心里,成为了理想型,成为了初恋,成为了心头的白月光。
      项以城知道,他其实根本不了解林希,这么多年印刻在心里的不过是自己想象中的美好少年,而此刻的事实证明他的小男神并没有他想象里的文静,但项以城依然痴迷地注视着林希,觉得他翕动的丰厚嘴唇格外可爱,脸颊上还有两枚甜甜的小酒窝,醉得人眩晕。

      分开的时候,他们交换了电话号码,又交换了微信。项以城兴高采烈地回到医院,明明已经熬了一整个晚上,一眼都没合,却不觉得疲倦,只是看着一个小小的微信头像,嘴角都不可抑制地上扬,脑海里不停回放着方才吃早餐时林希的每一个小动作。
      项以城将他的朋友圈从头看到尾,没有设置可见期限,但内容并不多,几乎没有关于生活的点滴,仅有的原创内容也只是断断续续发几张意义不明的全黑的图片。除此以外,大部分都是公众号、微博的外链,基本都是书籍的推荐或是作家采访之类的文章,出现次数最多的作家叫做希音,应该是林希最喜欢的作家,项以城猜测着。
      他之前也听说过这个名字,因为希音的成名作《冬日》叙述的是以医院为背景的,一群实习医生成长的故事。出版的时候,项以城还在念医大,《冬日》在他们学校里非常风靡,不说人手一本,但起码也是每个宿舍一本。
      不过,项以城没看过,学医和学艺术一样,都耗钱。他性子倔得很,即不想给母亲太多的负担,也不想向有钱的父亲低头,所以大学那几年基本勤工俭学,根本没时间去看什么小说书。但现在,既然知道了林希喜欢《冬日》这部作品,项以城立刻上网订购了一套,沈飞帮他从门卫那儿取来的时候还满脸的不可置信。
      “项总,您这是准备接受艺术的熏陶了吗?还是这本书的作者是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医学界大神?”沈飞觉得最近的项以城很不对劲,时不时地就捧着手机刷朋友圈不说,竟然还买起了小说书。要知道在他们住院医和实习医生间,项以城就是一台出了名的手术机器,超级工作狂。
      无论当不当班,都能在值班室里看到他的身影,24小时随叫随到,办公桌上摆的除了医学专业书外就是医学杂志,而唯一的装饰品是一颗心脏模型,他看起来既没有娱乐生活,也没有夜生活。
      项以城没回答,只抬头懒懒地瞥了他一眼,吩咐道,“昨天晚上的值班日志,你来写。”
      “别啊,项总,我今天还帮你拿快递了……”
      沈飞最讨厌写这种书面报告了,想要讨价还价几句,然而项以城丝毫不为所动,冷冰冰地补充道,“一个人写。”
      沈飞决定闭麦,外科的暴君住院总还是个不讲理的暴君。

      虽然要了联络方式,但项以城没主动联系过林希,一方面是这周的轮值排得满满当当,抽不出什么时间,另一方面也是怕表现得太过熟络,把人吓到,林希于项以城而言好像依旧是那个远远相隔的美好少年,干净又让人觉得莫名地脆弱,仿佛生活在玻璃般的童话中,就连轻轻触碰都会打搅他的平和与宁静。
      项以城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接触过以后已经发现林希并不是什么文静的人,他开朗又幽默,但根深蒂固的幻想印象好像已经镌刻在了心里,怎么抹都抹不去。
      再次遇见林希是周五傍晚,在医院隔壁的便利店,项以城结束了一轮值班,正准备随便买点便当回家休息,却见林希坐在吧台前,手边是一杯已经失去了温度的奶茶,跟前摊着一本熟悉的笔记本,他一会儿抬头瞅瞅玻璃窗外来往的路人,一会儿低首不知在纸上奋笔疾书着什么。
      项以城清了清嗓子,双手交叉在身后,悄悄走到他身旁,微微弯下腰,打了声招呼,“嗨……”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林希被吓了一跳,肩膀条件反射地颤了颤,陡然回过神,“是你啊。”他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合上了笔记本。
      项以城也不探究他的隐私,只问道,“怎么在这儿?又是来找朋友?”
      “恩,约了朋友去吃饭。”林希答道。
      项以城蹙了蹙眉,想到一种不太好的可能性,觉得自己有必要试探一下,“上次那位陈医生吧?他是你的室友?”
      “恩?”林希瞪着圆圆的眼睛,愣了一会儿才想到可能是上次送换洗衣服给人造成了这种印象。“没有,他是我邻居……等等,你不记得他了吗?他也是Y高的,我同桌啊。”
      项以城尴尬地直起身,“哦,我没见过他,说名字对不上号。”他解释道,然而事实是高中时代的项以城因为家庭原因格外孤僻,别说是别班的学生了,就连自己班的人他都没怎么打过交道,知道林希的名字只是因为特别注意他罢了。
      不过,幸好,听林希的语气,对方应该只是关系不错的朋友,项以城猜测,稍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陈子丰忽然来了电话,林希接起后不过说了几句就变了脸色,眼神带着点小嫌弃,满脸的不耐烦,丰厚的嘴唇不满地努来努去。项以城不自觉地放柔了视线,有点想亲那双不安分的嘴唇。
      “我一个小时前就到你们医院对面了,就等着你的火锅续命,现在你告诉我突然有个紧急病人,要我回家吃泡面?”林希的语气带着点痞气,像个耍无赖的小流氓,气哼哼地控诉着。“什么医者仁心,你们精神科也有紧急病人?再说,我就不是你的病人了吗?我就不紧急了吗?”
      项以城有些惊讶地看过去,林希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了点什么。平时对着陈子丰,他总是口没遮拦的,习惯了拿自己的病去讨点好处。既然说要与抑郁症共存,那总不能只有自己每天苦不拉几地吃药,“抑郁症”也点付出些什么,给自己点便利才是。
      林希自以为自己从不做亏本生意。
      最终电话以陈子丰答应下次请两顿火锅而告终,林希收起手机,挺直了腰板,挂着端庄的微笑解释道,“我最近有点失眠,所以和他聊了聊。”这应该不算说谎,林希在心里掂量了一下,他本身就有睡眠问题,浅眠又是入睡困难户。
      项以城了然,但神情并没有因此而放松。“你想吃火锅?”他问道,林希点了点头,项以城笑了,“那我陪你去吃吧,我正好下班,也要吃晚饭。”
      “……好啊。”林希顿了顿,半晌本能地憋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然而话才出口,他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断。他已经预见了美好的火锅时间会有多尴尬,可要说拒绝,林希又怕对方追问理由,而显然没有时间、等会儿有事这种借口根本不能用,因为他本来就是约了人吃火锅的。
      林希知道,或许对方可能会出现的挽留只是一种客套,但到了他身上就会莫名成为一种无形的压力和强迫,他改变不了自己的认知。就如他每天都会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忙碌的人那么多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怪异或怯弱,但在病情发作时却还是会觉得自己被隔绝在了整个世界之外,孤独又没用。
      不过,好在,这次的晚餐远没有林希想的那么煎熬。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新话题——项以城手里提了一袋小说书,书脊上写着林希再熟悉不过的四个字“《冬日》”、“希音”。对于自己的作品,林希有足够的发言权,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想听一下项以城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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