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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连托卡(故事里的事)4 ...

  •   那以后的几天里,连托卡做了两件事:他将唯一葬在了她父母的身边,又辞掉了交响乐团的工作,回到咖啡馆里,捡起了唯一生前的老本行。

      只是不到一年的时间,这间咖啡馆又再度关闭,顺带消失的,还有音乐界一位名叫连托卡的指挥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人说得出他去了哪里,是死是活——除了玛卡。

      连托卡跟他道别的那天,他就知道他卖掉了咖啡馆和他的房子,准备带连维特回中国了。而他也是从那天起闭门谢客,对连托卡的事一概不提,直到这个名字被世人遗忘,成为一个永恒的谜。

      回到中国,连托卡一直隐姓埋名,居住在一条叫做“普氏”的街上。那时的他,身边只有连维特,荷包,和一本小本子——这是唯一死后,连托卡在吧台的柜子里找到的,里面记满了他最爱喝的咖啡的调制步骤。

      几年之后,这条叫做“普氏”的街被正式更名为“普罗旺斯”,街上的房子也被重新翻修过。可是连托卡念旧,执意不改,后来,他的住所便成为了这条街上最古色古香的一间咖啡馆。

      销声匿迹的连托卡在这里度过了漫长的十多年。期间,他只离开过中国一次,就是玛卡下葬的那天。从报纸上看到玛卡过世的消息,连托卡悲痛万分,他毫不犹豫地坐上了当天的航班,又回到了那个曾经让他名噪一时的地方。

      那天天气很好,连托卡记得,可炙热的阳光并没有晒干吊唁者的泪水。玛卡的墓碑前聚满了他的亲人,朋友,还有来自音乐界的多名人士。可拥挤的人潮中,并没有人认出连托卡,此时的他,早已褪去了往日的风采,光头大胡子,身材圆润,只有紧锁的眉宇间,还残留着几分他年轻时候的英气。

      葬礼结束后,连托卡又去了另外一块墓地。那里虽已杂草丛生,藤蔓缠绕,却看得出有清理过的痕迹。连托卡费了点劲儿,才勉强又把这里打扫了一遍。看着墓碑上妻子的名字,过去的一切清晰如昨。

      连托卡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唯一留给他的荷包,那是父母和妻子对他爱的见证,这无数个日日夜夜,它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

      “唯一,我是连斯旺,也是连托卡,还认得我吗?”他说。“斯旺”是他去往中国后,为自己取的新名字,是“死亡”的谐音。过去的连托卡已死,现在的他已是新生,有新的生活,新的经历,新的回忆,还有新的天命。“瞧我长成这样,你大概也认不出我了吧。也是,这么久没来看你,你也该把我忘了。

      “唯一,我和维特,我们现在都过得很好。他来看过你对吧?这孩子比我有用,所有我不敢承受的,他都替我承受了,我不敢面对的,他也替我面对了。你一定很庆幸吧,他终究没像他爸爸一样懦弱,到现在才敢出现在你面前。

      “维特这孩子,脾气真是越来越像你了。五年前,我想让他跟我一起经营咖啡店,可他说什么都不肯,我费尽心思想让他学点东西,可这小子居然告诉我,他想去外面发展。看他那样,我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我。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追求,我不该阻拦他的,你说对吗?我把老房子的钥匙给他了,他现在就住在里面。维特说,他每个月都会去看看爷爷奶奶,也算是替我这个不孝子尽孝心吧。

      “唯一,你说这是报应吗,所有我曾经犯下的错,全都回报到我身上了。维特,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想当年,我也是这样对待爸妈的。我知道我没有权利抱怨,可我就是想他,想看看孩子。唯一,若下次他来看你了,帮我劝劝他,好吗?

      “唯一,玛卡死了,你应该也知道。以前他是那么帮我们,你一定怪我,当时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留在这里照顾他。可是唯一,不是我不想,是我做不到啊。我每天躲在咖啡馆里,试着用忙碌麻痹自己,我试着不去想你的死,爸妈的死,不去想我犯下的错,对你们的亏欠。可是那时候,只要一闭上眼睛,我满脑子全是你,还有爸妈死前的样子,我感觉我快坚持不下去了,我要疯了!我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可是唯一,我还有小维特,他还需要我。我知道,如果我再这么自私下去,丢下他不管,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不会原谅我的!

      “所以唯一,我只能带维特走,我只能尽我所能,为他创造新的生活,也为自己寻求解脱……好在玛卡他理解我,支持我,他看到了我真正的天命,我和维特才会有今天。唯一,这辈子我们欠玛卡的太多,请替我转告他,连托卡这辈子无能,他的恩情,我只能等到下辈子再还了。”

      微风倾诉着悲凉,空气中也满是离散的哀伤。时隔多年,纵使千帆过尽,万木回春,连托卡心中仍抑制不住,满是欠意。他呆呆地在妻子的墓前站了好久,直到日渐西沉,月朗星稀。

      或许听到了连托卡的请求,回到中国没几日,他便接到了维特要回家看望他的电话。得此消息,连托卡甚是欣喜,以至于连维特出现的当天,他精神焕发,看起来一下年轻了好几岁。

      年过二十的连维特已有了一个成熟男人的样子,他的声音低沉而稳重,与当年站在指挥台上的连托卡一模一样。

      二人交谈之后,连托卡才知道,维特也在当地的报纸上看到了玛卡去世的消息,还特地赶去参加了他的葬礼。无奈一步错过,步步错过。由于天气原因,航班延迟飞行,当连维特赶到的时候,祭奠的人群早已散去。他在玛卡的墓前深深鞠了个躬,就跑去妈妈的墓园了。可终究,他还是未能遇到许久未见的爸爸。

      得知连托卡去了唯一的墓前,维特也是万分惊讶。他记得多年来,爸爸一直惧怕回到那里,他也记得妈妈临终前对他说过的,要爱爸爸,理解爸爸,所以他从未强迫过,每年妈妈的忌日,他都是只身一人去看她的。对于爸爸此番行动,维特问其原因,连托卡也只是简单地用一句“我也该学着面对了!”带过。

      父子久别重逢,连托卡自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那些已成定局的事情上。他最想知道的是,连维特这次回来,是不是不会再离开了?可从他支支吾吾的话语中,连托卡感到了深深的失落如今的维特同样有了自己的抱负,也有了他不得不放手的理由,虽然他从未告诉过他,那是什么。

      连托卡皱了皱眉,未置一词。他沉沉地在儿子的肩头拍了拍,却在替维特整理行李时,看到了他从前戴过的帽子,他怀念的背包,还有插在背包旁边,那一份份他从前用来研究的歌剧总谱。

      连托卡不确定地看着那些乐谱——从小到大,他从未见儿子展现过任何的音乐天赋,也从未见他对音乐表现过任何的兴趣。那时,他还以为这引以为傲的细胞并没有遗传到孩子身上,为此,他失望过,唯一过世后,他也庆幸。

      面对着写满了笔迹的乐谱,连维特终于坦诚,这是他的追求,也是他当初离开家的理由。连维特知道爸爸曾因为这份追求失去了妈妈,失去了他的家人,他也亲眼看着爸爸悔恨过,遗憾过。所以,他不敢让爸爸发现,从小的耳濡目染,让他早已不可救药地爱上了音乐,后来,纵然爸爸放弃了,他却早已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听着维特的自述,连托卡惊愕之余,也能理解他的用心。父子俩促膝长谈,最终,连托卡还是决定放手,一如老两口当初做的,让维特去实现自己的追求。毕竟,唯一临终前曾经说过,爱一个人,是不会阻止他去寻求天命的。而对于维特,连托卡何尝没有同样的爱?只是离开家前,他再三叮嘱维特,无论走得多远,都必须常回家看看。

      他还年轻,只要提醒,一切都还来得及。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转眼,年轻俊朗的连维特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凭借着自身的天分和努力,在事业上也有了很大的发展。而且正如连托卡所期待的,每年,他都会带着妻子回家探望。唯一和玛卡祭日的时候,维特也会陪着爸爸回到他年少时奋斗过的城市小住几日。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心细的连维特,总会在母亲的墓前,或是烟雨蒙蒙的日子里,听到父亲的低语:

      “唯一,你这一生终究是被我拖累了。早知如此,你当初就不该爱上我。若我们都能平行地过好自己的生活,永远没有交集,你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连维特知道父亲对母亲的感情,也知道他在婚礼上对母亲许下的誓言。可他还是无法忍心,看着父亲大半辈子都沉沦在对母亲的思念与懊悔中。若他头上还有头发,只怕早已是两鬓斑白了。

      连维特好几次劝说爸爸,这日子应当是且行且珍惜。现如今,他的肩上已没有任何责任,也该像母亲临终前说的,找个对自己好的,携手过完后半生了。可连托卡似乎兴味索然,总是对他的话敷衍了事。

      直到有一天,咖啡店里新来了两位女顾客,小的看上去十几二十岁,估摸着还在念高中,大的年约四十,应该是个职场女性。这一大一小相互挽着走进店里,不是母女,却亲似母女。

      这边,连托卡还在柜台后面愣愣出神,一抬眼,整个人都僵住了:那个女人,她清澈的眼神,干练的短发,还有下巴上小而精致的痣,硬生生将他勾回了他与唯一初识的那一天......

      这些故事零星而朦胧地分散在不同客人的记忆当中。自然,若不是他们问得紧,店长也不愿多透露半句。

      作为故事里的一角,渴聆也有幸分享了其中一部分,是店长在神的见证下,默默许下的那句:这辈子你便是我的唯一。在得知霖凡又交了新的女朋友后。

      渴聆清楚地记得,那夜繁星烁烁,而她,却蜷缩在咖啡店的一角,哭得梨花带雨。

      从那日起,那句话,连着店长与他已逝妻子的爱情,就成了渴聆心目中最美的神话。

      可刚才,她分明看到,后视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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