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服几何》迢迢尽

33、番外一（3）

　　初初恋爱的男男女女总是单纯了愚蠢的地步，以为向爱人索取感情轻易得如同探囊取物，随手一抓就是一把的缤纷绚烂。
　　那段日子的快乐承接不暇。
　　所有来自他的，细枝末节的关心和配合，都被无限放大和具象，使我自动忽略了太多他的冷漠和无感造就的苦涩。
　　而后冷静下来扪心自问，强迫自己正视那些因为过于真实而刺眼的细节，我甚至要感谢他的仁慈，他的成全，以及他无时不刻不在用行动提醒我，那句还未答应我之前的忠告：你不会从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
　　...
　　人世间的痴男怨女千千万万，终成眷属的能有几人？得以善终的又有几人？
　　那些才子佳人、帝王将相、胭脂水粉大都瑰丽莫名，却都不是人间颜色。[ 张爱玲《霸王别姬》]最真的只有褪去修饰以后的那两张脸，丑陋、狼狈、怅惘、忧伤、悲泣、欺骗...
　　只要真的爱过，谁又能全身而退，哪个不是剥皮剔骨、血肉横飞？
　　我和他的故事究竟有何许波澜壮阔？
　　其实不然，那只不过是河面潋滟的波纹，只因我在一个上好的晴天恰好撞见了它，它光华璀璨，过于耀眼，有着勾魂摄魄的美。它教我的目光无法定格，只能躲起来，怯怯地，看一眼少一眼。
　　...
　　他在一个晴朗的周六跟我提了分手，没有理由，只是单纯觉得腻了。
　　我脑子空白了几秒，手机一下子变成了无比烫手的山芋，手心不停地冒汗，我急急地回了一条：你在哪？我去找你。
　　他果然没有理我。
　　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快乐渐渐被稀释，感情里突然有了争执和裂缝，那样的毒，那样伤心的毒。
　　我枯坐了一下午，攥着手机，看了又放下，看了又放下，如同一台机器，人只有在强迫自己像机器一样出现的时候才感到怯场。
　　是我无疑。
　　但我始终没有等到他的回复，哪怕只是输入状态的改变也没有。
　　我强迫自己处理一点公务来分散注意力，不断地告诉自己：此刻要冷静，不能自乱阵脚，事情尚有回旋的余地。
　　但身体最终会因高强度的工作而倦怠，但精神却始终保持紧张和亢奋，仿佛“程敛”二字在我的认知系统里自带一种致命的鲜活特质。
　　鬼使神差的，我从书柜最上方拿出一个纸袋，里面是两个反绒面质地的首饰盒。
　　这是我偷偷为他准备的情人节礼物，离此时尚有一个星期的距离。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我揣上它们与我一同去谈判，说是维系这段卑微到尘埃里的爱情的保命底牌也不为过。
　　我驱车直接去了他的家。
　　站在楼下仰头看，他的房间亮着暖色的灯。看得久了，还能瞥见一线人影在走动。
　　我的手揣在口袋里，微微发抖，指甲一下一下扣着首饰盒的绒面。
　　一种即将要扛着炸药包和他同归于尽的快感竟战胜了此刻的犹豫。
　　他不知道我能把他家住址摸得这么详细，找个借口，他或许会开门。
　　我站在门前，迟疑不定。
　　楼道里一片漆黑，深冬的寒气快要将我最后一丝体温带走了。
　　这五分钟的挣扎令我疲惫不堪，寒冷彻骨，就仿佛我在深深的雪地里跋涉了五个小时一样。
　　我还是抬手敲了敲那扇紧闭的实木门。
　　里面低低地传来趿拉拖鞋的声音，紧接着是一个尖尖细细的女声：“请问你是谁？”
　　是程薇！
　　我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赶紧靠在门上，尽量平静地说：“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付岳，上次和你一起吃过饭的呀。”
　　门在我面前缓缓打开，透出里面温暖的热气以及橘黄色的灯光。
　　“哥，有客人来了。”程薇先我一步跑到他的卧房去，倚着门，声音有几分兴奋，这或许是他常年不曾请人做客的缘故。
　　我局促地站在客厅的入门处，手心又开始冒汗。
　　他的神情原是惊讶的，但在看见我的那一刻瞬间多了些厌恶的成分。
　　“你回房间看书吧，十点准时睡觉，知道吗？”
　　程薇依言钻进了房间，嗒啦一声，反锁了房门。
　　“坐吧。”他平顺了一下呼吸，尽量自然地招待我，“喝什么？”
　　很显然，他不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但他的涵养又不允许他直接把我轰出去。
　　“温水就好。”我坐下来，等待的间隙，我想借此好好看看他生活的地方，却又不敢太过放纵我的目光，最后，只得将目光投向地毯上一处繁复的暗花。
　　“有事吗？”一杯水放在我面前，声音自上而下传来，他甚至都没打算坐下来好好跟我谈谈，“我正在忙。”
　　我第无数次体会到和他交谈的无措感。
　　他的语气那样稀松平常，仿佛那个提出分手的人是我，他此刻正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审视我，居高临下，趾高气扬。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分手！你得告诉我理由，我哪里不好，我都可以改，改到你喜欢了，你满意了为止。”我语无伦次，顾不得整理纷乱的思绪，一股脑的只想要挽回他的心，“我愿意为你做任何改变，不要提那两个字，求你了。”
　　他脸上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仿佛我这些抛弃尊严，掏心掏肺的心里话全是楼下那些待处理的垃圾。
　　“不是你不好。”他粗鲁地打断我的话，“是我。我不适合置身于这种关系。”
　　“那我愿意陪着你，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我从不介意你的冷淡，只要你别说分手...”我像一条摇着尾巴乞怜的狗，姿势一低再低。
　　他的任何一句稍微软和一点的话，都能让此刻的我好过一点。
　　求你了，程敛，别离开我。
　　除了他跟我在一起时，我所知道的那个人生之外，别让他有其他的人生。[ 《夏日终曲》安德烈·艾希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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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但他残忍地收回了我所有的幻想。
　　“对不起。但...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他冷冰冰地抛下这句话，其力量不亚于隔空给了我一个耳光。
　　我不想，我不接受。
　　我的心在丝丝往外淌血，我捂着左胸，尽力止住那些被随意践踏的、正肆意外泄的真心，它们正带着我的生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流失。
　　屋里的暖气太足，我的呼吸变得沉重而迟缓，如同一条脱水的鱼。
　　一瞬间我甚至想冲到厨房抄起一把菜刀亲手杀了他，好让他知道，他的存在对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多大的困扰。
　　我宁愿只得到他的□□，他的心脏，尽管他的灵魂始终不属于我。
　　毁灭吧，得不到的都毁掉。
　　我冲到他的房间，一眼瞧见他背对着门，正在聚精会神地浏览一篇英文文献。
　　连后脑勺都这么美好的人，为什么不能属于我？
　　我顺手抄起他床头的一件T恤，衣帽架上挂着似曾相识的酒红色围巾，也一并让我扯了下来。
　　“砰”的一声，房门被我带上了。
　　他吓得回过头来，还没做出反应，我便三两步抢到他身后，将他猛地向后一带，恰好倒在软绵绵的床上。
　　他奋力反抗，方才那冷得像冰块一样的脸上终于有了别的情绪，即便那是厌恶、惊讶，以及深深的恐惧。
　　我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以雷霆手段制住他所有的反抗动作，像押犯人似的让他双膝跪在床上，犹豫片刻，还是没用T恤塞住他的嘴，只是用围巾将他双手反绑在身后，教他动弹不得。
　　我像个变态一样，深情而眷恋，爱抚他的脸庞，亲吻他的嘴角，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我会恨你一辈子的。”他咬着牙，一个一个字从他牙缝挤出来。
　　我已经丧失所有的理智，对此恍若未闻，解开他上衣纽扣的动作温柔而从容，没有丝毫犹豫。
　　他用力挣扎，却劳而无功。手背都爆出了青筋，手腕因反复的摩擦而发红，细密的汗珠附在他白皙的鬓角，几缕碎发垂下，微微遮住他因发怒而泛红的眼眶。
　　但这些对我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我放弃了所有的顾虑和克制，我只想最后一次向他再索取点什么。
　　他疼得全身都在痉挛，从耳后根到后颈尽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好像要滴血，被绑在身后的双手因剧烈的疼痛而颤抖不止，但他却一声不吭地承受着这一切，仅仅是为了不惊动睡眠中的程薇。
　　我自欺欺人地认为他是在主动向我偿还着什么，因此毫无怨言，默默承受。
　　我一边发泄一边将他冰凉的十指尽数握在自己温暖的手心，心下遗憾，这么美的手，以后却只会用来与我提刀相向，他再也不会为我削苹果了。
　　电光火石间，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摸外衣口袋，那两个首饰盒还在。
　　欲望溃堤以后的我很贪心，除了身体的疼痛和伤害，我还想给他再留下点什么。
　　我掏出其中合适他手寸的戒指，掰开他疼得缩成一团的左手，在无名指上霸道地留下一枚银光闪闪的戒指。
　　然后，我取出另一枚，戴在了自己左手的同样位置。
　　...
　　我主动删掉了关于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干净地连一条短信都没留下。
　　最暖的冬天一下变成了最冷的冬天。
　　分开以后的一个多月，我总是下意识走进路边的甜品店、蛋糕店，不知是在延续那些和他在一起时养成的饮食习惯，还是刻意制造再次相遇的机会。
　　我本来以为我最终会习惯这些人际交往中的失望，如泡沫，如幻影，不管在哪里，遇到谁，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
　　但他显然又是个例外。
　　...
　　我坐在他常去的那家蛋糕店里，不紧不慢地搅动着杯中的热牛奶，里面加了双倍的糖，正是他爱喝的甜度。
　　橱窗擦得很干净，我把头轻轻靠在上面，专注地望着外面冷雨飘飘的黄昏。
　　恍然间又见他撑着把伞，一步步向我走来，依然没有笑，清冷的嗓音淡淡响起：“走吧。”
　　（番外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