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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山雨欲来风满楼 ...

  •   七夕才过,天气忽变。

      乌云掩月蔽星,狂风暴雨惊天动地席卷而来。

      宫苑森森,松柏乌黑,风雨侵袭使得它们摇摇摆摆,在黑夜中似地狱而来的鬼魅,让人一见便两股战战。

      大明宫飞檐翘立,两三只乌鸦蹲在上头。豆大的雨点重重砸在黑羽上,乌鸦忍不住发出凄厉的叫声,四散而去。

      殿门紧闭,值守侍从躲在廊下。闷热天气让人喘不过气来,却还有人窃窃私语。

      “怎么会有乌鸦?这是不详之兆啊。”

      “小点声,陛下还在里头。你不要脑袋啦。”

      大明宫内红烛高烧,雁鱼宫灯吸尽灯炱,丝毫不为外面风雨所扰。殿内四角都安置了三足冰盘,如同四座玉山,泛着寒光。侍候众人秉声凝气,唯恐天子震怒。御阶下跪着三人,伏身稽首。殿内有冰降暑,只如春秋,三人背上却湿哒哒一片。

      嘉平帝高坐在御桌后,半晌不语。静谧的气氛让人的心忍不住提起,迟迟不敢落下。

      一声惊雷炸响,巨大的闪电如昙花一现,照地殿内亮如白昼。

      忽闻外面几声闷响,内侍总管宝福轻声疾步走到殿门外,询问了内侍几句,返回来就听到嘉平帝问道:“何事?”

      宝福垂着头,小心翼翼道:“回陛下,是东边的梧桐树……倒了。”

      地上三人闻言暗暗心惊,眼中神色晦暗不清。

      嘉平帝重重一掌拍在桌上,三人将脑袋低得更深些,并声谢罪:“陛下息怒!”

      “息怒!”嘉平帝冷哼一声,久居高位的威压扑面而来,“你们倒是和朕说说,该如何息怒!”他指着中间一人怒道:“郭平啊郭平,朕倒不知道,朕的刑部大牢如此松散,竟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劫走重犯,还伤亡了百十来狱卒。”

      “臣罪该万死!”刑部侍郎郭平连连请罪,心中叫苦不迭。本来刑部尚书告老还乡,他最有希望擢升,谁知又出了这等事。

      “冯远生!”

      “臣在。”右边跪着的正是右金吾将军冯远生,承京畿护卫之责。今晚本已就寝,谁知深夜有人来报刑部被劫,霎时间魂飞魄离。如今听的嘉平帝将矛头指向他,心中更是颤颤。

      “上京近百万百姓,治安如此松散,你该当何罪?”

      冯远生冷汗淋淋:“臣知罪,臣愿戴罪立功,亲自抓回钦犯。”

      嘉平帝懒得理他,转而对左边道:“苏清,朕限你和冯远生三日之内擒回所有犯案人员!”

      “臣遵旨。”京兆尹苏清恭敬应道。

      嘉平帝不耐烦地挥手让他们出去,待三人出殿,才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

      宝福看他疲惫,走到嘉平帝跟前,轻声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说罢手搭在嘉平帝左右两侧太阳穴轻轻按压。

      片刻后嘉平帝摆摆手,示意他放开,道:“去传太史监监正。”

      宝福一愣,观摩他脸色,道:“今日天色已完,陛下不如明天……。”

      嘉平帝摇摇头,随手拿起一本奏章:“去传。”

      “老奴遵旨。”

      雷声轰轰,在人耳边炸开,随即一道白光裂云破天,照亮天际。豆大的雨打在芭蕉上,哗啦啦作响。芭蕉叶底下躲避着野猫两三只,害怕着雷鸣电闪,间或发出尖利的叫声,惊魂摄魄。

      柳如卿自噩梦中惊醒,只觉无形中仍有一只手,死死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抬手抚上脖颈,只摸得冷汗淋淋,方缓过神来。

      外面跑动声不断,还模糊听得白夫人急切的催促声。她摸黑披了衣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凄风冷雨顿时扑面而来。
      院中周大娘手提纱灯,举着伞和白夫人一道往门外疾步走去,两人半边身子已然湿透;跟在后头的林燕飞却不打伞,越过二人往门外冲去。

      “燕飞!”柳如卿头回见她俩如此着急,偏刚才又做了噩梦,心中突突狂跳,不由大喊。

      林燕飞听得她声音,回头朝她喊了几声,雨急风大,听不真切。眨眼间,三人身影已经不见。

      柳如卿只好关窗重新躺下,心中担忧白夫人和林燕飞,翻来覆去再睡不着。

      翌日柳如卿一早起来的时候,旭日初露,昨夜的飘风急雨恍如梦中。唯有院墙一角的愁红惨绿,还提醒着昨晚的惨烈。

      她起身去隔壁看了一眼,林燕飞床上被褥凌乱,人尚未回来。她帮着整理后才到前堂,心不在焉地和伙计收拾打扫。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坐诊大夫才陆陆续续地到了济世堂,问及昨晚,全都不知白府发生何事。

      将近午时,柳如卿正忙着配药。忽然闯进一队官兵,皆是银甲裹身,腰挟横刀,尚有四人守在门口不让人出入。

      “主事的是谁?”领头之人视线扫过众人,声音粗犷。堂中尚有小儿就诊,经赵平宜大嗓门一吼,立时吓哭,抱着他的妇人急忙捂住,躲在大家后面。

      赵华自柜后走出,对着他们拱手道:“老朽赵华,不知官爷有什么吩咐?”

      跟在赵平宜后面的年轻人展开几张画像,言语颇有些不客气,“这几个人见过没有?”

      赵平不敢怠慢,细细看了几遍,又唤了其他坐诊大夫一一辨认。众人皆摇头表示没见过。

      “官爷,这些人我们并不曾见过。”

      赵平宜皱着眉头,在堂中走了一圈,审视着每一个人。有胆小的低下头,反被他狎住下巴,和画像仔细对比过方放开。

      他慢慢踱到柜前,手指轻扣着桌面,再回身将堂内所有人的神情看在眼里。

      “你,”他突然指着柳如卿道,“有没有见过这些人?”

      柳如卿尚未答话,赵平上前赔笑道:“官爷,这是白夫人新收的女徒弟,还不曾出过济世堂……”

      赵平宜摆手让他住嘴,偏头示意拿上画像,盯着柳如卿问道:“见过吗?”

      柳如卿这才发现,仅有一张画像较为清晰,画着一个四十多的汉子,鼻梁高耸,眼睛半眯着,透着一股凶劲。其他画像上形容模糊,不好辨认。

      她暗自奇怪为何盯着她问,不过也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并不去追根究底。她确定仔细看过后,抬头对着赵平宜道:“并不曾见过。”

      赵平宜收了画像,领着众人出去,刚踏出门槛,又回头道:“掌柜的,要是看见画像上的人,立刻报到上京府。否则按窝藏罪论处。”

      兵戈之声哗啦啦前脚离去,后脚济世堂就哗然一片。

      有好打听的急着问道:“这是怎么了?这么大阵仗。”

      有个麻脸的迅速窜到门口,见赵平宜他们进了对面的绸缎庄,才回转来,挤眉弄眼道:“你们不知道吧。听说昨晚出事了!”济世堂的人早就围成一团,纷纷催促他快讲。

      柳如卿担心和林燕飞有关,也停下手中动作,只竖着耳朵听那人说道:“有人劫狱了!就在刑部大牢,把一个死囚给劫走了。”

      众人连连惊呼:“这可是不要命了!”

      有人看不过去他脸上得意神色,讥讽道:“这种事情你能知道?”

      麻脸的白了他一眼,看其他人也是一脸要信不信的样子,急忙解释道:“我有个表兄,就在金吾卫当差!今个一早就回来交代,让我们这两天小心点,最好别出门,”他又放低声音信誓旦旦地说道,“那群人是土匪出身,武艺高强,死了好多狱卒,昨天晚上大雨,雨水和着血水,就跟菜市口一样,红殷殷地成了河!”

      围观人群听他说的有眉有眼,都好似看见了那副场景。其中有人颤着声音问:“这可怎么是好?”

      一个粗壮的汉子毫不在意的说:“怕什么!我就不信他们还能逃了。”

      又有声音讽道:“别吹牛了,他们要是上你家的门,只怕你吓得要尿裤子呢!”众人哄堂大笑,好歹消减了些恐惧。

      那粗壮的汉子脸涨的如猪肝,不禁咒骂道:“姓李的,这与你何干!”

      赵华安抚好伙计,见越说越热闹,上前对众人道:“诸位,容老朽说一句,大家有病的看病,没病的就先散了吧。”

      说话的几人面上讪讪,对着赵华一拱手,也顾不上看病,甩头离去了。

      赵华回头对着柳如卿道:“柳姑娘,这几日怕是有些不太平,你还是少往前堂来。”

      柳如卿和他们相处近半年,知道他是好心,真心谢道:“多谢赵叔,只是夫人和燕飞都不在,我也想帮点忙。”

      “也罢,”赵华也了解她,打定的主意不更改,无奈道,“若是有事,尽管告诉我。”

      许是消息传遍了上京,到了下午,济世堂门可罗雀。堂内众人都不在意,柳如卿趁机向其他坐诊大夫请教不解之处,颇有收获。

      到了晚间,柳如卿回转后堂时,林燕飞尚未回来。只派了个小丫头前来报信,说是府中老人重病,这几日在家侍疾,请她无须担心。

      说来奇怪,这夜无云无雨,却不见半点星光,让人心里暗暗揪着一团慌乱。不过柳如卿想着白夫人医术冠绝天下,有她在侧,应无大碍。她收了心专心攻读医理,研究针灸之术。

      前几日她已通读《针经》,对人之经络、用针走法有所熟悉。她摊开林燕飞赠予的人体十二经络图,上面已有白夫人亲笔所书各处穴位及用针要点。她一一比照自身,认清穴位。又取出一枚鍉针压在经脉之上,自少商、太渊一直往上,直到天府、云门诸穴,手法或轻或重,并记录下其中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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