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渊》杞人雨无正

2、大体老师的秘密

　　第一卷：文明牧场 第二章：大体老师的秘密

　　2018年6月22日，夏至，上午7点整，室外气温26℃，室内气温4℃。
　　夏至推着床车走进了解剖室。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
　　夏至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许多关于眼前这具遗体的事情，出于一场看似胡闹的赌约，她被教研室指定必须完成这次解剖实验。教研室的老师只是说让自己进行解剖实验，也没有具体制定要哪个部位，这么笼统的要求让她这个医学博士也一时不知道从哪开始。很久之后，夏至回忆起这件事情还说：“我学的临床医学，又不是法医，老头任性就罢了，教研室也任由老头胡来。”
　　看眼前这位大体老师的面相就知道，生前一定是位学问渊博的老学究。事实上，夏至确实认识他，而且学校里很多人都认识他，他是这个学校里最受欢迎的老师之一。
　　“陈周，81岁，死因：恶性脑膜瘤。”夏至看着大体老师的资料，默默念叨着。
　　陈周是C大哲学系的教授，而且是国内哲学界的泰斗级人物，与冯友兰、金岳霖、张岱年等国学大师是生前挚友。只是陈周教授为人低调，又加之学术观点超前，普通人难以理解，所以只是在圈内和C大为人所知，在圈外的名气并不如冯金张等人那么响亮。
　　大一的时候，夏至曾慕名去上过一次陈周教授的哲学课，那次课上陈教授讲得兴奋处，便聊起了人体的奇经八脉。陈周教授交的是中国哲学史，同时笃信中医，也相信中医所讲的奇经八脉的存在，据说他自己也是以为资深的老中医。但是夏至学的是临床医学，笃信西医。对于中医的各种理论，夏至都斥之为“不可靠的经验”。
　　那次课堂上，夏至与这位陈周教授发生了激烈的辩论。陈周坚持奇经八脉就存在于人体的各个部位，夏至则坚称这些东西从未得到过科学验证，并且将陈周教授斥为骗子。为了证明陈教授的理论是假的，夏至言辞激烈地向陈教授挑战道：“您敢不敢死后将遗体捐赠给医学院，让我解剖一下，看看您所说的奇经八脉是长什么样的？”说完这话，夏至觉得有些不妥，又说道：“我是说万一您去世了。”
　　陈教授听了夏至的话，反倒像是被气笑了一般，道：“哈哈哈，有什么不敢的。也没有万一，我肯定会死。而且我早就跟你们学校的医学院签署了遗体捐赠协议。既然你都对我这把老骨头这么好奇，那我指定你来解剖我的身体，让心服口服。你可要好好学医，我这人生的最后一堂课就留给你了，要是你自己学艺不精发现不了，可不能再说我是骗子。”
　　夏至道：“我当然会努力学习的。但是，到那时候再证明奇经八脉存不存在已经没有意义了。您所说的奇经八脉，从来没有在临床解剖中被发现过，这是早就被证明了的事实。可是人们往往宁愿相信自己的想象，也不愿意接受事实。你这种“玄学家”声音，永远比事实更有诱惑力。”
　　陈周教授笑得更欢快了，“我明白了，你是说我现在是在妖言惑众，你想用事实打我的脸，然后让我自己承认奇经八脉不存在，然后再自己打自己的脸。”
　　夏至看着已经躺在解剖台上的陈周，嘀咕着：“妖言惑众可是您自己说的。”
　　夏至跟陈周辩论的时候，她才刚刚入学，那次辩论之后夏至就再没去上过陈周的哲学课，两人也在没有过任何联系。而当夏至把陈周推进解剖室时，她已经快博士毕业了。
　　临床医学一读就是8年，夏至早就放下了让陈周自打脸的想法，却没想到这个老学究却一直记在心上。
　　“可是您都已经去世了，我又能证明给谁看呢？总不能在您死后还跟别人说您是个大骗子吧？”夏至心里想着导师交代给自己的话，又觉得荒唐，“在解剖开始之前，给陈老磕个头吧。”夏至不明白自己的导师为什么会有跟自己说这种话，想着可能是陈周教授的遗愿，磕就磕吧，谁让您是老师呢。
　　“好吧，陈教授，感谢您为医学研究捐赠了自己的遗体，也感谢您把人生的最后一堂课留给我，我将尽最大努力从您身上学习与生命和疾病有关的知识，在今后的医学生涯中努力帮助病人解除疾病的困扰。”夏至跪在解剖台前，向陈周教授磕了一个头。
　　“嗝~！”
　　就在夏至的头接触地板的那一刹那，解剖室里响起了一声清晰地打嗝声。
　　解剖室里只有夏至一个活人，但是打嗝的不是她。
　　夏至抬起头看向解剖台，陈教授的遗体已经坐了起来，眼睛微张，嘴角上翘，正在对夏至微微地笑着，好像在说：“起来吧！”。若不是那僵硬的坐姿和毫无血色的皮肤，在提醒着夏至：“这位陈周老师已经死了”她简直就要炸毛了。

　　死亡时间不长的人，大脑虽然不再指挥身体的运动。但是他的身体机能并未完全丧失。神经依靠电流传导信息从而控制肌肉，死者这时如果收到静电等电流刺激，就会发生‘坐起的现象’。而死者的坐姿发生变化，又可能会引起死者体内的气体流动，从而发生“打嗝”或者“放屁”的现象。这些知识都是夏至再后来告诉我的，她说当时她并不知道这意味着，只以为是个巧合，如果他当时就能明白那后来就不会那么艰辛了。
　　解剖过程整整持续了一天，当夏至走出解剖室时，已经是下午七点了。解剖室在医学楼的6楼，从这里可以看到不远处图书馆楼顶的夕阳，夏至站在走廊上望着天空中的火烧云发呆。“夏至学姐！”
　　夏至没发现什么奇经八脉，但是脑子里还是想着陈周教授的事情，没注意到楼下传来的声音。
　　直到一小块玻璃的反光照在夏至的眼睛上，她才回过神来。
　　“夏至学姐，这里！”之间一个男生拿着一块小镜子正在朝自己晃，男生看到夏至注意到自己似乎很开心，仰着头向夏至招手，“夏至学姐，快下来吧，我们要迟到了。”
　　夏至想起来，上个星期一个自称陈周教授学生的人打电话来，说代表陈周老师邀请夏至6月22日参加一个学术聚会。当时夏至还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陈周老师会邀请一个医学生参加哲学系的学术聚会？所以一开始夏至不并没有答应。
　　直到过了几天，夏至的导师刘教授通知自己进行这次遗体解剖，并交代自己参加陈周老师的追悼会。夏至才明白，所谓的学术聚会就是追悼会。夏至又给那个自称陈周教授学生的人回电话，把这件事应了下来。
　　夏至走下楼，看清楚这个男生的样子，一个典型的文科生，清秀干净，又透着一股书生气。
　　“学姐，我是胡则，你还记得我吧？”胡则的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笑。“陈教授的学生，前几天咱们还通过电话呢。我刚刚还打你电话来着，但是是关机了。”
　　“记得，走吧。”夏至并不想跟他多说，她在做解剖实验时候通常都会关机。
　　“额，我没想到你这么久才下来，我都等你两个小时了。”胡泽并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不是把白大褂换下来再走，也不着急这一会儿。”
　　夏至已经习惯了身上穿着白大褂的样子，以前从不在意这个，被胡则这么已提醒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烦。
　　“你是几号宿舍？我送你过去。”胡则拍了拍自己身后的自行车，“我技术可6了。”
　　“不用了，不着急我就走回去。”
　　“学姐，是不是有谁惹到你了？还是说你一直就这么高冷？”
　　夏至没有搭理胡则，转身向宿舍区走去。自己的老师刚刚去世，胡则却一副会很轻松的样子，让胡则给夏至的第一印象有些差。
　　“你又发现老师的秘密没？”胡则显然直到夏至今天解剖的大体老师就是陈周教授。
　　“什么秘密？”夏至放慢了了脚步望向胡则。
　　“老师说过，他人生的最后一堂课是留给你的，他肯定会告诉你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你真的什么都没发现吗？”胡则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但夏至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荒诞，便觉得这个人更加烦人。
　　“没有。”夏至曾说过，她是很认真地对待那次解剖实验的，也努力地想要发现人体血管中的某些奇特部位，希望能印证陈周教授所坚持的奇经八脉。但就像过往无数次的解剖实验一样，她什么发现，细致对此并不意外也不自责，但是还是有点淡淡的失望。即便早已知道答案，却还是希望结果能有所不同。对于胡则的问题，夏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似乎已经不是有和没有的问题。
　　夏至沉默着，不再回答胡则任何问题，胡则自觉没趣，只好推着自行车跟在夏至的身旁。

　　从医学院大楼走到宿舍区有20分钟的路程，走到一半时，胡则收到一条信息。看完消息之后，胡则也忽然变得沉默了。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着，这时候学路上的学生已经很少了，夏至能清晰地听见胡则的脚步声。走走停停，急急缓缓，他似乎很着急。胡则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走到女生宿舍门口时，太阳已经落下去了。
　　“你在这等我吧，我一会就来。”夏至转身对胡则说道。
　　“啊？哦。好！”胡则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对自己说的话。
　　夏至回到宿舍换完衣服，天已经黑了。胡则仍旧等在夏至的宿舍楼下，不过这时他身旁多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胡则站在车子旁边，盯着宿舍楼前的小树林出神。
　　“你在看什么？”夏至问道。
　　“没什么？学姐接你换好衣服了吗？我们走吧。”胡则拉开了房副驾驶的车门，把夏至让了进去。
　　“我坐后座。”
　　“学姐，我的车没有后座。”这竟然是一辆两座的跑车，夏至只好坐在副驾上。
　　“夏至！你去哪？”夏至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原来是室友刘萌。刘萌刚刚吃过晚饭回来，见到夏至坐上了这两陌生的跑车，便好奇的问了一声。刘萌见到胡则，问道：“这是你男朋友吗？不错哟，你隐藏地够深的。”
　　“不是，我去参加一个聚会。我走了，如果我明天没来，你帮我请个假。”
　　胡则没有跟刘萌搭话，只是地点了点头，看看起来似乎有心事，关上车门后就直接发车了离开了。
　　夏至后来回忆道：“他上车前一直盯着前小树林看，好像在找什么人，但是我朝那边望去，除了漆黑一片什么也没可看见。”
　　这里面不仅是胡则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夏至的行为也很奇怪。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当时夏至会轻易地上了胡则的车。这是夏至跟胡则第一次见面，甚至对胡则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但她上车却一点疑虑都没有。按照一个正常女孩的行为逻辑，是不会这样做的。
　　这一点夏至没有跟我说，但我还是从对夏至的同学的采访中获得了一些线索。
　　据当时夏至的同班同学说，夏至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她不仅专业课出色，而且身手很厉害。这里说的身手厉害，就是指的打架厉害，夏至曾因为见到女生被渣男欺负，而把渣男打进医院。而且目击者称，夏至出手时并不是乱踢乱拽，反而动作极其干净利落，一招一式都不偏不倚地击中要害。
　　一个一米九的男生在夏至面前，不到一分钟就趴下了。所有人都认为夏至私底下参加了什么武术培训班。可是夏至却矢口否认。后来时甚至有传言，夏至其实是什么国际特工，又或者是什么神秘武术门派的弟子，这些我亲自向夏至求证过，她只说了两个字“假的。”
　　在我所知道的夏至，并不喜欢打架，但每一次出手都没有输过，我问她“你这那些招式是怎么来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用的是什么早逝，我问她是靠什么取胜的，她之简单说了两个字：“直觉。”
　　我知道我什么叶问不出来，也许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且看故事后来怎么发展吧。
　　一路上胡则都很沉默，而且不断看后视镜，手不停地摩挲着方向盘，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紧张状态。
　　直到上了出城高速，才放松下来。
　　“学姐，你就对我一点都不好奇吗？从见到你开始全都是我在提问。”胡则这突如其来的提问，让之前的沉默显得更加怪异。
　　“不好奇。”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咱们可是第一次见面，万一我把你卖到大山里给人做媳妇可怎么办？”
　　“无聊。”
　　车一直在向城外开去，下了高速后又走了一段盘山路，夏至迷迷糊糊地竟然睡着了。
　　“学姐，到了。”
　　最后车子在一个湖边停了下来。
　　天色很暗，夏至看不清湖的全貌，但是能看见湖边停着很多车，起码有四五十辆，湖边没有停车位，这些车都歪七扭八地停在路边。
　　“他们全都是来参加这次学术聚会的。”胡则看出夏至的好奇，主动解释道。夏至有些奇怪，为什么胡则还要把追悼会说成学术聚会，难道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老师已经去世的事实吗？可是他完全不像在位陈周教授去世伤心的样子啊。
　　两人沿着湖边向前走去，沿途一直都有车出现，却没看到任何房子。这片湖很长，而且形状并不规则，弯弯曲曲的到更像一条河。湖边长满了各种比人还高的芦苇丛，有的地方还有人工种树林。
　　“我们要去哪里？”
　　“就在前面。”
　　“怎么样？还可以吧！”胡则忽然停了下来，站在湖岸边得意地说道。
　　“什么怎么样？”
　　“这片湖啊？我家的鱼塘，这可是我设计的。忘了告诉你，我可是个小富二代呢，这片地全是我家承包的，”胡则好不尴尬地说着过时的冷笑话，
　　“看出来了。”
　　“你看这湖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样子，是不是像极了流动的星空？”胡则捡起一片石头向湖面扔去，石片在水片飘出去几十米远，漂到湖中间才沉下去，““这周围其实还是一片牧场，我在牧场里养了几百只羊，明天带你去看看它们，今天的学术聚会也跟这牧场有关”。
　　“你带我来你家做什么？陈教授的追悼会呢？”夏至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追悼会？我从来就没说这是追悼会呀，说了是学术聚会嘛，老师的追悼会今天在学校早就举行完了。”
　　夏至刚要发问，胡则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那是什么？”胡则忽然发现石头沉下去的地方冒出了一个圆乎乎的东西，夏至顺势望去。
　　“那是个人！”
　　夏至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一颗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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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前面加了个楔子，这章重新发一遍，有一些修改。今天还会有一章。萌新写手求评论求收藏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