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魂》悦和

26、他

　　柳卿影渐渐有些想入睡，却在迷迷糊糊将睡未睡时感觉有一个穿着红裙的女子从烛光中向自己走来。烛火摇曳，她的容颜不太清晰，但辨认五官轮廓，应是极美的女子。柳卿影本想动手，但转念又放弃了，因为向来只有她找邪祟，却从来没有鬼魂来主动找她。

　　她接着闭目养神，倒想知道这个女子意欲何为，可这个女孩儿不知是捕捉到了她一瞬的杀意还是怎么样，竟然径自走进了帘幔后的铜镜里。
　　屋子里光线暗暗的，铜镜足有一人高，映着桌上的那盏白灯，是诡异的光明，却又如漩涡一般让人移不开眼。

　　红衣女子进入镜中便如水滴入海消失不见，但镜中却又新的画面出现，犹如一道幕布被徐徐拉开。

　　日色回到了夏天，天空碧蓝，骄阳如火，空气闷而热。朱门高墙内，亭台楼阁，水榭长廊，蜿蜒曲折，有一道鹅卵石幽径，两侧花木扶疏，直通河塘。

　　河岸边芦苇交织鸢尾，池塘里荷花正是盛开的时候，莲叶田田，菡萏亭亭，风吹来，凉爽惬意，阵阵荷香，令人心广神怡。此处清凉别致，正是避暑最佳处。

　　荷塘旁有一座亭子，因着盛夏怕日晒，都用竹帘挡住了四周，光影被竹帘晒成一条条的细缝，又经风一吹，便摇落了一地斑驳，碎不成影。梁上另有轻纱垂落，削薄如蝉翼，却是为了遮挡蚊虫。

　　亭子里设了一张凉席，席上躺着一个体态曼妙的少女，她穿着银朱色丝缎衣裙，很夺目亮丽的颜色，裙面铺展开便像是天边最瑰丽的一抹晚霞。少女青丝如云，逶迤在白玉枕上，银朱细纱半遮香肩，薄红里透着轻雪，说不出的旖旎动人。

　　清风自水面吹来，荡进帘内，流连于席上少女，撩起她额前碎发，露出一张光洁精致的芙蓉面。少女正兀自酣睡，两弯新月眉，长睫如羽扇，秀鼻下是一张樱桃红唇。

　　帘外侍女见小姐睡得甜香，可又有急事儿告诉她，便摇了摇她的手臂，喊道：“小姐快醒醒。”
　　少女没有睁开眼睛，只蹙眉迷蒙的说：“我还要睡，别吵。”

　　侍女却是急不可耐，又摇着她说：“小姐快起来，否则你会后悔的。”

　　少女翻了一个身，还是不愿醒来，嘟囔说：“我现在只想睡觉，再扰我清净，拔了你舌头。”
　　“哎呦，我的小姐哟！我怕我不跟您说，您回头才真要拔了我舌头呢！”

　　少女已经被吵得睡意渐无，揉了揉眼睛，说道：“什么事儿啊？这么火急火燎，要不是什么大事儿，我等下就给你扔湖里喂鱼。”

　　“天大的事儿啊！关系到您的终身啊！”

　　少女放下了手，漂亮的杏仁眼中还有着雾气，闻言愣住了，反问道：“我的终身大事儿？”
　　侍女猛点头，“嗯，是啊！小姐，前头有人来求亲！”

　　少女不知是被吓得还是没醒过来，错愕了片刻，才问：“谁啊？”
　　侍女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啊，所以赶紧过来告诉您，您快去看看。”

　　少女不再多问，忙趿上锦缎绣鞋，匆匆跑了出去，侍女忙在后边跟上，喊道：“小姐，您慢些，小心摔了。”

　　少女像是想起什么，又停下步子，踅身回亭，侍女不解道：“又怎么了小姐？”
　　“天儿太热，我拿把扇子扇扇。”少女俏皮回道。

　　石桌上有一把雪白纨扇，绘着一支含苞待放的水红菡萏，有一只蜻蜓立在花尖儿上，旁题杨万里诗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这本是她闺阁闲暇无事画着玩儿打发时间的，如今看在眼里，却又觉得别有深意。

　　侍女抿嘴一笑，也不拆穿她 ，只说：“您可慢些跑，要是让未来姑爷看见您这着急忙慌的样子，那就不好了。”

　　少女挥着扇子，动作已经不如往日悠闲，虽没再跑起来，可脚下速度仍旧生风，鞋上那朵珠花轻轻作响，便如她此时的心。她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有人来向爹爹提亲？”

　　侍女跟在后边，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不是正常的事情嘛！小姐，您已经及笄了，可以嫁人了。”

　　“胡说。”少女羞红了脸，斜睨一眼侍女，却是欲说还休的娇俏。“会不会嫁给这个人还是未知数呢？你可瞧见他的模样了？会不会很丑，丑人我可不嫁给他。”

　　侍女道：“小姐，我哪里来得及瞧未来姑爷的样子，我一听了消息，就赶忙来告诉您了。再说了，丑人他好意思来向老爷提亲嘛，您放心吧，保准儿是个俊俏公子。”

　　少女听了很是高兴，步伐再也忍不住了，飞快穿过了花园，又穿过长廊，恨不得生了翅膀一下子飞到前厅。可是到了前厅，少女又停下了步子，有些胆怯的不敢再往前走。

　　侍女在旁看着，点了点她的后背，低声说：“要不您就在这儿听听未来姑爷的声儿，再往前，奴婢也是不敢了。”

　　少女被她这么一说，本来有些徘徊的心像是一下子被激励了，她说道：“那你在这儿带着，我再去前边看看。”

　　侍女拉住少女的手，“那可不行，万一被老爷发现就不好了，回头肯定要罚奴婢的。”
　　少女拍拍侍女的手，顺道扯开，“放心，肯定不会被我爹发现的，我就远远瞅一眼那人长什么样子。要是丑的话，我好及时出来阻止我爹。”

　　言毕，提着裙角惦着脚尖就悄悄迈进了前厅，少女前脚方迈进去就听见了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像是夏夜里的雨，洗去白日里的沉闷，让人觉得惬意舒适。

　　“章老爷放心，在下一定会加倍爱惜令爱。”

　　他一语说毕，她的脑子轰然就炸开了，来不及思考，脸陡然就红了。本来她一路跑来，平整额头就已是香汗汨汨，心跳还未归到胸腔，就又被这句话抛到了九霄之上。

　　也不知爹说了什么，待她反应过来，就听见男子要告辞了。

　　她忙从屏风后偷偷看去，只是那男子立在逆光中，并不能看清他的容颜，但那一袭紫衣，却是衬得他气度高华。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偷窥，男子忽然向她这边看来，她忙以扇障面。

　　只是人退到屏风后的一刹，她就又后悔了，她是来看他长什么样子的呀！要是长得丑，她是绝对不愿意的。少女咬了咬牙，又鼓起勇气用纨扇半遮着双瞳下的大半张尖巧的脸，慢慢举目看了出去。

　　少女的眼睛如林中小鹿，澄亮明澈，却又在一息定住，显然是被目光那头的人吸引住。

　　到此时，柳卿影也跟着有些好奇了，便顺着少女的视线看过去，可铜镜里的画面却又在这一刻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