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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番外一(2) ...

  •   得了他愿意被继续打扰的许可后,我开始穷尽毕生所学的没话找话技能与他展开猎物与猎人之间的角逐。
      毫无疑问,他是那个胜券在握的猎人。
      那段飞快过去的时日,即使我们交流的内容仅仅局限于一些琐琐碎碎的小事,但只要他回复了我的消息,哪怕是如此吝啬的一两个字,但聊胜于无。
      交谈越深入,我越感到爱丝情缕正在渗进我内心的边边角角。
      这是一种可怕的渗透。
      我摸不清我和他是否会有未来,干看着自己堕入欲望的泥沼,却无能为力。
      我一点点试探着他的爱好,一旦摸到些许端倪便不顾一切地往自己身上套,强制性地去看那些书,用全部的空余时间恶补电影,改弦易辙,企图让他在某一次交谈中发觉,这个难缠的青年竟和我是意趣相投的同类!
      但他总是随遇而安,从容不迫,不厌其烦地应付着我那些看似漫不经心的试探,以及自认为不着痕迹的渗透,表现出“我不在意这,我也不在意那,你喜欢的和我一样,但这没有什么出奇”的态度。
      在所有的交谈中,我通常是那个在得体与否的边缘踉踉跄跄的人。
      …
      十二月中旬,圣诞将至。
      我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或许以后还要经历无数次的,兵荒马乱的三个月在我日复一日却又徒劳无功的努力和争取下,终是走到了头。
      我不想再被动下去了。
      在我战战兢兢地发出了:“平安夜一起去听一场小众民谣歌手的演唱会如何?”的邀约后,我紧张地把手机丢在一边,心跳如雷,我从冰箱拿出一支冰镇的苏打水一口饮了大半,这才寻回了些残余的魂魄。
      约摸隔了半个小时,手机发出一声特别的提示音。
      【程敛】好。
      我握紧手机,反复确认了好几次,这确实是一个表示同意的字眼。
      从那以后的四五天,我的生活都洋溢着幸福的喜悦。我向来信奉幸福只能向内探寻,而不可求于他人,但在认识了他以后,无论是人生信条还是交际选择,我都轻而易举地颠覆了太多太多。
      …
      工作原因,我的日常穿着总是大同小异的西装。
      但总不能穿着西装去听民谣吧?总是那一副冷酷的职业装,他会不会认为我不过是个朝九晚五的办公室小职员?
      平安夜那天的下午,我在衣柜前来来回回纠结了有两个小时,最后决定随便一套,日常的,休闲的。
      他不是个注重皮相的人,我清楚地感觉到,即便我的每一次亮相都称得上是体面,随意中透着讲究,但他并未对比报以多大的兴趣。
      那黑框眼镜后隐藏着的目光总能洞穿人心,如玻璃般冰冷尖锐,轻蔑而蓄有敌意,近乎残忍。
      我所有的欲望,正当的,不正当的,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
      …
      我提前了半个小时到,去星巴克买了两杯热腾腾的拿铁——它的味道中庸而温和,适合大多数中国人,决不会出错。
      我站在一个冷风呼啸的风口等他,风从每一个开了口的角落灌进来。但我无知无觉,四肢火热,我以为我早已做好准备迎接我酝酿了数周的见面,但那一刻真的要来的时候,却又像是毫无准备。
      他准时到了。
      酒红色围巾的衬托下,他的脸看起来分外地白净,质地犹如上好的象牙。
      我迎上前去,递给他一杯拿铁,寒暄道:“我真高兴你来了。”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双手握着温热的纸杯取暖,却并不打算喝。
      “怎么了?要不要重新买一杯?不合口味?”我像个生怕因照顾不周而被主人惩罚的仆人,恭顺而虔诚。
      他没说话,拆开杯盖,细细地吹去热饮的温度,用行动回答了我的关心。
      热气霎时让他透明的眼镜片变得模糊不清。
      然而他只小酌了一口,眉头便深深地皱起,转而盖上杯盖,不愿再喝。
      我有一瞬间的冲动想伸手去替他抚平那紧锁的眉头,我替我错误的选择让他皱了皱眉头而懊恼不已。
      “不好意思。我从来没喝过,太苦了。”他将溅到手背上的一星咖啡渍擦去,抬头向我致歉。
      我差点脱口而出,不,这没有什么可抱歉的,别说是一杯甜甜的热饮,如果你的未来里有我,我会尽我所能把世界上最甜最好的都给你。
      …
      会场的暖气开得很足。
      我们的位置紧连着,在中间稍靠后的位置,既不会显得游离于气氛之外,也不会被谁过度打扰。
      他取下围巾,将大衣脱下,搭在高大的椅背上。而后坐下,拿起每个位置上都分发的一本节目介绍,开始漫不经心地翻阅。
      这一系列动作都再自然不过,但我却在一瞬间觉得呼吸困难,或许主办方开得过于慷慨的暖气也有贡献。
      他回身整理大衣,掏出手机的动作,隔着毛衣,勾勒出窄而结实的腰线。
      他解下围巾时不紧不慢地,一点点将他白皙而脆弱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
      他此刻正在翻动着纸张的手,以及那低垂着的眼眸,清澈而冷冽,如沧海中的一盏浮灯。
      …
      这种想要拥抱他,亲吻他,占有他的渴望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在一片黑暗中,在我眼皮子底下愈演愈烈。
      他正仰头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半眯着眼,神情放松,食指关节微微曲起,一下一下地跟着节拍轻轻敲击椅子的扶手。
      积攒了多日的鬼迷心窍在此刻如溃堤的洪水般爆发了。
      我迟疑片刻,随即下定决心,再不济不过是落个老死不相往来的下场……
      我轻手轻脚地栖身过去,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并用,温柔地制住他的下巴,在他猝然睁眼的同时低头吻了下去。
      我们四目相对,我贪婪而又眷恋地攫取他的气息,来自唇齿、鼻息以及那质地绝佳的皮肤。
      他眼里满是惊恐,瞳孔深处映出我此刻疯狂的模样,纤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着,从中能轻而易举地看出,他此刻正在经历一件多么荒唐而难以接受的事情。
      他应该是被吓傻了,直到我重拾理智,还他自由的呼吸的那一刻,他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
      甫一离开他的唇,我又感到体内波涛汹涌的欲望,它们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每一次拍打都是致命的撞击。
      但我已经不能。
      他活像是见了鬼,脸色苍白如纸,惊魂未定的神色还未褪去,全身绷得很紧,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猫。
      内疚感霎时吞没了我,叫我不知如何自处。
      我太冒失了,我惊了一只春天花园里栖在草尖上晒太阳的蝶,原本喜欢是只要远远地看着就好了。
      他用了七八分钟缓冲这件事,脸上重新浮现出人的颜色。期间他曾取下眼镜仔仔细细地擦拭,那些如同惊涛骇浪般凶猛的情绪似乎也随着他手中擦拭的动作而淡去。
      “对不起。我冒犯了你。如果你……”我一时间竟没法控制我自己说的话,仅凭着情绪滑行的惯性顺其自然。
      他忽然抬眼看向我,那目光里似夹了细碎的冰渣,决不拖泥带水,它单刀直入,毫不留情地打断我的忏悔。
      “我不懂怎么以这种方式开始一段感情。”他的声音冷下来,那眼神锐利、冷酷,像是明晃晃的刀刃,在让我瞥见时旋即收回,“你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
      他将注意力转向舞台,假意重新将兴趣放在音乐上,但眉宇间是掩不住的慌乱。到底他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还没能完全习得成年人喜怒不形于色的那一套。
      “我对你别无所求!或许应了那句俗气的话,有生之年能遇见你,竟花光我所有的勇气...只要你愿意和我时常联系,让我做你生活的旁观者,我只要知道你是不是每天都过得好...”我无比顺利地说出这一串恶俗无比的告白,语毕,一种突如其来的,十分荒诞,在我体内阵阵发寒的,却又情意绵绵的东西,瞬间到达阈值。
      我早该明白的,或说应该坚信,过于直白的感情就像是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暴尸荒野是它唯一合理的结局。
      他耐心地听我说完,甚至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我一直紧紧盯着他,生怕错过一丝一毫使我落败的细节。
      他将目光投向黑暗中一个不明的角落,好像根本没有在和我讨论同一件事,声音轻得犹如梦呓:“那试试吧。”
      试试吧。
      这三个字的意义对我而言过于郑重,以致于在分开以后的许多场合,每一个不经意的时刻撞见它们,便如同几把无形的飞刀,迎面扑来,剐得我血肉横飞,防不胜防,而后又施施然离开。
      回忆永远有着最优美动人的形态,令人在复述往事的时候,不知不觉中沦陷到一种经过臆想和虚荣的润色之后接近完美的幻想中去。[ 笛安 《妩媚航班》]
      ...
      那个漫长的冬天,我和他去了很多地方旅行。
      广州、杭州、上海、苏州、无锡...它们的城市面貌、风土人情以及众生相态相去甚远,只有一处共通,即偏甜的饮食习惯。
      我们曾在东方明珠的旋转餐厅欣赏大上海光怪陆离的夜景,共享同一碗甜腻腻的擂沙圆,我在他对面坐着,最甜的不是沾了芝麻粉的糯米制品,而是眼前那人。
      他眼里的光华满得快要溢出来了,生生将黄浦江上那些浮动的,教人观之不厌的灯影给比了下去。
      我们也曾并肩而行,走过乌镇一座又一座的石桥。天空飘起冷雨,我将油纸伞高高举过他的头顶,轻轻拥着他的肩头,缓步走着,相对无言。
      我在月老前虔诚起誓,我愿一生清欢淡足,孤僻自持,惟愿此生得一心人,白首不离,从此忘却尘世外的楼宇与流年。[ 安妮宝贝《眠空》]
      他始终兴致缺缺,钢铁般冷酷的眼神总是一再回来。
      我花钱求来红带,写上痴情而炽烈的心愿。庙前的树木总是双枝并发,寓意倒好得很,树亦有情,何况人乎?
      他抱胸在一旁静静看着,仿若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
      同床共枕的很多个夜晚,我们也从未捅破最后一层玻璃纸。
      于我而言,喜欢是放肆,但爱是克制,他尚未成年,为一己私欲而伤害他青涩的身体,不是我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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