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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恶作剧” ...

  •   “嘟——”
      一声尖利的哨音惊醒了早课间打盹的男男女女。
      “集合!高一新生全体在田径场集合,按照塑胶跑道上划定的班级区域整队!两分钟内必须全体到位!”广播里,主管高一新生的教导主任大声指挥着,“任何班级,只要有人迟到,按人头数扣操行分。”
      “快走啦快走啦,帽子戴好,名字牌,我的名字牌呢……好恐怖啊这个学校的军训!”陈清河手忙脚乱地抓上帽子,顺便拍醒睡得正香的路放。
      “哎,知道了。你名字牌不在你衣服上挂的好好的吗,傻逼。”路放慢吞吞地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书本上的口水印子,白了眼自乱阵脚的同桌。
      “走了。”路放摆摆手。
      “哎,路放,你那个袖子和裤腿还没放下呢,帽子戴歪了!名字牌拿了没?没戴要扣仪表分的啊!”陈清河跟个小脚太监似的一路跑一路喊,仿佛前面大步走着的,是穿着“新衣”赶着上街臭美的皇上。
      路放边走边把自己从头到脚恢复了人样儿,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你这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命。”

      第一天军训。
      上午十点,太阳慢腾腾地向天顶挪动,跑道上,草地上,一排排整齐的影子不断地缩短,变直。
      今年的军训服走的是海军风,内搭蓝白条纹海魂衫,配蓝色主调的迷彩外套,脚上一双同色系的臭胶味儿解放鞋。
      站半个小时的军姿,时间才过去不到三分之一。
      高一八班。
      “腰杆挺直!双腿夹紧!重心前倾!双手紧贴裤缝线!”王教官双手背在身后,在队伍里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一会儿伸手戳戳男生的驼背,一会儿用脚纠正女生不够标准的八字站位,“搞小动作一定要先打报告!让我发现有谁未经允许擅自搞小动作,罚他继续站军姿一个小时!男女不论!”
      一班人都全神贯注地站着,任凭汗水浸透了脸庞和衣衫。有的女生强忍着防晒霜辣眼睛的痛苦,眯着眼坚持站着。
      王教官又巡视了一圈,时间还差五分钟结束站军姿,大家状态保持得很不错,他对这一届新生的精气神颇为满意。正当他准备背过身去喝口水时,队伍里突然穿出一声响亮的“阿嚏”!
      这一响不要紧,队伍里居然穿出几声哄笑!
      谁胆子这么大!王教官猛地回头,目光如刀,恨不得立刻把那个擅自打喷嚏的毛头小子揪出来宰了!
      “谁!刚才是谁打喷嚏,谁在笑?给我主动站出来!”
      全体同学立刻安静如鸡。
      突然一声哨响:“全体同学,原地休息十分钟!”
      正当八班的大伙儿终于放松紧绷的弦打算动一动手脚时,王教官突然大吼一声:“不找出来打喷嚏的是谁,你们全班跟着他一起罚站!都给我恢复军姿,不准休息!”
      大伙:“?????!”
      路放嘟哝:“尼玛,什么垃圾教官。”他趁教官和其他教官告状的空当,侧头看向一侧的陈清河。
      卧槽,这胖子也太虚了吧?穿件短袖,汗都能干了湿,湿了干,居然还反复几次。路放看着他因略微褪色而层次分明的海魂衫,加上他满头的大汗、虚浮着红色的胖脸,估摸着刚才那个喷嚏可能是这孙子打的,他站军姿扛不住了,不敢承认!
      路放忍不住翻了今早第三个白眼,但这次翻得有点过头,眼皮都累了。
      其他班解散休息了,无聊的男男女女,或远或近,站着坐着,对这边因为犯错被罚站的八班指指点点的。
      啧,真烦。
      “报告教官,刚才那个喷嚏是我打的,我罚站军姿,你让他们解散吧。”路放很无所谓地举起手,冲那边喝水躲阴凉的王教官晃了晃。
      陈清河立马投来一个感激不尽欲以身相许的目光,路放就是那个舍身炸碉堡的革命烈士啊!

      “挺仗义啊!小子!刚才怎么不马上承认呢?想留着关键时刻逞英雄是吧?想吸引小女生注意?”王教官轻蔑地把眼前这毛儿都没长全的崽子从头到脚,用激光一样的目光犀利地扫视一遍,发现他站军姿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
      路放充耳不闻,目光直而楞地盯着远处塑胶跑道上一块小石子,神色平静如常,仿若入了四大皆空的禅境。
      “哟,挺横,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帅特别拽啊?你看你这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是来跟我认错反省的?”王教官不信这一套对热血沸腾的青春期无脑小男生没用,于是加大火力。
      汗水从他的额角沿着脸部的轮廓慢慢滑下,流进吸水性很一般的军训服里,而后滴在脚下的跑道上。
      路放站得很直,全身绷紧,如同一把蓄势待发的弓。
      后背被汗泡湿的衣服紧紧地黏在皮肤上,特别不舒服。
      除此之外,没什么能打扰他在自己的脑子里那张1.8m的大床上打滚伸懒腰。
      王教官从没想过,有人大中午的饿着肚子站军姿能这么硬气,听了这么多欠抽的话能保持面瘫保持沉默!
      合着自己大中午的不吃饭杵在这儿骂人还显得特傻逼!
      “铃——”高二的下课铃响起,又一波饥饿的学生从教室涌出来,跨过操场奔向食堂。
      “哼,你这么喜欢出风头,就让你出个够,正好你站这儿,吃饱了的没吃饱的都能看笑话!”王教官彻底骂累了,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你要是骨头够硬,就给我站够一个小时再去吃饭!”

      身边经过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好奇的,嘲弄的,平静的,同情的……各种各样的目光在路放身前身后放肆地看了个够。
      “哎你看,那个新生长得还不错,个子也挺高的。该不会是标兵加训吧?”
      “你傻呀,标兵可稀罕了,咱那时候那么多人不就才选了四个人出来吗?这人明显是……”

      “程敛,今天中午不回家吃饭了?”周翔有些意外地看着厕所在等着的人。以往,中午放学只能和这人约着下楼梯,上个厕所就分道扬镳,一起吃饭的机会很少。
      “不回。”程敛抽出面巾纸擦干净手上的水,“今天新生军训了?”
      “是啊,又和咱们抢饭吃,食堂又要挤爆了。”
      俩人快步走下楼梯,迎面走过来几个穿军训服的女生。她们中的一个抬头迅速看了一眼程敛,又迅速低下头。
      周翔和程敛走了两步,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科科科”的笑声。
      “程敛莫名其妙,忍不住抠抠眼角,没有眼屎啊。
      “人家夸你穿制度帅呢,制服诱惑!”周翔无语,程敛这么低调,铁定还不知道周一的升旗仪式早就让他在新生(女)里小小地轰动了一波。
      “……”程敛一听,没兴趣,不说话了。
      “那你不回家,程薇谁照顾啊?”
      “我自己妹妹自己操心。”程敛白他一眼,伸手敲敲他的后脑勺。
      周翔忙作抱头状求饶:“我错了程大爷,你这个变态妹控!”

      俩人嘻嘻哈哈地穿过半个操场,忽然发现靠近食堂的那个操场出口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蛮多人在围观。
      “咋回事?”
      程敛知道这人最喜欢围观,耸耸肩,表示随意。
      “哥啊,你站了多久啦?一个小时快到了吧?”陈清河拿着一瓶水站在路放旁边,低声细气地劝他喝口水再继续革命,但眼前这人不知是跟教官犟上了还是非得和自己过不去,丝毫不为所动。
      陈清河很想替路放站完剩下的时间,以表示俩人建立的深厚革命友谊,但——
      他中午吃得太多了,一收腹就想打嗝,不收腹又有肚腩,站一个小时的质量也比不上人家路放十分钟啊!
      路放的脚后跟已经发麻了,眼前有金光闪闪的星星在打转,他觉得自己快要光荣了。
      “不是吧,新生个子也这么高啊,起码有一米八了吧?比我都高,啧啧啧,羡慕嫉妒。”
      周翔忍不住感叹。
      程敛只看到了一个挺直的背影,后脑勺的发根因为湿透而分了条,看起来像是超级赛亚人的发型。
      衣服因湿透而服服帖帖地黏在后背,清晰地勾勒出那人流畅有型的背部线条。他旁边站着一个手足无措的胖子,不知道在碎碎念什么。
      这身板,这站姿,国护队倒是挺合适他。程敛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别吵了,我还没死呢,就是有点头晕。”路放终于不耐烦了,他估摸着自己也快站了有四十分钟了,除了汗流得太多了有点头晕以外,没什么不良反应。
      但这胖子一来就好像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给我拿瓶淡盐水,然后闭上你的鸟嘴,哪儿凉快哪儿呆着。”
      “哦,哦,好的。”陈清河如梦初醒,忙不迭拿起地上的水瓶,朝教学楼跑去。
      周翔八卦,专业围观吃瓜,他拦下神色匆匆的陈清河,故作关心:“诶,同学留步,你那个朋友怎么了?他中暑了?”
      陈清河好不容易有人倾诉自己此刻各种复杂的情绪,他又愧疚又担心又羞耻又自责,更害怕被路放臭骂嫌弃,他立刻短暂地忘记了路放的淡盐水,抹抹眼镜片后并不存在的泪水,说:“他是我兄弟,是全班的英雄.......”
      两分钟后,周翔大概摸清楚这人的英雄事迹了,他忍不住打断陈清河的激情演讲:“你几班的?他叫什么名字?”
      “我高一八班的。他,路放,我兄弟!我过命的好兄弟!”陈清河自豪地冲路放的背影一指。
      路放这时恰好皱起眉头,试图改变一颗汗珠的流动轨迹,避□□到眼里。然而他失败了,眼睛只能祭出两根宽面条泪来保护自己。
      路放?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噢,程薇生日那天碰上的街头混混。
      这学校招生标准一年比一年低了啊。
      程敛忍不住往路放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觉得眼皮一跳。
      “学长?你应该是学长吧?没什么事我给我兄弟打水去了,诶对了你有盐吗?调味的那个盐。”
      程敛本来打算保持沉默,但一个邪恶的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他突然开口:“给我吧,五分钟搞定。”
      没等陈清河反应,程敛把书包丢给一旁吃瓜的周翔,拿着空瓶子往教学楼去。
      “这里的学长好热情啊!”陈清河看着程敛远去的背影由衷地赞叹。
      周翔:这人吃错什么药了???
      程敛手脚利索地抽出自己的杂物盒一通翻找,终于找到了一瓶绿色的小东西。
      他没有急着下手,而是打开说明书仔仔细细读了一遍,确认了吃了不会死不会中毒脑残以后,这才拧开路放的水平盖子往里面猛甩几滴。接着,他接了大半杯温水,暴力地把瓶子颠来倒去,充分混合。
      那淡淡的绿色终于消失了,瓶中的水看起来就和普通的水没什么区别。
      “待会让他大口喝。”程敛把水瓶丢给陈清河,他立刻双手接住,诚恐诚惶,脸上的青春痘因为过于激动而自爆飙血的趋势。
      “诶,好的!学长你人真是太好了!我替我兄弟谢谢你!”陈清河高兴地跑远了。
      “走了。”程敛背上书包,拍拍一脸懵逼的周翔。
      “你死哪儿去了!我都快渴成木乃伊了!过来!”路放等了半天,只剩最后一点耐心了。听到身后小跑过来的脚步声,也不管是不是陈清河,立刻扯着嗓子大骂了一句。
      “来了来了!我刚碰上好心人了,才这么快找到的盐!”陈清河献殷勤似的把水瓶拧开盖子递过去,又想到刚才那学长吩咐的——第一口要大口喝!于是,他又把伸了一半的手缩回来。
      “盐?你这盐水自己配的?”路放有点愣,快到嘴边的水又回去了,不由得恼了:“你干嘛?想渴死我啊!”
      “你现在还不能动,我给你灌呗。”陈清河稍稍踮起脚,把瓶子举到稍高于路放嘴巴的位置,缓缓倾斜。
      路放很不情愿地张开嘴。
      毫无防备地,一股火辣而略清新、奇葩里透着那么一丝销魂,凉爽的香味里透着一股难以把持的带电般的酥麻感的神奇液体被陈清河强行灌进嘴里,这感觉如同生吞电线,断了头正在冒火花的那种,马勒戈壁的电光球从口腔,沿着食道向下滚动,噼里啪啦,一路开花。
      陈清河灌了自己认为足够分量的一大口,这才停下。
      因为仰着头的缘故,即使抗拒将这种液体咽下去也还是咽下了不少。
      路放觉得体内的怒气已经到了临界值,如果说刚才一个小时的惩罚,自己是一块太阳底下滋滋冒着青烟的烤肉!那现在他已经进化成蒸汽火车了!无处不想出气,却又处处不能出气,仅剩的一点法律常识就像四面透风的火车厢一样约束着自己的冲动。
      我不气我不气我不气......路放心中默念三个字,强行冷静。
      “怎么样?好点了吗?”陈清河发现他脸色更加差了,弓起的背部活像一只虾公,在酝酿着惊天动地的动静——
      “好你大爷!”路放嘴里含了一口麻辣辣的液体,咽下去不是,吐出来又有损市容,咕咕哝哝骂了一句,酸得腮帮子生疼,一张脸硬是从红色憋到紫色。
      他一把推开陈清河,环顾四周,操场一角站着一棵无辜的树,枝繁叶茂,稍微没那么引人注意。路放捂着嘴跑过去,脸上的表情既急切又痛苦,就像一个腹泻病人找到了厕所却只能干等着一个坑一样。
      他扶着树干吐得昏天暗地。
      风油精!哪个王八蛋敢这么玩儿我!多大仇!
      路放捂着吐到略微痉挛的胃,恶狠狠地握紧了拳头。
      食堂二楼,程敛慢条斯理地给饭盒冲了差不多七八分钟的水。
      目睹路放发狂呕吐并发毒誓报复的全过程,程敛想着,那东西还真挺刺激的,他连扣带吐的得有差不多十分钟了,再吐就连胃酸都出来了。
      程敛拿出纸巾仔细擦干饭盒外的水珠,又擦干净手。
      他没把自己名字告诉那个满脸青春痘的胖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程敛,你差不多得了,再洗你饭盒该掉漆了。”周翔一脸嫌弃地看着程敛,这人今天中午就一直不对劲,行为异常,情绪莫名地好。那开心样儿,像是捡了钱。
      “走吧。”程敛点头。
      “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捡钱了?”
      “你哪儿看出我开心了?”程敛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背起书包走了。
      周翔对这人的口不对心见多不怪,耸耸肩,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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