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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人间何处无春到 ...

  •   冬雪消融,陌上桃李又开。

      十里春波如皱,星罗云布地铺陈无数画舫船只,丝竹鼓乐相和,夹杂欢歌笑语,令人闻之欣然。岸边熙熙攘攘,书生墨客拂过新绿柳塘,赏春意正浓。

      正街川流不息,城中享有盛名的聚福酒楼红旗招展,迎来送往不曾停歇。

      时值三月,恰逢春闱揭榜,高中进士的学子酒宴难停。莫说一楼正厅,便是二楼雅间也占了个干净。酒楼人声鼎沸,说起俊俏的探花使沿街采花的盛景,无疑透出万分欣羡。

      而在正厅一角,两名中年汉子谈的却是另一桩事。

      陈平挥退小二,亲自提壶点茶,往外推了推茶盏,笑道:“宋兄久居京城,可谓是见多识广,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此番送货至京城,流连数日,眼耳见闻俱是进士登科之景。他人过中年,面对志得意满的年轻进士,忆起年轻糊涂,腹中酸汤翻滚,恨不能时光倒回,无奈逝水如斯尽付东流。

      坐他下首的汉子,姓宋名士龙,亦是在京城行商。两人早年相识,颇为投契,闻言便道:“却是有件新鲜事,不知贤弟可曾听闻?”说完也不等陈平答话,他径自饮口茶,接着道:“去年虎威将军深入敌营,斩获敌首,此事你可知晓?”

      陈平扬眉轻笑,虎威将军何新玉之英勇传遍天下,谁人不知。各地说书人唾沫横飞,仿佛亲临战场,谈笑间但见敌寇闻风丧胆而逃。

      “虎威将军英勇无双,天下何人不知。据说他年方二十有三,当真是奇才。”陈平压低声音问道,“听闻圣上将最疼爱的妹妹华平公主嫁与他,这可属实?”

      宋士龙微微点头,矜持地抿了口茶,含笑不语。

      陈平商海沉浮已久,见他面带深意,知晓定有他故,忙问缘何。

      宋士龙卖足了关子,才为他解惑:“虎威将军与华平公主成婚,却是费了番波折。”

      思及平日常看的戏文,莫不是嫌贫爱富、尊卑有别,陈平浮上几抹笑意,笃定开口:“定是公主不乐意。”

      宋士龙哈哈一笑,端着杯盏的手摇了摇:“非也,却是虎威将军当场拒婚。”
      陈平闻言一愣。公主贵为金枝玉叶,何新玉不过草莽出身,侥幸立得大功,获天子恩宠,竟如此不识好歹,不知内中还有何缘故。

      他一脸惊讶,宋士龙却非初次得见。早先得知内情的人,谁人不曾像他一般面露惊愕,惟最后落得长叹一声。

      “要说虎威将军,可算是有情有义。庆宴中途,正是兴高采烈之际,圣上金口玉言赐婚。虎威将军却说自幼与表妹结下婚约,不敢违信。”

      这倒算的上事出有因,前妻仍在,隐瞒皇家绝非幸事。如今此事尘埃落定,不知当中如何解决。陈平便问:“那缘何又成亲了呢?”

      “当场拒婚让皇家颜面尽失,公主遭拒传出来也是一场笑话。”宋士龙凑近说道,“据说圣上听了震怒非常,当场就要严惩。”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与他们却相隔甚远,作壁上观方为妙。陈平继续问道:“后来呢?”

      宋士龙坐回去,悠然饮了口茶才接着往下说:“还是老丞相惜才,便问既有婚约在身,为何不见夫人在旁。虎威将军又答,自幼和舅父一家离散,如今表妹不知所踪。”

      “可惜,“陈平喟叹,“合该那女子没福做将军夫人。”

      “谁说不是,”宋士龙又道,“既然如此,老丞相便出了个主意,若是虎威将军百日内寻回表妹,则请圣上收回成命。若是寻不回,就遵令与公主成婚。”

      陈平抚掌大笑:“竟有这样的事!天下间闻之未闻,当真稀奇。”又问:“想来那女子是未找到了?”

      “自然,若是找到了,说不准又是一场风波。”

      来龙去脉诉尽,陈平却是另有所思:“这样一来,虎威将军岂不是既娶了公主,又得了名声,当真一举两得。”

      宋士龙听他言中略有讥讽,忙问:“贤弟是何意?”

      “宋兄你想,何故虎威将军以前不曾找寻,非等到圣上赐婚才提起?百日之约,又有谁知道真尽了心力?此举一出,即便日后那名女子找上门来,也无话可说。”

      宋士龙皱眉道:“私底下倒也有这样的议论。”

      陈平笑道:“天家的事,无头公案多得很,说不定其中藏了什么腌臜呢。表面正人君子,实际上……”话音未停,大厅角落“砰”的一声脆响,将陈平未尽之言猛地截住。

      厅内众人闻声,全都停箸望了过来。

      “胡言乱语!”却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怒砸酒杯,指着陈平大吼。双面赤红,显然气得不轻。

      陈平与宋士龙两两相觑,一脸莫名。

      一旁稍微年长的青年连忙拦在前面,向众人作揖赔了个不是,赔笑强半抱着青年跨出门去。

      “你放开我!”

      “别惹事!”周亮在他耳边低吼。

      薛斌边走边使劲挣扎,怒火冲天:“难道就任由他们污蔑将军?”

      周亮将他抱得更紧,不容他动弹:“将军为人我们知道便可,管他们作甚。”

      两人怪异的姿势惹来他人连连侧目。周亮到底面子薄,黑黝的脸上爬上一抹薄红,双手忍不住放松了力道,正好被薛斌借力一推,挣脱开来。

      “哎呀……”不防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女子惊呼。

      两人转头望去,正见一人被他们撞倒在道旁,包裹滚落。

      周亮狠瞪了薛斌一眼,被撞的姑娘低着头,看不清模样。周亮急忙上前伸手欲拉她起来,又想起男女有别,悻悻缩了回来。

      “姑娘,你没事吧。”

      朱珠甫进京城便遭受无妄之灾,习惯紧锁的眉头皱得越发厉害。幸而她不喜与人相争,又知他们是无意,更不好冷颜怒色。闻言只摇了摇头,默默捡起滚落一边的包裹继续赶路。

      就在三人擦身而过之际,周亮突然拍了拍薛斌的肩膀,张着嘴朝一处指了指。

      薛斌顺眼一瞧,只见方才被撞的姑娘一身竹青色的布衣,衣裳颇旧,边角有些泛白,应是穿洗多年。背影消瘦,全身上下挑不出佩饰。他挑眉示意有何奇怪,不就是普通的贫民女子罢了,他们平日何尝没见过。

      周亮怒目,连锤他的背让他再往鬓边看。

      薛斌不在意地继续望去,鬓边不就插了一支银簪。碰上夺目的日阳,片片鱼鳞闪闪发亮。鱼鳞,银簪,薛斌眉目一转,霎时恍然大悟,对上周亮神采奕奕的双眼。这不正是虎威将军手中亦有的银鱼簪!

      “姑娘等等!”两人心有灵犀,齐声向前唤道。

      不见朱珠停步,周亮两人忙跨大步,赶在朱珠面前。

      乍然被人挡住去路,朱珠心中猛然一跳。尤其两人久在军营磨炼,身形健壮,更易令人心生畏惧。她四下张望,行人众多,料想大庭广众之下这两人也不敢做歹,才道:“你们是在叫我?”

      周亮看着为人更和气些,拱手歉声道:“在下周亮,方才并非有意冲撞姑娘。”

      原来是为此,朱珠脾性好,对此浅浅一笑:“小事一桩,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一旁薛斌等不及他们文绉绉寒暄叙话,直接插嘴相问:“姑娘可是姓朱?”

      朱珠脸色忽变,才松下的肩膀又紧了紧。她将包裹抱在胸前,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望着他们。

      周亮也晓得唐突,只是踏破铁鞋难觅,一朝街头重逢。若是错过,虎威将军知道少不得要懊恼。他拉开薛斌上前赔笑:“姑娘放心,我二人乃是虎威将军何新玉麾下。”

      “何新玉?”闻名天下的名姓在朱珠唇边滚了两遭。倏忽她双眼一亮,掩去风尘仆仆的憔悴,如明珠脱尘般显出几分明丽。

      周亮趁机再道:“若是没错,将军正是姑娘的表兄。”

      朱珠进京正是为找寻何新玉,连月奔波忽得消息,不由喜上眉梢,眉头松开余下淡淡的痕迹。不过天下同名同姓何其多,虽有大小姐的多方打听,但事有万一。想到此,朱珠忽而变得沉静,如傍晚的睡莲收拢:“没见到人,保不住不是呢。”

      周亮听她言语已有三分信,索性将何新玉之言全盘托出,“姑娘祖籍可是安州,芳名一个‘珠’字,家里曾做珠玉买卖的?”见朱珠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就没错了。年前将军去安州寻你,特意嘱咐我们,如果见到银鱼簪,肯定是他的表妹无疑。”

      朱珠闻言不由自主地抬手抚上鬓发,浓墨青丝中插入一根银鱼簪。银鱼簪原是一对,取银鱼之形,簪身上扭着百片鱼鳞,是当年姑母出阁时,祖父亲手所铸。姑母替子求娶,将其中一支赠予她。如今银鱼分离两地,已有十年。

      薛斌性子急切,向来不拘小节,见状忙道:“既是如此,朱姑娘不妨和我们回转将军府。将军若是见到姑娘,定会十分开怀。”说罢毫无顾忌地伸手就要去接包裹。

      不料朱珠双眸一转,连着后退两步,复警惕地望着他们。这两人看着不似坏人,却为何如此急切?当真是表哥麾下?

      人常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出门在外更须多思三分。她越想越觉不对,暗道哪里来这般巧呢?

      忆起在平州时,大小姐曾提起前朝有件震惊朝野的大案,便是官宦子弟勾结江湖人士专门拐卖女子牟利。虽说不该疑邻盗斧,但她更不想误信他人而身陷囹圄。思及此,眼前的两人面目忽然变得可憎,道出的往事也像有意为之。

      周亮、薛斌对视一眼,暗自纳闷她为何不愿,莫不是已经听到了京中传言?

      两人不明所以,同时前进一步。

      朱珠情急再退,直至抵住墙根,碰巧踩着墙角老猫的尾巴,老猫炸毛似的猛地“喵呜”一声,飞快地自裙摆边窜走,带走了最后一缕心安。

      薛斌是个粗人,浑然不觉,开口催道:“朱姑娘不如一同前去?”

      朱珠双手微颤,盯着两人拒绝道:“不用了,多谢。”

      薛斌脸上果然再现急色。何新玉当日恼恨历历在目,成婚前夕仍不放弃找寻。知道的为他不平,不知情的反而怨他装模作样。如今好不容易偶遇他挂心之人,若是不带回去,岂非有负所托。

      情急之下他再向前一步,伸手去拉朱珠的手腕。

      朱珠退无可退,心一横闭眼大喊:“有人强抢民女啦!”

      此言一出,惊得薛斌顿时停步,尴尬地不前不后。

      周遭早就有人察觉三人有异,闻言呼啦啦围成一圈,指指点点,细碎的言语飘进三人耳朵。二人惯在军营舞枪弄棒,除了凯旋荣归,少有被百姓围观之时。薛斌更是脸涨得通红,双眼直瞪着罪魁祸首。

      朱珠有了底气,也不怕他们再胡乱行事,抬头挺胸,礼尚往来地瞪了回去。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突然有人惊讶叫道:“朱珠?”

  • 作者有话要说:  尝试另一种风格,可惜写的不是很满意。放出来督促自己写完,不能半途而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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