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言不语_

242、九天之上（十七）

　　在屋内来回踱步许久，又反复看了看那夜明珠，确认是自己的心头爱物，那么来人的身份便十分明了了。

　　当时他匆忙撤离榆中，将数年搜刮下来的财物都带上了，谁知最后兵败乌兰，竟便宜了季舒，这些时日他可着实心痛许久，如今又回到他手上，其中意味……

　　土垚正沉思之际，仆役已将人带了来，挥退仆役，他认真地打量着来人，半晌，目中掠过些许疑色。

　　“何人派你前来？”

　　来人不答，只伸手朝面上一撕，揭下张人.皮面具，女子的容颜便显露出来，土垚双目大张，惊愕不已。

　　“是你？”片刻，土垚敛了神情，冷笑道，“没想到你竟敢自投罗网，怎么？真以为我不会将你绑了献给庆王？”

　　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扫过，他极为恶劣地又补充了句，“水师如今正镇守三水，若是有你在手中，想必会十分高兴。”

　　名虹瑾不为所动，含笑回敬道：“而后再成就他的盛名，让他更得张广义信重。”

　　土垚面色一僵，显然被戳到了痛处，语气不善道：“名虹瑾，你可别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惹恼了我，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你！”

　　“将军何必我对如此敌视？”名虹瑾适当放低了些姿态，和气道，“你我之间虽有些小怨，到底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将军说是不是？”

　　土垚没有反驳，名虹瑾瞥了眼他手中的夜明珠，询问道：“此物将军可还喜欢？”

　　冷哼了一声，土垚没好气道：“这本就是我的东西，你拿它来求见，未免太过敷衍。”

　　名虹瑾深谙他这爱财如命的性子，自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镇定自若道：“财帛虽好，也要有命消受才行，否则终是便宜了他人，将军以为呢？”

　　土垚被气得一哽，恶狠狠道：“季舒便是这般交代你来宣城的？若是如此，你我也没什么可谈的了！”

　　“将军既然快言快语，那你我便将话摆明了说，我此行来意，将军想必心知肚明，就是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把玩着手中那颗夜明珠，土垚直切要害道：“大家都是聪明人，虚的就不必说了，如今水师深受信重，三水驻防由他一人说了算，季舒想要拿下三水，只怕也不是那般容易。”

　　“将军这话便是欺虹瑾不谙兵事了，水师再有谋略，于守城也无多少助益，甚至比不得金耀。”名虹瑾不被他这话镇住，放出消息道，“实话与将军说吧，我军后方现有十万石粮草，待各方兵力集结后，世子将亲率十六万大军围攻三水，敢问将军，三水又有多少粮草与兵力？”

　　“再多说一句，庆州指挥使虽在你们手上栽了个跟头，州府内到底还有四万府军，我的身份将军不会不知，虹瑾不才，日前已与指挥使取得联系，他已承诺带兵前来襄助，再不济，谷昌尚有丰岚县卫子骞将军的三万驻兵，而张广义又有什么？”

　　这一条条消息直把土垚惊出了身冷汗，寒天腊月里，他生生打了个寒噤。

　　“将军且想想，若无必胜把握，我如何敢以身犯险？”觑了眼他的神色，名虹瑾成竹在胸道，“青衣军如今已是危如累卵，将军要与之陪葬吗？”

　　土垚说不出话来，名虹瑾极有耐心地等了一炷香的时辰，又旁敲侧击道：“当然，将军若真是不愿背弃张广义，也可绑了我前去表忠心，我既敢来这，便没将生死放在眼里，不过将军能得到的也只是具尸体，若想着拿我阻碍大军攻城，怕是不行了。”

　　深深看了她一眼，土垚似下定了决心，“我若倒戈，世子能许我什么？”

　　“将军不仅可以保住性命，还能得到遗落乌兰的的全部珍财。”

　　土垚一听，当即气恼道：“你莫不是忘了，那本就是我的东西！”

　　“当真属于将军吗？”名虹瑾眸色一寒，冷眼看着他，别有深意道，“做个富贵闲人有何不好？世子便是许下高官厚爵，将军真敢伸手接下？”

　　土垚哑口无言，季舒若当真张口便给他画下张大饼，他反倒要担心被卸磨杀驴，他心里也清楚，搜刮来的那些东西已经够他几辈子逍遥了，再坐以待毙下去，他真有可能落个身首异处。

　　“好，世子仁义，想来还不屑对我一个败军之将反口。”真正跨过这关，土垚心中反而轻松不少。

　　“只是如今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张广义一心倚重水师，还不知要何时才会再让我领兵。”

　　“这个便不劳将军费心了，世子自会为将军创造机会，届时将军只需适时在张广义面前说上几句话便好。”

　　听她如此说，土垚彻底放下了心，“那行，这段时日你便在我府中住下，到时也好商量着行事。”

　　两人谈妥后不久，便有一只鹰隼飞出了已经闭城禁严的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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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师方一带兵入驻三水，便立刻与众将着手布置城防，其实他心里明白，三水多半是守不住的，驻兵于此，不过是为了分散宣城的城防压力，同时尽量消耗季舒的大军。

　　水师正极力利用余下的时间加固城防之际，吴思和沈浥尘早已回到乌兰，没过多久，典戎便率领两万军汇合而来，众人又等了数日，季舒终于带着辎重抵达。

　　修整一日，十六万大军队列齐整，耿义率两万骑兵为前锋，其后便是云梯等大型攻城器械，吴思和典戎各率三万兵为左右侧军，中军分作六个方阵，后方则由两万军组成拒后阵。

　　沈浥尘与季舒并辔行于中军大阵前，她已从季舒口中得知名虹瑾前往宣城为说客一事，此去三水不远，得到名虹瑾消息后，便可即刻攻城。

　　想到水师，不由又忆起那日谈话，沈浥尘叹了口气，将事情告知了季舒，季舒听罢沉默良久。

　　“士族的确是该遏制，只是不可操之过急，不到万不得已，实不必挑起战火。”

　　沈浥尘也是如此想法，亲历了战争，更能明白其中残酷，旁的不论，人口的大量损失就不知要多少年月才能恢复过来，人丁不足，赋税、徭役和军防都会成为问题。

　　“此次离间水师和张广义，也不知会否危及他性命，若真这般殒命，实在叫人惋惜。”

　　“放心吧，他是个聪明人。”数次琢磨下来，季舒好歹也能看出几分，“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愚忠，且性子很有几分无情。”

　　“张广义若真中了套，他断不会束手就缚。”

　　因辎重难以运输，七日后大军才到达三水，季舒将营地选在了城外十里处，攻城器械都需重新组装，营地颇显忙碌。

　　小半个时辰后，低空突响起一声鹰唳，季舒当即仰头看去，手指一并吹了个鹰哨，那鹰隼双翅一扬便朝他飞了过来。

　　取下鹰爪上的纸条一看，季舒便知时机已到。

　　翌日一早，十六万大军兵临三水，铺展开的军阵声势浩大，各式攻城器械一字排开，战鼓声擂得震天响，明显可见士气如虹，城上看着这幕的兵将无不从心里生出惧意。

　　水师也没料到季舒能抽调出这么多的兵力，心知这是她有意在震慑，可他也只能看着，三水守兵八万，良莠不齐不说，甚至还有部分是临时强征的百姓。

　　大战一触即发，季舒突然将总指挥权交给了吴思，自己则和沈浥尘退至一旁观战，水师瞧见她这举动，眉头狠狠一皱。

　　令旗连挥，吴思很快发起猛攻，水师无暇多想，只能全心投入守城中。

　　投石机运作的尖啸声不断，攻城车一下一下撞击在城门上，即便水师在门后堆满了巨石，墙体仍不时产生些许颤动。

　　近三个时辰的强攻后，守军兵力明显有些续不上，这本是加大攻击的最佳时刻，季舒却突然下令鸣金收兵。

　　眼见敌军毫不恋战，迅速而有序的撤退，城上还活着的守将无不有种死里逃生之感，同时又深感疑惑，唯独水师满心凝重，看着敌军撤退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半个时辰后，轻点了伤亡的正将前来禀报，一听兵力损失过半，在场的所有将领都沉默了。

　　看了眼水师，正将艰难地补充道：“末将粗略算了遍，敌军死伤未过六万……”

　　三水本就易守难攻，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得了这么个结果，所有人都感到了绝望。

　　良久，有人忍不住说道：“军师……我等还要守下去吗？不如撤兵回宣城吧，宣城兵力更多，或许能够守住……”

　　水师阖上了眼，宣城城防只比三水好上些许，若不能用三水让季舒多折些兵力，宣城失守只是早晚的事情，而要继续守三水，就只能自宣城调兵。

　　他已经明白季舒为何突然放弃大好攻势撤兵了，她这是要逼着他看清形势，看清自己的选择，让他死心。

　　心内似有一声悠长的叹息 ，水师终是听见自己派人往宣城求援。

　　求援信和战事消息传到宣城时，立刻引发了轰然大波，张广义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信件，水师带兵才去多久，短短时日便又要增兵？再将兵力外调，届时他该如何守宣城？

　　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也没有即刻发兵，张广义枯坐屋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艰难抉择。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突有亲卫通传道：“主上，土垚将军求见，说是有关乎存亡的大事禀报！”

　　张广义正满心的焦躁与不安，本欲让人乱棍打出，可一听关乎存亡几字，还是忍着诸多情绪让人放行。

　　土垚一经入内，当即扑倒在张广义的脚前，形容恳切道：“主上，臣有一事压在心底许久，今日必定要说与主上知晓！”

　　“本王没工夫听你废话！”张广义不耐道，“若是说不出个好歹来，本王今日饶不了你！”

　　土垚连声应是，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道：“主上，末将此次前来，乃是发现水师极有可能已投靠了季舒！”

　　张广义眼神一厉，眸中满是杀意，“竟还敢在这妖言惑众，看来上次罚得还是太轻了！你既找死，本王便成全你！”

　　“主上容禀！水师上次回城时，末将偶然听得其麾下交谈，原来水师撤兵途中被伏，最后是被吴思放了回来！”

　　见张广义抽刀的动作一顿，土垚心如擂鼓，疾声继续说道：“主上且想想，三水八万守军，且易守难攻，何以交战一日便要求援？”

　　“末将可是听说了，那日指挥攻城之人正是吴思！吴思本就出自水师麾下，若这两人没有勾结，怎会如此凑巧？！”

　　“水师这是有意要消耗主上兵力啊！只怕主上再增兵与他，他便要献城投敌了！”

　　土垚接二连三的话语争先恐后涌入脑中，字字句句都戳到了他深埋内心的恐惧，张广义气息骤乱，胸膛不住起伏，握刀的手都有些颤动。

　　良晌，他赤红着双目，杀意凛然地看着土垚，“你所言皆真？但有一句假话，本王必将你扒皮抽筋，剁成肉泥！”

　　土垚将头叩地，指天为誓道：“主上但可将水师及其亲信召回宣城盘问，若与末将所言不符，不必主上动手，末将定活剐了自己谢罪！”

　　眼见他竟敢如此赌咒，张广义到底生了几分疑心，反复琢磨他方才言语，一想到水师叛敌，身上顿时冷汗迭出，连忙下令召水师回城，同时又遣了一将领兵一万前去接手三水。

　　季舒自第一次发动了猛攻后，接下来的时日便一直按兵不动，惹得守城的众将俱是疑惑不已，又不敢去问这几日明显变得沉默的水师。

　　数日后，一万援军匆忙赶赴三水，水师绷紧了心神，待听得召他回城的命令时，他便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仰头长叹一声天意，水师将自己的嫡系人马都带了回去。

　　另一头正在营地的季舒也很快得到了张广义换将的消息，她当即将吴思召来，令他每日里只带几万人佯攻，做出久攻不下的样子。

　　又几日，满腹郁气的水师终于回到了宣城，张广义没有即刻召见，只带走了他身边百多亲信，他没有出言拦阻，在一旁冷眼看着。

　　等待已久的张广义没有假手于人，亲自审问了这百多人，有人并未隐瞒，如实道出，也有人欲为水师遮掩，最后还是受不住刑招了出来，而最后得到的结果竟与土垚所言殊无二致。

　　无力瘫倒在太师椅上，张广义呆坐了一夜，翌日下令将水师囚禁府上，数日后前线战事好转的消息传来，终于让他彻底寒了心，将水师及其亲信尽数投入了狱中，同时又令土垚再率两万军死守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