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重生》卧松云

59、泸阳

　　第五十九章泸阳

　　天刚破晓，萧漠和青萝便走出了租住的小院。他们已将竹楼和院子中的一切都收拾好，还小心地锁好了院门。

　　就好像是要暂时离开家，很快还会归来。

　　回首间，只见不远处，穆霖身背长剑，肩上还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站在那里等他们。

　　萧漠和青萝走上前去。

　　穆霖上下打量他们。

　　“你们……都没有一点行李？甚至，萧公子失去了银枪，连剑都不佩？”

　　萧漠道：“其实，我们连如何来到这里的，都还不清楚。”

　　穆霖怔了怔，点点头，只能跟在他们身后一同走去。

　　三个人在湖岸逗留了片刻，又在死难的几家渔民坟前站了一会儿，才沿湖边而行，买舟顺泸水北上。

　　几度秋风，几度秋凉。

　　泸水两岸竟也如泸澄湖沿岸一般寂静。此地紧邻京城，竟全然没有接近京城的气息，只是一味的长天舒阔，秋水凄凉。

　　“想不到短短几年的光景，泸国已经变成这样。”坐在船头的穆霖声音飘过来，带着些淡淡的失意。

　　他这一次自从上船以来，便有意无意与青萝拉开距离，不再如以前一般，故意坐在萧漠和青萝中间了。

　　青萝看着他的背影，叹息道：“国君好色误国，古来有之。这位泸国的新王后，我倒真的想去见识一番。”

　　侧头去看身边的萧漠，见他也在看着她，只是沉默不语。

　　船头的穆霖道：“人生得一心人，终身相守，自然幸事。只是身为国君，心中已不能只容得一人。心中总是要装着天下，自然是累得很。这泸国国君，也许是当真太过疲累了吧。”

　　青萝微微一笑，这穆霖，一直讨厌禁锢，醉心江湖，连太子都不想做，更何况做国君。

　　身边的萧漠忽然开口道：“心中便是只容一人，也不能以他人为代价，国君如此，百姓亦如此。无论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知己在心，苍生为念。”

　　穆霖听了，回头看着他，“萧公子，人生短暂，若要赴死，你会为何人？”

　　青萝听得一怔，闪目去看萧漠。

　　萧漠已猝然答道：“一为知己，二为苍生。”

　　青萝立即推了他一下，“生命如此宝贵，为何要赴死？任何人，都没有放弃自己生命的权利。”

　　萧漠微笑，暗中握住她的手，不再说话。

　　几日水路，弃舟登岸。泸水转而向东，三人继续北上，直奔泸国国都泸阳。

　　赶在天黑宵禁之前进了城，很轻易地找到一家客栈。

　　京城依旧繁华，但繁华仅限于位于中部的王宫和国君王后专门游乐的去处。百姓的住处则比一般城镇更荒凉。不仅人少，开业的商铺也不多，街上行人，也大多衣着破旧，形容憔悴，一个个面露凄苦。

　　开业的客栈虽然少，却也好找。除了走江湖的人或者生意人，在京城客栈投宿的人原本就不多。

　　在一家叫做“十方酒肆”的客栈安排了两个客房，三人来到楼下，在一张靠窗的案前就座，一面吃晚饭，一面观察其他就餐的客人。

　　在此住店的大多是些江湖人，看上去是来自泸国各地，倒比京城本地的人活跃多话。

　　只见一个带刀的年轻人仰头干了一杯酒，神神秘秘道：“奚国崆山地界的爆炸惨案，你们可知道详细情景？”

　　对面中年汉子道：“我们离那里那么远，听到的也是谣传，不信为佳。”

　　年轻人道：“别的可以不信，小弟我可是浪迹天涯之人，前不久刚刚从崆山地界归来。其中的惊天秘密，诡异传闻，我可是知道得清楚，打听得明白。”

　　他的话说完，店里正在吃饭的众人竟然都放下筷子，目光扫过来，连店小二都凑到了跟前。

　　“这位大侠，据说崆山集的一座客栈被火雷炸毁，死了很多人，这件事江湖上当真怎么说的人都有。可是，我们都听说过那里地面有一位叫做金大麻子的人，当的是崆山地界的家，他怎么会容得下这样的事？”

　　那中年人道：“江湖传言，那家客栈便是金大麻子炸毁的。”

　　那年轻人又干了一杯酒，笑着道：“才不是。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告诉你们，我已打听清楚，那绿荫山庄的庄主金大麻子，真实的身份，便是与我们的芳菲公主定亲的奚国太子。炸毁客栈的，是潜入奚国的喻国奸细。他们炸客栈，其实就是要谋害奚国太子。”

　　此言一出，客栈里顿时开了锅，大家纷纷议论。

　　青萝看了穆霖一眼，只见他侧目看着那边，听得还很认真。

　　店小二道：“这个奚国太子好生奇怪，逃婚已经是很不符合他身份的事了，还跑去做什么江湖头目？这样看啊，幸亏我们的芳菲公主与他的亲事不成，真若成了，这么不靠谱的人，也只能是跟着受苦罢了。”

　　众人纷纷叹息，“哎，苦了公主殿下了。没了娘，又有了这样一个后母，这次被悔婚之后，还不更被欺负？她的日子当真是更加不好过了吧……”

　　青萝侧目看向穆霖，只见他正斜着嘴角冷笑，手中的筷子在碗里乱戳。

　　萧漠不动声色饮茶，眼睫低垂，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那边的店小二听了，早唬得慌忙嘘声道：“诸位，这里可是京城，大家要说这样的话，麻烦不要在我家店里说，被别人听了去，我们还要不要活了！”

　　那带刀的年轻人冷笑道：“说说而已，看把你吓得这样。告诉你，我再跟你们说一件异事，你们谁的胆量大，要听？”

　　店小二道撇嘴道：“只要不是本朝本国的事，随你说，我们还怕你不成？”

　　年轻人道：“你们可听说过喻国那位少将军，叫做萧漠的？当年在江口潘陵郡为喻国大军做过先行官的那个？”

　　那中年人道：“那谁还能不知？那位少将军虽还年轻，却勇冠三军，虽说是敌国将领，但是我们这些江湖人，对武功好的人还是很尊崇的，这样的人才，可惜生错了国度，听说喻国已经定了他父亲谋逆之罪，全家获罪，满门死难，只有他在崆山失踪了，不知后来如何。”

　　那年轻人脸上立即带了神秘的笑意，俯身在桌前道：“想不想知道后来之事？”

　　中年人道：“你说你说，休要卖关子。”

　　客栈里的人都噤声听着，穆霖侧头看着萧漠，萧漠手中的茶壶依旧缓缓倾倒着，并无动容。

　　那年轻人道：“告诉你们，那个喻国车骑将军萧崇，谋逆之事，纯属栽赃陷害，喻国民间早已传得人尽皆知了。他们的那个宰相，算计了奚国和我们泸国不说，算计他们本国有能为的人也是一绝，那萧崇战功显赫，他早就不服，就着新君即位，陷害萧崇致死。据说这一次崆山，就是那个宰相的儿子炸毁了崆山集，抓住了萧漠，运回喻京，却在审理谋逆案件之时，发现他们当时指控萧崇谋反的证据，全部都是伪证。”

　　中年人看看周围的人道：“我就说，那个萧崇，对他们的老国君那般忠心，怎会谋反？这些都是喻国朝中的伎俩罢了。”

　　众人纷纷议论，青萝注意到，萧漠手中的茶杯停下，手指停在茶杯旁，低垂的眼睫有丝丝颤动。

　　事到如今，他想听到的，可能就是这个吧。

　　那带刀的年轻人又抬手打断了众人的话，眯起眼睛道：“不过，真正让你们害怕的事不是这个。这萧漠被带回喻京，的确算是揭露了他父亲被陷害之事，可是他自己也被确定，他并不是人类！”

　　穆霖手中的筷子停下。

　　青萝一怔，这人看来是当真探听到了喻国发生的事。她看了看萧漠和穆霖，见他们都在听着，心想也罢，如今萧漠早已不在意众人对他的看法了。

　　对面的中年人咧嘴，“什么？你就吹牛吧，你说萧漠不是人类？那他是什么类？”

　　那年轻人道：“具体是什么精怪，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是他的确不是凡人。当年他出生在将军府，便天降异象，而后此人小小年纪，那武功便练得异于常人。不仅如此，在崆山集，喻国的兵士曾见到他整个人都起了变化，可能是显出了原形吧。无论如何，此人已被当作妖怪，由喻国将军谭麒行刑，被一把火烧死了。”

　　“噗”的一声，穆霖的一口茶水喷出来。

　　青萝见穆霖已回过头去，好奇地端详萧漠，耳边听那中年人道：“好了好了，越说越离奇了，你还是省省力气，好好吃饭吧。”

　　店里的众人也开始哂笑，自顾自开始吃饭饮酒，不再追问。那年轻人还在不服气道：“哎！你们不信？不信可以去打听啊，那萧漠，当真是妖呢！比如说吧，他的那杆银枪，原本是被谭麒收缴，他亲自看守不离左右，可是到了喻京，就不知为何不明不白消失了，到现在也是一个谜。”

　　店小二道：“好了好了，这位大侠，那萧漠就算是个妖怪，不是被烧死了么？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说着，他也离开那里，开始忙碌起来。

　　青萝看众人已经不再集中议论，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话题，对于萧漠而言，毕竟是沉重的。

　　穆霖忽然歪过身子靠近萧漠，低声道：“萧公子？怎么回事？你是妖怪？还被烧死了？”

　　青萝皱眉，可是还没等她说话，萧漠已抬眼看了看穆霖，微微一笑道：“我是被绑在刑台上，他们也点了火，可是我并不知道，我为何没有死，还莫名其妙出现在泸国。”

　　穆霖立即看着青萝。

　　青萝不语，穆霖如何怀疑，就让他去想好了。神界之事，他横竖也无法知道。

　　窗外已暮色低垂，已经宵禁的安静街道上，从远及近传来吆喝声混杂着车马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