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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天色如同泼墨,浓得像漆黑的河流,淌下湿冷的雨滴。

      空教室里,只开着黑板前的灯。风从窗户里灌进来,桌上书页翻飞,发出诡异的响声。

      少男与少女相对,站着,彼此凝视。

      少女流露出悲伤、害怕的神情,而那少年腿靠着桌角,冷冷地看着她。

      “罗钧,我们不要这样了吧。”她从几乎颤抖的牙关里挤出微弱的一声。

      男孩子微张嘴,冷淡地回绝:“我不。”

      陈凌肩膀也抖着,她感觉眼眶酸痛发热:“你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非要这样对待余弭?他什么也没做错。”

      罗钧翘起嘴角:“所以你喜欢上他了?”

      陈凌摇着头,她后退了几步,重重地坐到椅子上。昏暗的教室里,女孩子无助地抽泣了一声。

      良久,她近乎呜咽地开了口:“我不要这样了,我感觉我像是个坏人。傍晚我在食堂门口碰见余弭,他的神情好可怕,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

      罗钧的目光落到她背上,看到纤细的女孩儿瘦弱的背脊一起一伏。

      真是令人恼怒啊。怎么就能做出这么让人怜惜的样子呢?就这样,让余弭喜欢上了吗?

      他想起余弭告诉他自己喜欢上一个女孩子的时候的场景。他俩打完电动一起躺床上聊天,余弭突然转头,青涩又喜悦地说:“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儿,她真好,我简直爱她。”

      竟然就像书里写的那样,情窦初开,坦诚无比地表露爱意。

      罗钧偏头,不解:“他为什么喜欢你呢?妹妹。”

      陈凌一僵,眼神变得悲哀。

      罗钧一步步走近,陈凌下意识地攥紧了衣服。他停在她对面,再蹲下身,从课桌前面去看她,仔仔细细地看遍她脸上每一处肌肤。

      “不像啊,”罗钧遗憾地说,“尽管同父异母,你跟我却长得一点不像。”

      陈凌忍不住流下眼泪,她央求着对面的男孩子:“你别这样,你别这样好不好。”

      罗钧的手指摸上自己的鼻梁、眼睛、嘴唇,轻轻的、叹息一般说道:“我还指望他是因为你有一星半点的像我,才会喜欢你呢。”

      陈凌猛地瞪大眼睛,无比吃惊地看着他,只眼泪还在无意识地流下。

      “你……”陈凌几乎感到有些喘不过气,她死死地盯着罗钧,像是突然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对。”罗钧按住自己的眼角,“我是喜欢他。”

      陈凌张大嘴,胸腔里闷得难受,她实在想不出任何理由来解释罗钧的举动。她一直忍让他,现在却愤怒无比:“你既然喜欢他,为什么要告诉他你喜欢我,还那么让他受伤害?”

      罗钧的眼神里充斥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偶尔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但是又清晰地感觉到:“恨比爱来得容易,也深刻得多,他会永远记得我。”

      陈凌怔了半天。

      雨声渐低,教室里格外湿冷。陈凌慢慢抬起袖子,一点点擦干净自己的眼泪。

      她站起身,走向教室门口:“你简直是个疯子。”

      陈凌回头再看了他一眼:“我不欠你的。不是我妈妈抢走了你爸爸,也不是我妈妈害你没了家。爸爸没爱过你妈妈,是你妈妈一直放不下,是你放不下。”

      “罗钧,”女孩儿的声音纤细清脆,“我不跟你一起变坏。”

      看着她即将走远,罗钧笑起来,像是个温柔得要命的哥哥:“妹妹,你不再理我了吗?”

      陈凌又淌下眼泪,她强忍着不哭出声,也没回头:“你对我很好,但是你不喜欢我,你讨厌我。”

      “你讨厌我却跟我一起玩。你喜欢余弭却要伤害他。但我讨厌你了,罗钧,我不会理你了。”

      陈凌走了。教室里空荡荡的,罗钧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黑暗里,他隐隐看到那里的纹路,交错着,像叶子的叶脉。会不会也像植物一样生长呢,他想着,长到很大很高,他抬起手,就可以用宽大的叶子遮住自己。

      谁也看不见。

      妈妈走了,她不在黑暗的房间里嘶吼痛哭了,不会再扯着他的头发边打边骂了,也不会睁着通红的眼睛把他死死地搂紧,叫他害怕又呼吸困难了。

      我那么孤独啊。我的余弭,你能不能不要喜欢她,不要喜欢已经有父母疼爱的她,来喜欢喜欢我呢?

      “Cut!”

      张导一下又一下地鼓掌:“最后的眼神太有感染力了。”

      肖浮眼睛亮晶晶的,走到许妄身边,真诚地说:“真的很棒。虽然沉默着,但是好像能感觉到罗钧内心的话语。”

      “我有些难过。”许妄低声说。

      “诶?”肖浮一怔,“是入戏太深了吗?”

      许妄轻轻地擦着他的肩膀,沉默地走向自己的休息室。

      肖浮愣了几秒,还是追了过去。张导叫了他一声,肖浮摆摆手,做了口型:“我去看看,跟他聊聊。”

      肖浮快步走过去,张导纳闷地摸了摸后脑勺,又坐回凳子上。

      张导跟许妄合作数度。完全清楚他不是个容易出不了戏的演员,他几乎对着现实和戏剧有着堪称精密的掌握。

      大概是本来就心情不好吧。张导想,但他俩都是年轻人,让肖浮开导开导他也行。

      肖浮推开休息室的门,看到许妄坐在沙发上,没什么表情。他关上门准备走近一点,想了想,又把门锁上了。

      肖浮思索着罗钧此刻会有的情感,慢慢贴近许妄,坐到他旁边去,轻声说:“罗钧,我骗你的,我不会不理你的。”

      他模仿着陈凌的声线,发出纤细而脆弱的声音。

      许妄抬头,眼神有些迷茫:“真的吗?”

      有用!肖浮暗自叫好,又认真地进行声带模仿:“哥哥别害怕了,我说的是气话。你对我那么好,我都知道的。”

      许妄咬了咬下嘴唇,迟疑地问:“那……你可以翻个跟斗给我看吗?”

      “好。”肖浮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帅气利落地站起身完成一个后空翻。

      许妄看着他的腰线,目光变得悠远,微微带上笑容。

      肖浮猛地明白过来:陈凌翻个屁的跟斗啊!肖浮才翻!

      他走回许妄面前,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问道:“好了?”

      许妄伸手,圈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腹部,声音轻轻的:“肖浮。”

      “怎……么了?”肖浮觉得这氛围有些微妙。

      “你有认真思索过余弭对罗钧的情感吗?”

      肖浮想了想,说:“余弭是个直男。他对罗钧只有兄弟情。但他的确把罗钧看得很重,是很深的兄弟情。”

      许妄的脸贴着他的衣服,开始细细地抖动,许妄在笑。

      肖浮不解:“不是这样吗?”

      许妄笑着抬起头,看向他:“没错的。余弭是个直男。肖浮,你是本色出演吗?”

      肖浮坐到他旁边,将手肘撑到腿上:“我觉得我算是演的比较轻松,余弭确实跟我挺像的。而且他的情感比较单纯,不需要刻意却琢磨,导演也没给我什么压力。”

      “有些没挑战性吧听上去。但是,演好一个角色真的挺难。即便是要演自己。”

      许妄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定定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悲伤至极,孤独到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委屈却又倔强。晃一眼觉得泪光闪闪,细看却半点眼泪也没有。

      肖浮怔住了,觉得内心极度不忍,还隐约藏着一点别的东西。

      “你想要吻罗钧吗?”这声音吹拂在耳边。

      肖浮除了那双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他不受控制地凑过去,把手臂撑在许妄身侧,逼近他,感受到许妄温热的呼吸。

      他甚至一点点闭上了眼睛。

      嘴唇突然碰上一点冰凉的东西,肖浮被冰得睁开眼,许妄的钢笔横在他面前。

      肖浮一瞬间清醒过来,尴尬得要死,磕磕绊绊地解释:“那……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儿,质问许妄:“你干嘛诱/惑我亲你?”

      许妄面容沉静,对他说:“我在想,如果罗钧这样对余弭,余弭会不会也想要吻他?”

      肖浮眼神转了几圈,皱起了眉,有点茫然:“我不知道。”

      “把你自己丢进去。余弭才不是个简单的直男,他跟你一样,对我这样的帅哥也会有感觉。”许妄站起身,带上影帝的气派,清冷又从容地说,“你需要以余弭的方式来思考问题。以余弭的情感来处理事情。”

      肖浮越听越不对味儿。这是在指责他没揣摩好人物性格,还是在夸自己有魅力?但他对戏态度良好,立即表态:“好。”

      但他又问:“你刚才拍完戏为什么说你难过?”眼神里充满“你这个戏精”的指责。

      许妄回头,俯身凑近他,缓缓道:“因为我要教一个傻蛋拍戏。他有点迟钝,我感到有些沮丧。”

      肖浮不服气:“我哪里迟钝了?你知道我小时候多聪明么?我小学二年级就会追女孩儿了,还傻蛋?”

      许妄挑眉:“怎么追的?”

      “我俩坐一排考试。我悄悄问她有道算数题会不会做,她说不会。本机智小孩,欢快地告诉她我会。”

      “然后呢?”许妄笑着看他。

      肖浮骄傲地挺直腰:“我告诉她,答案是520!”

      ……

      许妄一针见血:“考试期间这样,老师不管?”

      肖浮脸一红,悻悻道:“老师叫我们滚起来,站着考试,不许再讲话。”

      机智肖浮又迅速转移话题,不等许妄笑他,又脑袋灵光起来,掷地有声地质问他:“教戏也不用骗我啊!为什么叫我翻跟斗?”

      许妄无辜地说:“因为你翻跟斗很帅,想看。”

      肖浮被夸得有些飘飘然,都不好意思怎么怪他,嘟嘟囔囔地说:“算你有眼光。”

      他转身往外头走,很酷地扬扬手:“准备下场戏了。”

      许妄看着他舒展的身躯,垂下了眼睫,内心深处开始懊悔自己的急躁起来。

      那少年太好欺负了,他实在忍不住要一遍一遍地欺负他,逗他。

      是不是有点太坏了?他变着花样地去招惹他,撩拨他又假装正经地推开他。

      许妄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又忍不住弯起嘴角。既然以后也会忍不住要把他欺负得更凶,还不如早早地叫他习惯。

      第二天。拍摄现场。

      球场上热火朝天,尽管是冬天,少年们依旧穿着薄薄的单衣挥洒汗水。

      肖浮手上拍着篮球,灵活绕过一个高他两个头的大个子,飞快地冲到前头,不等对方队友靠近,高高跃起将手中篮球掷向篮筐。

      他动作帅气漂亮。只是眉宇间戾气十足,看得出内心极其不痛快。

      落回地面,不出意外地听到周围女孩子的欢呼声,篮球准确无误地投中。

      撩起衣服擦了擦汗,肖浮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向洗手间。

      “余弭,回来时带瓶可乐!”身后响起同学的声音。

      肖浮头也不回,边走边抬起手,微曲手指示意自己听到了。

      几个男同学在后头嘀嘀咕咕地:“他怎么了?心情这么烂?”

      “是跟罗钧吵架了?一周多没见他俩待一块儿了。”

      “是吧。平时好得恨不得黏一起。”

      “这也不知道怎么劝。罗钧这人,本来也不理我们。”

      刚走出操场,风吹到身上,肖浮感觉到凉意,没忍住缩了缩脖子。

      林荫道上树叶沙沙作响,肖浮突然看见许妄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他抿紧了嘴唇,不去看他,直直地盯着前方。

      许妄也没有看他,但随着两人的距离缩短,许妄不知是否有意地与他靠近了。

      擦肩而过时,肖浮的鼻尖突然闻到一股香味。

      那是一种非常特别的气味,冰冷、强烈的味道一下子席卷了他,叫人觉得寒冷又有莫名的眩晕感。

      而后又漫过木质的味道,温柔地散开,冲淡了那点眩晕感,但仍然带着细雪般的冷冽,隐隐带着含而不露的悲哀。

      许妄走过去。那香气渐淡,却逐渐变得宁静、叫人安宁。

      肖浮停在原地。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出声:“罗钧,你什么时候开始用香水了?”

      他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清,迷惘至极,仿佛那香水的眩晕感还没完全散去。

      可是罗钧听到了,他冷淡地回答:“你不知道的时候。”

      肖浮一凝,他变得恼怒起来,既苦闷又不解。怎么罗钧的口气,仿佛是他做了错事呢?

      他可以不计较的。他可以告诉罗钧“你喜欢她你说出来就好了,我不会生气”这样的话的。可是,是罗钧口口声声说着“余弭你什么也不配得到的。”

      肖浮握紧拳头。他不会,绝对不会原谅他的。他不会像以前一样,跟一个蠢货一样什么都不计较的。

      可是,空气里残存着一点罗钧身上的香气,迷一样地使肖浮转过了头。

      他看到罗钧的背影。漫天大雪。

      不,没有雪。但他像是走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孤寂的、矛盾的,像那香气。

      许妄一步步向前走着,感觉到心脏被刀割着一般疼痛难耐。

      不是他想要余弭恨他的吗?他自己也闹不明白了。他好像期待着,余弭会再次来找到他,找到已经肮脏不堪的他。

      像小时候,五岁的余弭,握住他的手一样。

      背上突然被砸了什么。许妄仅仅僵直了一秒,就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他感到胸腔里一阵悲鸣,尽管他什么声音也没发出。他狼狈地在心里剧烈喘着气,汗流不止。可是他走得快极了,端正极了,像学校里最会耍酷的男孩子,擦着风声走过去。

      余弭讨厌他了,恨他了。余弭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幼稚地拿东西砸他呢。

      许妄的手不禁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是痛苦还是狂喜。一想到余弭对他充满了尖锐的情感,他就激动得仿佛海上波涛来袭。

      平平淡淡最无趣了。爱也好,恨也罢。都叫他迷恋不已。

      他在楼下买了一包烟,颤抖着点燃了,哆哆嗦嗦地抽了一根,看着烟雾散开。

      家里空荡荡的,窗台上还放着塑料瓶,浑浊不堪的水里养着彩色的生命球。

      许妄贴着墙壁,身体滑落,鱼一样滑到地上。他觉得背上有东西硌着,皮肤都开始发烫发痛。

      啊,是余弭扔他的石子吧。

      许妄绽开微笑,他真像一个疯子似的,对那痛感反觉畅快淋漓,他反折手臂去捞那颗大概被扔到帽子里的石头,疯子一般想着,这是余弭对我的恨意的证明。

      他笑得那么开心,摊开手掌,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一颗硬质水果糖。

      他试图再弯了下嘴角,却感到那里酸得要命,面部肌肉也开始抽搐。

      大颗大颗泪珠滚落脸颊,烫得惊人。

      许妄泣不成声。该死,余弭会折磨我一辈子的,他悲哀无比地想,我这辈子都离开不了他。

  • 作者有话要说:  罗钧的香水是阿蒂仙的冥府之路,太他妈的好闻了。
    这章罗钧的真实情感暴露啦。是个脆弱但是又倔强的男孩。
    记住许妄的疯狂暗示:余弭不是个简简单单的直男。
    哇写完好晚了,我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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