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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

  •   惹了城管,就像黏上了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傅嘉遇不想再碰上那些人,他换了个广场继续唱歌。
      开门诊最大的好处就是调休自由。孙灏偶尔会提前关门,特地走那条横穿广场的路线,相似的时间和地点,他却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茫茫人海中值得他驻足的年轻人。
      反正生活也无趣了这么多年,他想着。
      惋惜的同时,他很快释然,既定的生活轨迹上少了一个闪闪发光的点,无非是在乏味的基础上又少了点期待。
      而那张名片就混在傅嘉遇钱夹中各种乱七八糟的卡中,随着他每日遇见的人,经历的事的更新,而逐渐被他忘在记忆的角落里。
      ...
      照样是疲惫的一天。
      晚上十一点二十,傅嘉遇拖着沉重的双腿,推门进了小院。
      本应是休息的点,院子里却不/太/安/宁。
      楼上狭小的走廊里站了三四个好管闲事的人,伸长脖子也不知在看什么。
      住了差不多半个月,傅嘉遇知道,隔壁几个房间住着的多是外来务工的中年人,他们三两成群,早出晚归,挤在狭小的房间里分担房租。
      自己的生活过于平淡无味,别人的世界一旦起了点风浪,这些人就像循着肉味觅食的狗,无比灵敏地凑上去,以窥伺旁人同样不堪入目的生活内核取乐。
      如狼似虎的中年男人,没什么爱好,生理需求和精神需求全靠手机解决,隔壁小夫妻隐约带点桃色意味的私生活是他们消遣时间的上乘之选。
      傅嘉遇拾级而上,夜半时分,暑气散尽,院子里不时有凉风吹来,他感到舒适,一时间不舍得就这样钻进闷热的屋子开始漫漫长夜。
      激烈的响动没有破坏他的兴致,当然,也勾不起任何围观的兴趣。
      傅嘉遇站在低矮的走廊远眺,周围的高楼鳞次栉比,互相遮挡,他其实什么也望不到,他不过是习惯以这样的姿态看远处的事物。
      城市灯火的浸染让夜空呈现出一种由橙红到深蓝的渐变色。
      隔壁屋的动静越搞越大,小夫妻合租的房里飞出来一个不锈钢饭盆,它直接越过低矮的栏杆,“咣当”一声砸在一楼的小院子里。
      老太婆恰好出门上厕所,那个饭盆贴着她的脚跟滚过去,滚到了墙根,砰的一声,炸开了盖子。
      好在老太婆心脏比较强大,抑或是习以为常,她没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着。
      她指着楼上大声咒骂了几句傅嘉遇听不懂的北京土话,抬脚把挡路的饭盆踢到一边,又颤巍巍上厕所去了。
      已经没有风了,傅嘉遇伸了个
      懒腰,刚准备掏钥匙开门,隔壁屋横生意外。男人摇摇晃晃地从里屋出来,一路扒着墙走,女人瞪着眼跟在他后面想扶又不敢扶,她又恨又怕,却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男人,生怕他失足从楼上摔下去。屋子里还有个无辜的孩子正放声大哭,完全摸不清战况。
      一身酒气的男人根本没法走成直线,也不知抽了什么风,他突然想打个架动动骨头。
      他毫无预兆地逼到傅嘉遇跟前,一把拽住他那只正在开锁的手,傅嘉遇这时还有点懵,紧接着,男人的动作瞬间点燃了他的怒火。
      他一脚把自己视若珍宝的音箱踢下了楼梯,音箱打了几个滚,最后在楼梯拐角的小平台上刹住了车。
      金属外壳砸在水泥上的声音一下一下,缓慢而沉重,真切地在傅嘉遇心上接连戳了几个血窟窿。
      他维持着最后的理智把门打开,卸下吉他包,以免更大的损失。他一边活动自己僵硬的腕关节,一边在对方身上寻找打起来解气但又不至于死人的部位。
      那男人竟不知好歹地跟了进来。
      傅嘉遇也懒得想了,当他是个沙包吧。脑子里一套擒拿术记得还算清晰,他右手握拳,瞅准男人的面门,倏地往上击打,砰的一声,正中那人下颌,男人还未看清他的拳头,身子便轻飘飘地往门外退。
      女人在他后面做垫背,替男人卸了力,脚下踉跄几步,险险地在楼梯口停了下来。
      傅嘉遇还不解气,打算乘胜追击,他飞起一脚直对着男人毫不设防的肚子去。
      女人见势头不好,扯着尖尖的嗓子嚷起来:“杀人啦!杀人啦!我老公要被这男的给打死啦....”
      真是恶人先告状。
      傅嘉遇知道这一脚要是不收住,那俩人的下场肯定和自己的音箱没什么两样。
      一直袖手旁观的几个中年人见状,适时地围上来劝架。
      女人捂着男人流血的嘴角,哭得稀里哗啦,大家都看到的事实叫她随口捏造,成了另一个版本:“你把我老公打伤了,我要告你,去法院告你,让你蹲几年大牢....”
      傅嘉遇对此人无逻辑无道理无法律常识的一通声讨感到十分无语,他甚至懒得替自己辩解,只是冷冷地盯着两人,丝毫不惧。
      “去派出所吧,人都给打出血了,别半夜出什么问题。”其中一个围观的人提议。
      傅嘉遇强压着怒火不发作,众口铄金,三人成虎,此时再动手,后果多半是对自己不利的。
      这些人大都排外,帮着自视为同类的住客搬弄是非,都以为自己在北京多呆了几年便是这个城市的一份子。然而脚下的地球人人都踩了这么多年,却没有谁能嚣张到说地球是自己的。
      真是丑态百出。
      傅嘉遇差点这些人给气笑了。
      ...
      光线昏暗的值班室里,民警帮着女人把她醉醺醺的老公扶进来。
      女人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净,一见了警察,立马又开始酝酿情绪。
      “警察同志,这个人打了我老公,你看,都出了这么多血,你一定要好好关他几天...”她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呜咽,看着还真像是受害者。
      傅嘉遇插着口袋,从外面慢悠悠地晃进来,目光冷漠地望向墙上的钟表——十二点已经过了。
      真烦啊。
      他大开着双腿,抱胸在凳子上坐下,和民警一起听完了女人一套面目全非黑白颠倒的说辞,全程神情平静,不急不躁,也不急于为自己辩解。
      “她说的是真的吗?”民警这话问得好像经验全无的实习生,傅嘉遇心中的不耐烦又多了几分,他甚至想反问民警:你说呢?
      他最终耐下性子,对此表示否定,指着男人说:“是他先砸了我的音箱。”
      女人马上尖着嗓子说:“谁让你整天弹那破琴扰民!害得我们邻里几个都睡不好觉!”
      真不要脸,傅嘉遇啐了一口,每次练琴他都插吉他电箱,戴耳机,任是房间的隔音效果再差,隔壁能听到的也只是电箱偶尔的啸叫而已。
      况且他从未在他人的休息时间练琴。
      傅嘉遇越发觉得心烦,他讨厌这种没意义的纠缠,出租屋不可能有条件安摄像头,是非虚实,全凭女人一张嘴捏造,没人会关心真相。
      “警察同志,咱利索点解决了回去睡觉行不?现在这样,你只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没人真正关心真相,你只相信你看到的部分。”傅嘉遇身心俱疲,也懒得管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他脑壳发涨,眼皮越来越沉重,值班室昏暗的灯光在此刻显得无比刺眼。
      他觉得自己最后的耐心正在一点点透支。
      民警感觉自己的职业操守遭到了亵渎,他被傅嘉遇一番话激得立马站起来,说:“把你的证件给我看!”
      傅嘉遇直接把比自己脸还干净的钱包递过去,里面就一张身份证和各种各样的积分卡、优惠卡。
      “傅嘉遇。不是本地人。”民警掏出他的身份证,举起来,对着他的脸看,又在一堆卡中发现了第二样可能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那张名片。
      “这是你朋友?打电话叫他过来一趟。”民警拿起那张名片,未等傅嘉遇答应,电话已经拨出去了。
      靠!傅嘉遇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早知道是这样,把那张名片丢了不就好了。凌晨把一个只见了两面的人叫到派出所来,还被迫搅进这档子破事来,搁谁谁窝火。
      “那是我在路边捡的....”傅嘉遇明知道已经迟了,但还是希望能挽救一点什么。
      孙灏这时正在洗漱,手机突然在卧室响起来。他迟疑片刻,想着打骚扰电话的人办业务应该不会这么勤奋,便接通了。
      竟然是某个辖区的派出所打来的电话。
      “你好,你的朋友傅嘉遇寻衅滋事,把人打伤,请你尽快到XX派出所协助调查,谢谢合作。”
      时隔半月,孙灏以这样的方式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他在略感惊讶的同时,又有说不清的窃喜。
      ...
      傅嘉遇心里的不安敌不过强烈的睡意,在等待的间隙,他趴在值班室的桌子上呼呼大睡,安静的值班室里,甚至还能听到他的鼾声。
      女人仿佛是台骂人的永动机,她抓住这个机会指着傅嘉遇喋喋不休:“你看,他就是心虚,不然怎么会趴着不敢见人,警察同志...”
      那小民警也是没见过这么有恃无恐的当事人,加上傅嘉遇的一席话给他的刺激还真不小,心中正义的天平莫名其妙地就往女人那边倒。
      他给女人倒了杯水,安慰道:“别担心,我一定会给你个公道的说法的。”
      孙灏推门进来的时候,傅嘉遇已经梦醒了一场,他刚坐起来,额头被手臂压得发红,一双眼睡得迷迷糊糊,似是意犹未尽。
      “你好。”孙灏礼貌地伸出手。
      小民警愣了两秒才伸出手去和孙灏握手。
      女人一看,来人衣着光鲜,举止不凡,定是个有钱的主,表演欲顿时恢复爆表状态。
      “哎呀,我男人被打得好严重啊,他流了好多血,住医院可得要好多钱啊....”
      孙灏一根敏感的职业雷达马上竖了起来,他先和民警说明情况,征得同意:“我刚好是医生,可以先帮他看看吗?”
      民警点头答应,能善了,再好不过了。
      女人一听,妈的,这么巧,居然来了个医生,这笔恐怕敲不成了。
      孙灏把烂泥一滩的男人扶到光照条件较好的位置坐下,男人身上浓烈的酒味和烟味熏得他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掏出一串钥匙,上面挂着一个袖珍的强光手电,孙灏就着手电的光仔细查看男人口腔内的情况,发现并无异样。
      “没什么大碍。他只是嘴角破了,大概四五天就能好。这几天要注意少吃刺激性的食物,多吃含维生素C的水果。”孙灏直起腰来,把钥匙重新揣进裤袋里,对身后的女人和民警说。
      女人对此表示不满,她不依不饶:“谁知道你是不是医生,万一你为了救人乱说一套,那岂不是放过了他!”
      这下,连孙灏也无语了。
      如何证明自己是医生呢?总不能随身带着毕业证书和学业证书吧?
      民警也不知为何,乍一眼看就觉得这人就像是医生,他身上有医生那种一丝不苟、沉稳内敛的气质。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解决了吧。都回去吧。”小民警最终没有做到明辨是非,他到底还是相信了自己愿意相信的。
      女人还要说什么,孙灏递过去一张名片,说:“这样吧,我是傅嘉遇的朋友。你的丈夫在一个星期内,健康恢复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照着上面的地址来找我,我为他免费治疗。”
      ...
      俩人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是凌晨一点半。
      深夜的风有点凉,傅嘉遇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袖,他抱着胸和孙灏并排走着。派出所大门近在眼前,但他却不知道何去何从。
      惹上了地头蛇,周围住着一群等着看自己笑话的无聊中年人。他打心里不想再回去,即使月租已经交了,这个月才刚过去一小半,自己也没有别的去处。
      傅嘉遇本该对孙灏感激不尽,他又一次替自己解了围,还是在这么私人的时间段。
      但是他已经困得难以收拾,大脑像一团混沌的浆糊,实在不适合再去吃烧烤喝啤酒致谢。
      孙灏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窘况,他善意地发出邀请:“现在地铁停运了,的士也少,要不你坐我的车,我送你回家?”
      傅嘉遇一听“回家”二字,一下有了精神,却又心下凄然:家?我家在两千公里外,哪里他妈的有家回?
      他有气无力地说:“你随便找个招待所让我睡一晚先吧。改天我再谢你。”
      “我不知道哪有招待所。”此言不虚,对于孙灏这种消费层次的人,再不济住的也是连锁酒店,他猜到了傅嘉遇囊中羞涩,又说:“你如果不嫌弃,来我家将就一晚?”
      傅嘉遇没法拒绝,他把自己扔在宽大舒适的副驾驶座上,延续饥渴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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