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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绝境 ...

  •   一片秋叶在光秃秃的枝头摇晃飘扬,最终被一阵疾风吹落,在半空中旋着飘零转坠落,最终湮灭在一片枯叶从中,了无存在过的痕迹。

      这是我被囚禁在医院的第三天,却好像度过了漫长而无趣的一生。

      我木然地盯着窗外的枯树,心里再也翻不起波澜,只能每天反复地想着几个问题。

      为什么我没有死?

      为什么唐川要在关键的时候重新返回医院,将我重新拉回痛苦的人世?

      为什么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从来没有价值,现在连自己的命都无法掌握?

      从我醒来的那一刻,就深切地明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从此之后我的人生将更加痛苦,再也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就这样,索然无趣,苟延残喘地过完一辈子。

      这就是,我的结局吗?

      手腕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上面几道深刻的疤痕是我认命的痕迹,不可否认,疼痛与快感相生相伴,我不断幻想着能再割上几刀,将心底的郁闷一起释放,但唐川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了。

      不仅病房外增派了保镖人手,病房内还随时有佣人看护,我似乎成了罪大恶极的囚犯,备受监视。

      我不愿和任何人说话,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与人交流的能力,并且作息日夜颠倒了,白天全部用来睡觉,直到夜幕时分才醒来,静静躺着不言不语,直到天亮拂晓再沉沉睡去。

      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呢?

      罗榆死后,我就感觉每天再无差别,也更没了希望。

      我再也没有办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我再也回不去那段年少时光了。

      我……也病了。

      我在德国留学的时候班里曾有一个同学请了长假,许久没有回来,后来直接休学了,我们毕竟当了一年半的同班朋友,便一群同学去他的家里探望,他瘦了许多,心情也很低落,我们寒暄之中,不知道触碰到哪个点,他突然情绪失控,大声哭了出来,并且一发不可收拾,我们束手无策,最终他的母亲匆匆赶来抱住他安慰,我们有眼力地离开了。

      当时的情景我至今也没有忘记,后来偶然有一次我咨询了医生,他用专有名词解释为抑郁障碍,临床反应为情绪消沉悲观,严重时容易出现幻觉妄想的情况,甚至厌世自残。

      我当时百思不解,为什么还有这种古怪的病症,根本不以为然,但仅仅过了三个月,我的那位同学就自杀了。

      据说是趁家里无人吞了安定片,永远沉睡下去了。

      因为这件事,我仔细了解过这种病状的特点,而我现在的情况像极了当时我的同学。

      抑郁障碍,消沉悲观,厌世自残。

      其实我早就患病了,在上海战事焦灼的时候,就一度感觉心情不畅,久久抑郁,但我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去到重庆的时候病情汹涌而来,我主动去看了医生,但当时了解这个病状的医生不多,他们也束手无策,采取了保守治疗,吃药抵抗。

      但现在,那些药对于我已经无用了。

      活着的每一天,对我不是奢求,而是灾难,它会不断提醒着我过去发生的一切悲痛往事,利刃一般戳进我鲜血淋漓的心窝,直到停止跳动。

      我在绝境里醒来,又在绝境里睡去,日复一日,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门一开一合,我即使不看也知道是唐川来了,这段时日他来的很勤,该是怕我再做出自杀的举动,但我已经疲倦了,不想面对他。

      唐川大概也习惯了我的沉默,照常自顾自地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我的心思完全飘到远处,望着墙上的一处小黑点看得入神。

      我想要亲自拨动时间长弦,快速推到十几年后,结束冗长的一生。

      最终到了唐川离开的时候,他今天走的很迟,我差点以为屋里没人了,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响起:“我要离开一段时间,等我回来,我们结婚吧。”

      我睫毛颤了颤,依旧用沉默代替回应。

      正如我看不见唐川说这句话时的神情,他也看不见我的内心。

      唐川需要的,大抵只是一个温柔贤淑的结婚对象,必要时刻娇弱婉转,能满足他的生理要求,除此之外不掺和政治上的事,做一个本分守己的妻子。

      但我不是。

      我太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了,不管以前还是现在,高门大院从来不是我的归宿,贤妻良母我也根本做不到。

      我用力咬着唇,尝到了一丝血腥,稍稍平复了心情。

      唐川纵使能关住我一时,但关不住我一世,总有他无法顾及的时候,我们就等等看,最后的结局。

      周家。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被人跟踪?”

      “没有,今天我不值班,直接从家里过来的。”

      卫窈从兜里掏出一盒烟,纤长的手指取出一根,打火机的幽幽火苗点燃了香烟,袅袅烟雾之后,隐着另外一个人的身影。

      “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罗柠的事情吗?”

      卫窈眼神一凝,语气复杂地说:“我知道,但是她早就拒绝了我的帮助。”

      “但是你还能帮助她。”

      “我不能。”

      卫窈揉了揉太阳穴,面带倦容,有些不耐地开口:“我忙前忙后多少次为了她,但她毫不领情,这次也是咎由自取,况且这已经不是我能力范围以内的事情了。”

      另一道声音沉默了良久,再响起的时候带了一丝苦涩:“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如果是那个画家,也许还有办法,但她采风未归,不在上海。”

      那道女声疑惑地问:“你这么笃定,是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

      卫窈幽幽吐出一口烟,红唇黑裙,在一袭月光的照耀下尤为动人心魄,她俏面冰凉,冷哼一声:“不重要,现在能救罗柠的人,只有她自己。”

      “我还听说了一件事。”女声迟疑道,“只是这件事……我不确定是不是你想要的。”

      “说吧。”

      卫窈原本漫不经心的脸色乍然凝重,她反问道:“你确定这是真的吗?”

      “我亲耳听到,千真万确。”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要去找一个人了。”卫窈指间的香烟缓缓燃着,快要烧到了手指,但她没有注意到,若有所思地说,“去见一个,我此生厌恶至极的人。”

      ……

      女人悄然离去以后,卫窈从窗口看见周舜光的汽车回来了,她扔掉香烟,换掉沾染了烟味的衣服,再闻了闻长发上有无味道,步伐优雅地走下楼梯,而周舜光刚好进门,时间把握得刚刚好。

      “我让佣人做了宵夜,吃一点吧。”

      宵夜似乎是他们每晚习惯的模式,不是她主动问,就是他主动问。

      今晚的宵夜是草莓冰淇淋蛋糕。

      周舜光看见颜色非常少女梦幻的蛋糕,不禁露出哑然失笑的表情,卫窈却并不觉得奇怪,用叉子叉了一块,慢慢咀嚼着,只有这熟悉的甜味,才能令她阴郁的心情重新愉悦起来。

      周舜光犹豫了一会,也脱掉西装外套,拿起叉子坐到她对面,一起享用起来。

      卫窈吃了小半块蛋糕,忽然不经意地说:“今天我把以前的东西都整理出来了,不小心看见了你曾经笔友寄给你的信。”

      周舜光放下叉子,眼神沉静淡然,也没有责怪的意思,他等着卫窈继续开口。

      “那是你去德国时候的事情吗?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卫窈语气寻常地问道。

      “她是在柏林求学的中国留学生,我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但应该和我一样,很思念故乡。”

      卫窈进一步问:“那你回国后就断了联系,没有想去寻找她吗?”

      周舜光温和地看着她,说:“那只是一段不寻常的经历,两个人在异国他乡的相互安慰体谅,回到了这里,大家都是一样的。”

      “还真是很像啊……”卫窈勾唇浅笑,喃喃说了一句,又极快地调整好心态,正色问道,“你查到是谁害死了罗榆吗?”

      周舜光眼眸一暗,拿起桌上的餐布擦了擦唇上沾染的奶油,说:“我派出的人查到当天罗榆在十六号码头送什么人离开,他虽然进行了伪装,但似乎有人认出了他,报给了76号,当时来了几个人,罗榆孤身一人与他们枪战,后来林谅和谢暄也带队来了,罗榆陷入包围圈,最后身上中了几枪,但不知道最致命的一枪是谁的。”

      即使没有亲眼看到当时的惨烈场面,卫窈也可以想象,她记得罗柠那个表弟非常古灵精怪,当初逃学偷溜到上海来的时候她还见过一面,没想到那是此生第一次前面,也是最后一次。

      “他到底去码头做什么的?”

      周舜光似乎也没有解开这个问题:“只查到当天离开有一艘前往德国的轮船,不过罗榆和德国有什么联系吗?”

      卫窈沉重地摇摇头,将一切化作缄默。

      ……

      波塞冬号。

      海浪涛涛拍打着巨大的船腹,空气中带着腥咸的气息,凄冷的月光下,女人站在空寂的甲板上,她白皙的手指间戴着一枚精致小巧的戒指。

      她像是被上帝亲吻过脸颊一般,容貌令人惊艳赞扬,一头弯曲的金发落在胸前,紫水晶一般的眼瞳中弥漫着濛濛水雾。

      她像是大海中魅惑水手心智的女妖,只是一个背影便令人疯魔,不顾一切地奔向死亡。

      但她不是。

      她只是一个与爱人分别的普通女子。

      露易丝踏上这座归家的轮船,回头在泱泱人海中,已然找不到罗榆的身影,她慌乱而仓促地寻找着,视线掠过一个又一个陌生的人脸,几乎快要窒息了。

      罗榆在哪里?

      罗榆从来都是一个骗子,答应她的事情从来没有做到过,她应该习惯了。

      她想要下船,却被人群簇拥着,不受控制地上到了甲板上,海鸥在空中盘旋低鸣,她扑到栏杆边,探头向岸上张望。

      罗榆在哪里?

      这艘名为“波塞冬号”的轮船是去往德国的,不少富贵人家携家带口准备出国逃难,罗榆和她说过,买了两张票,会和她一起走。

      紧接着罗榆单膝跪地,从兜里掏出一个锦盒,缓缓打开,里面装了两枚精致闪亮的戒指。

      露易丝不合时宜地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在这个窄小的卫生间求婚实在不是上策,更何况还是女士卫生间,罗榆大有一副“你不答应我,就让别人进来看我们笑话”的意思。

      露易丝从来拿他没有办法,因为这枚戒指,还有罗榆终于想清楚和她一起走了,露易丝终于放下压在心底的巨石,连着几日都心情轻松愉快。

      她刚刚在船下的时候还紧紧拉着罗榆的手,两人规划着以后的生活,但是一转眼,罗榆就松开了手,隐入人群中,露易丝看不见他了。

      罗榆在哪里?

      她焦急地寻找着罗榆的身影,时间快要到了,她在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在岸边堆满货物的角落,看见了他。

      一瞬间堵在胸口的热气涌到了眼睛里,她想要喊些什么,却无力哽咽。

      她早该想明白的,罗榆和她僵持了整整一年,不会突然醒悟的。

      都是阴谋。

      露易丝狠狠抹了一把眼泪,飞快地跑到吊桥边,却被水手拦住了,她神情激动地恳求他们让自己下船,但是随着一声轰鸣,黑烟滚滚而出,一切都已经迟了。

      她狼狈地跪倒在甲板上,无助悲怆地落着泪,与罗榆隔岸相望,却又一字不发。

      轮船启动了,露易丝一个踉跄,扶住栏杆,罗榆挥了挥手,唇边露出笑意,冲淡了长久以来的阴郁气质,眉眼间依稀还是那个热情明朗的少年。

      随着他挥手的动作,指间有什么在反射着耀眼白光,刺入露易丝眼中,她猛然反应过来,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戒指,这原本是一对。

      罗榆不止一次说过,等到战争胜利的那一天,既是结束,也是开始。

      在来时的车上,他也紧握着她的手,郑重地说过。

      那是不是等到战争胜利的那一天,在德国的某个街头转角,罗榆会突然出现,将怀中的玫瑰花递给她,死皮赖脸地继续粘着她,说上一句:“我来迟了。”

      然后他们从此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如同每一个甜蜜美好的童话故事结局。

      岸上的人影已经再看不清,渐渐码头也变成一个小点,露易丝保持着凝望的动作,眼角的泪水已然干涸,她久久没有动。

      她相信,终有一日战争的正义方会得到胜利,所有遭到不公的人都能被时间善待,而罗榆,一定会找到她。

      一直以来,都是罗榆爱她更甚,等到那个时候,换她付出更多,用余下的一生去深爱他。

      他们,还有一生一世。

      这是罗榆的承诺,她从不怀疑。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全场最虐的不是罗榆
    而是露易丝
    初见是少年,兜兜转转,分别依旧还是少年
    可惜这个她心心念念的少年
    再也不会去战争接受后德国找她了
    而她
    却一直会认为罗榆还活着
    带着永久的希望等他
    原本这一对的结局更虐
    但是想一想
    还是算了放过大家
    也放过我自己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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