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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唯你唯我(六) ...

  •   虽然方才一番谈话,心里也有些猜测,可当真听到水沐如此直白地袒露身份,季舒还是大为震动,如此人物,竟与她同为女子!

      激动地道了声“好”,季舒赶忙将人扶起,此时再看水沐,已无半分不满,只觉相识恨晚。

      “没想到我竟眼拙了,不曾看出先生是女儿身。”

      水沐顺势而起,嘴角含着些许笑意,“事关性命,自当小心防范。”

      看着那蜡黄的面容,季舒也不得不承认,伪装成这样,的确是不会引人怀疑,“先生往后可要恢复女子装扮?”

      “军中还是男装方便,也能少些非议。”水沐先是摇了摇头,而后话音一转道,“不过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在世子治下以女子身份示人。”

      季舒眼神一深,应道:“会有那一日的,水师放心。”

      水沐闻言,微垂着头,略显惶恐道:“败军之将,不敢当世子如此称呼。”

      摆了摆手,季舒不以为意道:“达者为师,张广义能尊你为师,我如何不能?”

      水沐便也不再多言,当即请命道:“既要北上,此事宜早不宜迟,还请世子允准,沐这便去准备。”

      “战事方休,不缓上几日,待年后再行动吗?”季舒出言挽留道。

      “属下孑然一身,无亲朋挂念,又与名娘子仇怨颇深,留在宣城只怕惹人不快,亦让世子难做,不若早些动身得好。”

      对于她和名虹瑾之间的恩怨,季舒也是无奈,不过再一想水沐的身份的确不宜公之于众,踪迹越少人知越好,便应了下来。

      “你原先的部将皆被关押一处,自去提出来便是,至于一应所需,你尽管说与耿义,我会让他配合你调度物资。”

      水沐略一拱手,便步履匆匆地往府衙牢狱去提人,季舒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感叹道:“真没想到,早知她是女子,当初也就不那么疾言厉色了。”

      沈浥尘横了她一眼,提醒道:“她怕是也对你的身份有所怀疑了。”

      “面对这样的聪明人,想要瞒得滴水不漏可不容易,我也没打算着意遮掩,好不容易才将人捞到手,可不想因猜忌失了人心。”季舒将手一摊,选择放任自流,“至于她能看出几分,那就是她的本事了。”

      沈浥尘细细一想,水沐要真看出来了,只怕更会对她忠心不二,便也放了心,顾自改道而去。

      眼见沈浥尘如此冷淡,显然方才的气尚未消,季舒大好的心情瞬间低落下去,忙不迭跟上,小声解释道:“方才的确是我孟浪了,可那也是……也是你那话……”

      得到沈浥尘一记嗔视,季舒只得闭了嘴,心内哀叹不已,本是出来散心的,这下可好,还不知要如何哄呢。

      小半个时辰后,两人回了郡府,已是过了午膳时辰,不过两人晨间便用得晚,此时倒也不觉着饿。

      碧影将厨下一直温着的饭食送上,不忘向季舒禀道:“世子,典将军已经按您的吩咐,前去招待卫将军了。”

      “嗯。”季舒应了声,殷勤地执筷给沈浥尘布菜,一副讨好的模样,讨了个没趣后才对碧影说道,“他若回了府,你让他前来见我。”

      碧影应下,只当自己没瞧见两人间那古怪的氛围,抱着托盘退了出去。

      季舒正要开口,就被沈浥尘一句“食不言”堵了回去,只能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往后怎么在房内胡闹都没事,万不能在外头把持不住。

      用了一顿没滋没味的午膳,季舒了无意趣地躺在软榻上,两条长腿搭着软枕,半点形象也无,双目一直盯着不远处的沈浥尘看,生怕某人察觉不到,连叹了数口气。

      沈浥尘终于觑了她一眼,平静道:“你若觉着无趣,便去府衙帮名姐姐吧,户籍虽已入册,丈量划分田地的事情也麻烦得很。”

      季舒咬了咬下唇,眼中含着热泪,好似在控诉她的无情,双手捂着胸口,做西子捧心状,哀怨道:“这才几日便觉我碍眼了,往后这么长的日子可怎么过啊,说不得哪日就要被赶出家门了。”

      唇角微抽,沈浥尘心知自己在装腔作态上比不上季舒,遂选择不做理会,由得她一人在那唱念做打。

      季舒折腾了一会,见无效用,也只好收了神通,无聊地揉弄着榻上的团枕,直到门外传来典戎那粗狂的声音,她这才蹭的一下坐起。

      盘腿坐正,季舒理理衣裳,又清了清嗓子,这才朝门口说了声“进”。

      典戎入内后,先是朝季舒和沈浥尘行了礼,这才禀到:“按世子的吩咐,末将这大半日都寸步不离地跟着那卫子骞,直到他方才与末将一道回府。”

      季舒略一颔首,询问道:“他这半日都在城中做了些什么?”

      “只是四下里逛了逛,又问了些城中情况。”典戎据实以告。

      眉心微蹙,季舒指节敲着膝盖,沉声道:“都问了些什么?”

      “问了粮食、百姓、战中伤亡等事情,末将只挑了些不太重要的回他。”

      思虑片刻,季舒眉头紧锁道:“除此之外,你可察觉到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典戎闻言,细细想了一会,有些为难道:“瞧不出有什么不对,就只是随处看看,随口一问,被末将含糊过去的,他也不会多问。”

      这时沈浥尘突然看了过来,“他可有询问青衣军战俘?”

      典戎忙不迭点头道:“有的有的,贼首张广义被杀是早就传开了的事,卫子骞问了张贼子嗣和麾下将帅是杀是俘,何时押解入京。”

      “战俘一直是由耿义监管的,末将知的不多,便搪塞了过去。”

      季舒豁然开朗,要说战俘中谁的分量最重,非水沐莫属,庆州之乱也可说是因她搅弄而起,这样的人物,的确能够引起那人的注意,只是如此一来,水沐的行动就更得隐蔽些了。

      “你去将水师这几日在城中的痕迹抹去,动作小心些,别惹了人注意,另外再去告知耿义,令他将手头事务转交于你,只随侍水师身侧,护卫她安全即可。”

      典戎大张着嘴,连即将接手的繁重事务都顾不得管了,忍不住说道:“只是个败军俘虏,世子会否太高看此人了。”

      “她一人便抵得了千军万马。”季舒睨了他一眼,不客气道,“忘了自己如何被逼得仓皇窜入山中了?”

      典戎闻言讪讪,一张黝黑的脸都涨出了几分红晕,抱了抱拳便退下办事了。

      待他走后,季舒双手一枕脑后,又躺了下去,沉吟片刻后道:“你说我让耿义跟着水师一道北上如何?”

      沈浥尘搁下了手中书卷,半侧过身子,“草原已有秦裕和晋阳两人,再有水师出谋划策也就够了,不缺领兵之将,你早前不还想着将人插入甘州吗?”

      “我是想啊,可落马距离甘州最近的武威郡也有近千里,开春后又要忙着春耕,等我腾出手了,曲华良怕早将甘州给拿下了,到时还有我什么事?”

      季舒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反倒是水师身边,我怕晏侯真将人给盯上了,没个武艺高强的人跟着,我实在不放心。”

      沈浥尘照此一想,也觉有理,末了却又叹道:“只是如此一来,宁、庆二州便被雍州和甘州给夹在了中间,若天下太平无事还好,一旦生变,便是前狼后虎之境。”

      尤其西北又是旱蝗,又是兵乱,算得上元气大伤,没个几年都缓不过来,甘州情况大概也好不到哪去,只是隔壁的雍州却物阜民丰,还有晏家堡这个异数在。

      这么个地形,季舒也是无奈,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带着疲惫之师再赶去甘州。

      两人苦思良久,都想不出破局之策,沈浥尘突然说道:“水师在落马经营数年,对西北局势比你我了解更多,何不问问她?”

      季舒点点头,“那便待她将北上之事准备得差不多了,再将人请来一叙吧。”

      翌日用过晡食后不久,天色便暗了下来,郡府各处都点着灯笼,往来办事的吏员仍有不少,又因三日后便是年关,众人面上倒也洋溢着几分喜气。

      一处僻静之所,面有疲态的水沐对身侧的耿义道:“耿将军且去歇着吧,一会我自去世子居所便是。”

      耿义有些迟疑,却听水沐继续说道:“郡府之内,还不至有人敢行凶,何况我容貌又经改动,除了几个心腹僚属,无人知我还活着。”

      耿义这才依言离去,水沐简单地用过吃食后,又迅速沐浴一番,便动身前往季舒居所。

      屋内已经掌灯,季舒伏案看着张西北三州的地形图,正愁眉不展间,便听水沐到来,赶忙起身,却见沈浥尘已将人迎了进来。

      “不必多礼。”季舒率先将人扶住,径直拉着她往书案行去,嘴里调笑道,“水师可让我好等啊。”

      水沐连称不敢,两人在案前相对而坐,沈浥尘很快捧了茶水来,随后在季舒身侧坐下,三人一同将目光投向案上地图。

      “我之处境,想必水师也能看出。”季舒指了指博阳,又将指节落在甘州,开门见山道,“先生可有何良策,可保宁、庆二州不失。”

      水沐沉吟片刻,目光划过雍州,再扫向甘州,沉着道:“西北大伤元气,雍州兵强马壮,三年内不可与之为敌,落马毗邻博阳,更需小心驻防。”

      “正是此理,可甘州又为曲氏所控,如之奈何?”

      水沐闻言,却是含笑道:“世子此言过早,甘州之局尚未落定。”

      季舒无奈道:“洛星、平凉、汇川三郡皆被曲华良收复,余下的便只剩了张掖、武威二郡,不说眼下我腾不出手,实也是鞭长莫及。”

      “世子此时不便动兵,可有人却不会看着他拿下甘州全境。”水沐卖了个关子道。

      沈浥尘出声道:“难道张掖、武威二郡还有变数?”

      水沐笑着颔首,一指点在张掖,问道:“不知世子与世子妃可曾听闻张掖仲蒙之名?”

      两人遍寻脑海,皆无所得,宁州妖僧、庆州青衣军那都是声名传出了州外的,至于甘州,除了布政史胡惟演死得最早,境内匪寇甚多,根本没有声名大点的叛军。

      “不知此人有何能耐,能得水师青眼。”

      “此人在张掖经营多年,只是行事低调,并无侵占州郡之举,因而不似属下恶名远扬。”水沐自嘲一笑,随后又道,“世子当知张掖之地有何妙用。”

      季舒脱口便道:“此乃昔日中原与西域诸国通商榷场所在,只是自大魏末年始,因天下战乱便已关停,大安立国后,又因突厥、鲜卑等游牧民族时时劫掠,不得已再次关停,如今已是荒废二十载了。”

      “此人便是借着通商之利,积下巨富,又趁匪乱买下良田万千,募养私兵,坚立堡垒以守,张掖郡守虽在,却也只得仰其鼻息。”

      季舒暗自沉思,能避开牧民劫掠,往来行商,的确是本事匪浅,片刻后她抬眸道:“不知其兵力几何?”

      水沐答道:“经我数番查探,应在五万上下。”

      沈浥尘闻言,不禁奇道:“五万兵力虽不算少,却也不多,甘州匪寇丛生,他如何能安守张掖?莫非其有先生之智,亦或乃善战之将?”

      水沐摇了摇头,“这我不知,他鲜少露面,更无人见其出手,至今无人能破其地,皆因器械之利。”

      “寻常弩.箭能有一射之地,他便能多上半射,投石车亦是如此,他麾下所持用的器械总比他人的好上许多,因而吃了几次大亏后,便无人再进犯张掖。”

      季舒惊道:“竟有如此奇才?”

      沈浥尘也是震惊不已,若能配备上这样的器械,整个军队的战力都要提升不少,还能在正面交锋中抢占先机,所能发挥出的效用是十分可怖的。

      “若如水师所言,曲华良想要拿下张掖的确颇难。”季舒想了想,又不免忧心道,“只是见他无自立之意,又多年安守张掖,不知是否存了避世之念?”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水沐摩挲着手中微凉的茶盏,眼神略深,“他至今未动,只因时机不到,未遇明主。”

      沈浥尘紧接着问道:“既如此,曲华良与太子身在甘州,会否近水楼台先得月?”

      “诚如世子妃所言,他二人早早去往甘州,仲蒙若真有投效之意,我等此刻就该想着如何戍守后方了。”水沐不以为意道。

      心中大石落下一半,季舒心情便好上许多,于是笑道:“我观水师言语间,倒像是对那仲蒙颇为了解,你二人莫不是早便相识了?”

      “虽未得见,却神交已久。”水沐笑意浅浅,笑中却别有深意,“自我知晓其人始,便有种感觉,我若与他分仕二主,必为各自劲敌。”

      “世子若能将之收归己用,甘州便如囊中物,探手可得。”

      “若不能收服,还请世子杀之!”

      ——————————

      千里外的张掖郡,一处屋舍内,正伏案苦思的中年男子突然连打了数个喷嚏,不远处一身量纤纤的女子见了,忙将窗牖合上。

      “仲公已经连着几日夜不能寐了,还是未能做下决断吗?”

      “都等了这么些年了,也不在乎多等会。”仲蒙一手摆了摆,另一手揉着鼻子,“总觉有人在念叨我呢。”

      女子回过身来,本是俏丽的面容,眉眼间却甚是英气,隐隐还有一丝不耐,“仲公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怕将自己等进棺材。”

      “我说青萍啊,你就是太年轻了,心急的亏吃得少了,不懂得谋定而动的好。”仲蒙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姜尚多少岁出山?我这才哪到哪?你仲公我身体好着呢,还能再活个几十年!”

      说着,他又撇了撇嘴,“落马郡的那厮,倒是早早择主而事了,瞧瞧什么下场。”

      虽如此说,仲蒙却是拢了拢身上裘衣,起身行到窗边,将才阖上的窗牖推开,吹着凛凛寒风,望向夜色中的东方。

      一袭黑衣的女子只瞥了眼,照旧低头把玩着手中的峨眉刺,冷漠道:“那人要真死了,你不还少了个对手?”

      “你不懂。”仲蒙皱着眉,似叹似惜,抬手捋着短须,半晌后一句低喃逸散风中。

      “竟然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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