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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到了片场,肖浮整个人都精神奕奕。原因无他,那跑车开着太爽了。

      停好车,肖浮还兴奋地在方向盘上摸了半天,许妄由得他玩儿,立在车头静静地看他。

      肖浮倒是也怕误了工作,再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也就下了车。结果一下车就有些晕眩,一脚踩下去仿佛踩空了,踉踉跄跄的,被许妄扶了一把才站稳。

      许妄皱眉,看他眼里红血丝有些重,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肖浮拨了拨太阳穴,冲他笑了下,自己站直了:“没事。这两天没怎么休息好。”

      许妄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把手搭在他肩上推着他往片场走:“那等会儿没你的戏份时再打个盹补补觉。”

      肖浮乖乖应了。

      这几天两人戏份都吃重,但对手戏很少,几乎没什么额外的互动机会。

      许妄也不需要刻意再提点肖浮什么,因为他已经做得很好。

      ……

      罗钧在门前徘徊已久,明明跟余弭是住在同一幢楼里的关系,可他们的确已经十多天没在这个小区里打过照面了。

      他嘴唇苍白,目光不时落到那小小的猫眼上。他抬起手想要敲门,下一瞬却又躲到了老居民楼昏暗的楼道里。

      天光来回晃荡,偶尔映到他脸上,也只照出这颓然的少年的面上显露的慌乱。

      糖,糖是有象征意义的东西。

      罗钧觉得自己像一只灰溜溜的老鼠,鼠性上渴望跑进屋子里偷糖,痛痛快快地吃饱,人性上又无比痛恨自己的贪婪。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钧又站到余弭的门前,直直地看着那个猫眼。

      看不见,就给予了想象的空间。他觉得余弭此刻正也站在那扇门后面,透过那个小小的猫眼,与他对视,毫不留情地将他洞穿。

      于是他动了动干涩的嘴唇,轻声说:“别和我一起。”

      幻觉里,他听到那门咔哒一声打开了,门后的少年满面怒容,对他说:“那你就滚吧!”

      罗钧闭了闭眼,像是静静地享受那痛苦扭曲的情感。他笑起来,很温柔的笑着,听话转身走了。

      而此时此刻的余弭,却不在那小小的房子里,不在被罗钧注视的目光里。正看着他的,是陈凌。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似乎很喜欢学校的天台。风吹过来,鼓起衣服,撩动头发,无意间就使隐藏的天性流动起来。

      陈凌目光沉静温和,就像余弭最欣赏的那样,撑着栏杆,说:“他爸妈离婚,爸爸娶了我妈妈,他妈妈后来病故了。”

      余弭知道的。他只是不知道,那个罗钧从不肯提起的同父异母的妹妹,竟然就是陈凌。

      陈凌咬了咬嘴唇,看向他,语气天真无邪:“我爸爸和妈妈是因为爱情走到一起的,他们什么也没有做错。罗钧妈妈的不幸,是因为她自己太过偏执,我感到很遗憾。但我没有错对不对?”

      余弭的睫毛颤了下,他“嗯”了声,低低地说:“对。不关你的事。”

      听了他的话,陈凌却有些泄气似的,用指甲一下一下地抠着栏杆上的漆,说:“我觉得罗钧很可怜。可是,又觉得不想再靠近他了。”

      “他一点点变成了她妈妈那样!我还记得,爸爸说那个女人歇斯底里,疯了一般四处作恶。为了一个不爱她的人,她把自己变成了疯子。”

      陈凌很不理解:“一点也不值得啊。为什么不接受现实,优雅地老去呢?”

      余弭听到“优雅”两个字,顿时觉得非常刺耳。

      他觉得胸口好像压着块大石头,叫他压抑得厉害:“你说罗钧一点点变成了她那样?”

      陈凌像是在细细回想,禁不住颤抖了一下,脸色极为难看:“罗钧,也是个疯子。”

      她的声音纤细动听,余弭一直觉得那是夜莺才能发出的歌声。

      他的小夜莺现在皱起了漂亮的双眉,有些伤心又有些生气地说着:“你知道吗?这三年来,我们一直有来往。他说我是妹妹,照顾我,陪我,却又想把我推进邪恶的深渊。”

      陈凌愤愤地咬紧下唇:“我不愿意变得那么坏。我不愿意玩弄别人的感情。是他一点点教我!”

      水汽漫上她的双眸,陈凌歉疚地看向余弭:“对不起。不管是不是受他怂恿,我都的确伤害了你。”

      “没事。”余弭的声音有种奇异的温柔,仿佛他突然长大了好几岁,不像是高中生的模样了。

      陈凌被这安心的氛围弄得怔住。“你……”她讷讷地开口,“你是不是也很难过?你以前一直把他当最好的朋友吧?”

      余弭却摇了摇头。

      陈凌恍然大悟,但心底带着一点隐秘的失望,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失望,但她强笑着说:“那很好呀。你就不用为了他再感到难过了。怪不得你,这么冷静呢。”

      余弭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彬彬有礼地问她:“我可以摸摸你的头发吗?”

      陈凌脸颊有点发红,她一直都不觉得自己喜欢余弭,这时却觉得有着莫名的一丝心动。此时的余弭表现得,实在太过成熟而又有着从容不迫的力量。

      她像枝头青涩的枇杷果,被冷风吹着,颤颤地微微点头。

      男孩儿的手温柔地覆上她的长发,掌心带着温度,干燥又清爽,还散发着皂香味儿。掌下的女孩儿,心脏怦怦直跳。

      “谢谢你,我喜欢了你这么久,谢谢你从不觉得我恶心。”余弭撤回手,温柔说着。

      陈凌猛地抬头看他,眼神干干净净:“我怎么会觉得恶心?”

      她急于剖白,急于证明:“被爱是幸福的,是让人愉悦的。”

      余弭看着她:“哦?”

      “真的。”陈凌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像亮晶晶的糖纸,“爱与被爱,都出自本能,是纯洁美好的。我绝不会感到恶心。”

      余弭轻轻垂下睫毛,说道:“罗钧妈妈的爱,也是出自本能。”

      陈凌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她已经扭曲了真正的爱!”

      乌黑的瞳孔里一丝波动也没有,余弭说:“变态的爱,也是爱。甚至……更让人沉醉。”

      他一点点笑起来,像个电影慢镜头,转身潇洒地冲陈凌摇一摇手。

      最后的声音飘散在这尽露人性的天台:“我和罗钧,都是变态。”

      陈凌感到全身血液都被抽去,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腿一软,她跌倒在地上,扶着白墙,她哆哆嗦嗦地看向余弭的背影。

      刚才的余弭,几乎跟罗钧一模一样。

      好陌生,好可怕。

      陈凌跟余弭在这里待了快两小时,陈凌告诉了他一切,将那个肮脏不堪的罗钧彻头彻尾地展现在了余弭眼前。

      他听完了,心上扎满了刀子。现在,他一路奔跑,狂奔不止。

      他要找到罗钧,狠狠地把刀子还给他。来呀!看看谁比谁阴暗面更可怕啊!

      谁没有阴暗面呢?谁不想痛痛快快地把曾经欺负过自己的人踩在脚下呢?谁不想扬眉吐气当个世俗意义上的复仇者呢?

      余弭跑着,胸膛剧烈地起伏,呼吸急促。

      我想做的恶一点不比罗钧少!我恨不得把罗钧扒皮抽骨,一根根砸烂,把他踹得像条死狗一样只会哼哼唧唧!

      他妈的!为什么这么对待老子?

      你以为我一直当你是最好的兄弟?并没有。我从来都讨厌你!

      五岁的时候,我讨厌你。次次都得小红花,我什么也没有。我抢过去,在妈妈那里骗来一个甜甜的吻和一顿美餐。

      十二岁的时候,我嫉妒你。全班女孩儿都喜欢你,你有着最好的成绩最漂亮的长相。我要带你去打架,硬生生想把你变成跟我一样的不学无术的小混蛋。

      你他妈的考上四中!牛逼轰轰的省重点!我差点就没法继续带坏你了!我恼怒地整天锤沙包,只想揍死你。

      十五岁的时候,我拼死拼活挤进你的高中。可我还是讨厌你,你倚着窗台写诗,弄得自己像柏原崇一样。

      我带你看片,想要污染你。我想要天空下酸雨,把你那该死的诗意全给腐蚀,叫你一个字也写不出。

      我比你虚伪呢。我是淤泥,却假装洗的干干净净。

      我还炫耀我的干净,我知道我带着蓬勃的生命力,我知道我是最适合在原野上呼啸的少年。

      于是我竭力在你面前表现我的“干净”。我为爱神魂颠倒,我有着潮湿的少年情/欲,我像书里的男孩对不对?

      余弭停在一棵树下。摸着粗糙的树皮,深深地吸了口气。

      蠢货。他心底骂着,罗钧你这个蠢货。

      “我难道还不知道你吗?”他在奔跑中耗尽了戾气,耗尽了阴暗的种种思绪,忍无可忍地握拳砸向树干。

      “我他妈的……我他妈的那么……在意你啊。”

      五岁、十二岁、十五岁,我一回头,看到的都是黑暗里落寞的你。

      我就再也无法生气。

      “Cut!”

      这回张导毫不吝惜溢美之词,直白地赞扬:“肖浮演的好!眼神拿捏的非常到位!”

      肖浮很矜持地摆摆手:“我会继续加油的。”心里乐开了花,喜滋滋地看向许妄。

      他虽然眼里满是“哥哥哥哥,我做的好吧?夸夸我”的暗示,但明显没多少别的感情。

      许妄心底有些遗憾,但见他这么信任自己又止不住地欢喜。还是循序渐进吧,更何况,从哥哥到恋人的角色转变,不是更刺激吗?

      于是许妄自然地冲他露出微笑,从善如流地夸他:“可以说这场戏是余弭最大的反转,一点马虎不得,稍微没拿捏好分寸都会使人物发生顿变,就会导致人物变得不真实。”

      “但是,”许妄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演得非常棒。”

      “这是余弭的内心戏,内心深处的语言将会用旁白的方式呈现在电影中。余弭在剖析自己,血淋淋地划开阴暗面来给人看。”

      许妄停了,看向肖浮的眼睛。

      肖浮也就明白,这是他的角色,他要负责诠释,接下来由他来诉说:“每个人都会有阴暗面。甚至可以说,余弭的阴暗面根本微不足道。成长过程中,每个人或多或少地都会显露出一些对旁人、对世界的恶意。”

      “余弭的恶意,来自同龄人压力。最亲近的那个小孩,身世是凄凉的,背景是不堪的,却出奇的优秀迷人。余弭的嫉妒,是说得通的。”

      “但他们又是最好的朋友。余弭一遍遍目睹罗钧的伤痛,一遍遍为他难过,一遍遍重新为自己的阴暗面镀上亮色。”

      “他舍不得再嫉妒了,舍不得再伤害了。他渴望成就自我,渴望变得优秀,渴望变得‘干净’。这段奔跑,恰恰表现出他的‘干净’,他是很了解自己的,也是善于洞察人心的。”

      许妄拿过肖浮的剧本,敲了敲那行内心独白,笑着说:“‘我是淤泥,却假装洗得干干净净’,这句话很值得玩味呢。少年强行地贬低自己,仿佛非要与‘自认为肮脏’的罗钧同流合污一般。带着怒气,带着执拗,却奇异地显得干净。”

      肖浮也笑:“余弭是真的很干净。”

      许妄故意问:“陈凌呢?她不干净了?”

      肖浮知道他在引导自己多维地思考角色,也很认真地作答:“陈凌代表一种天真的理想主义。她以为,感情是顺遂的,是天作之合,是神赐之物。余弭和她是不同的,余弭遵从内心。爱与恨,尖锐与温柔,同时存在于情感之中,这是正常的。”

      “再说那句‘优雅地老去’,我实在觉得太过高高挂起,不食人间烟火。”

      许妄轻声说:“不过这些事情从未有过定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这电影注定争论颇多了。”

      肖浮仰头,嘴角浮上笑容:“毕竟这电影,叫‘刺目’啊。”

      说完肖浮却又眼前一黑,几乎有点站不稳,被许妄眼疾手快地搂住:“怎么了?”

      肖浮不好意思地低声说:“我冲了几晚上的冷水澡,因为体质原因,吃了药会有些晕。”

      许妄一怔:“大冷天的为什么用冷水洗?”

      “余弭应该是憔悴的,疲乏的。我精神饱满的,怎么也不像吧?而且化妆画不到那么自然,你看我这红血丝,看这黑眼圈,牛不牛逼?”他还隐隐有些得意,巴不得敬业的许影帝再夸他几句才好。

      许妄无奈地搓热掌心,替他敷了下眼睛:“小傻。憔悴,也可以只熬夜的。”

      肖浮沙雕兮兮地回嘴:“没那熬夜的习惯!男人的方式,冲个冷水,简单直白见效快。”

      许妄一掌拍到他头上:“闭嘴。去我包里拿我的充电眼罩戴着小睡一会儿,我该去拍戏了。”

      肖浮故意甜甜一笑:“谢谢许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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