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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最重要的理由 ...

  •   在床上辗转反撤好久,都没有盼到期待的阳光。

      看来今天就是这种天气了。

      馨子揉着麻痹的手肘,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后,宿舍里的其他人也都有了动静。

      “几点了?”梅子喊,不停地用手敲着脑袋。貌似昨晚她又背着所有人,偷偷出去喝酒了。

      “八点。”凉子最先回答她。

      然后,三个人飞快地换上衣服,冲出了宿舍。

      “他们去哪?”渴聆翻了个身说,侧卧着,把脸朝向墙壁。

      “琴房吧,他们已经好几天没在里面露过脸了。”欣从裹得严实的被子里传出瓮瓮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中气不足。

      那就怪不得了!渴聆懒懒地想,明天是一周一度“回课”的日子,怪不得他们三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敢情,是心里在打鼓!

      其实渴聆原来也想早起去琴房练琴的,但这一切仅仅停留在“原来”。自从第十次强撑起眼皮,头却又钻回被子后,她就放弃抵抗,彻底成为了周公的俘虏。

      欣的床上又传出沙哑的声音:“昨晚那个,你怎么想?”

      昨晚?事情不都解释清楚了吗?渴聆一怔。妈妈咪啊,难不成欣失忆了,还害她赔了那么多美容觉的时间?

      片刻,欣又发出比刚才更加浑浊的声音:“周五!”,她知道,渴聆一定忘了。而她如梦初醒的一声“哦”,也分毫不差地印证了她的想法。

      其实这也不能怪渴聆,二十几年来养成的习惯,刚醒的她,思维一向不是很灵活。说实话,她也很讨厌自己这一点,因为这表示,每天一开始,她都要慢人一步——不过话又说回来,周五是什么日子,她们凭什么又有权利回家了?

      欣暗自咕哝了一声,看来渴聆的不解又给她增添了不少压抑。只听她连续一阵咳嗽,扯过被子,把自己蒙得更紧了。“我好像感冒了,帮我买份白米粥好吗,再加份豆干!”她说,短短一句还加入了厚重的鼻音。

      为了听个故事,犯得着把自己晾在椅子上那么久吗?况且,昨晚的空气还格外湿冷,不感冒才怪!虽然这么想,渴聆还是当即把两条腿伸出了被子。

      从宿舍到食堂再到宿舍的路上,渴聆不想注意也得注意到,大家的兴致都十分高涨,漫天飞舞的“国庆”二字,让她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又有理由回家了。

      要说像这样连续几天的放假,在渴聆的学校确实难得一见。就因为这样,几乎每个人,当然,也包括去年的渴聆,都把这个节日当做春节来对待,那些欢腾、急不可耐、归心似箭,仿佛要把整个校园燃烧。

      可眼下,渴聆想家的念头倒没那么浓烈了。经过中秋节那晚,该习惯的都已经习惯,该不舍的也都舍的差不多了。再说,一回去,家中二老问她的也只会是成绩,在学校的表现,有没有乖乖听话,不交男朋友之类的,绝不会触及更深层次的问题。对于这样的对话,渴聆在近几通的电话里已经受够,所以,她不想再回去自讨苦吃了。

      “那你这几天就打算宅在宿舍?”

      见渴聆考虑了一天都没有答案,欣一下课急忙问她。中午吃完饭,她就得拜托她那IT精英的哥哥,帮她和她的朋友们抢几张回家的动车票了。

      “拜托,欣,别用‘宅’字好吗?我还没懒到这种地步。”渴聆不满地说,语气中却透露着极大的不确定。

      “可这就是我对你的预见。想想看,这几天三贱客不在,没人逼你离开宿舍。我也不在,就更没人拉你出去了。何况,还有那该死的作业!”

      这就是渴聆不想回家的第三个原因。

      为了不让未来的英才们在假日中过度消磨自己的意志,万能的曲式教授居然给他们布置了一项丧心病狂的作业,要他们把一整套,三大本,三十二首,共六百二十九页的“贝多芬钢琴奏鸣曲”的曲式图写出来,还外带分析!

      “她以为是外带全家桶吗?”

      “面对现实吧,她是要我们这辈子都忘不了她!”

      “我这还没想好要不要考研呢,她就打算给我押题啦?”

      “歇歇你的嗓子吧,指不定人家耳朵里还塞着棉花呢!”

      抱怨的人中也有三贱客。虽然一大早,他们就被恐怖的钢伴教授当着全班人的面痛骂了一顿:

      “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师父知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

      老生常谈的话,从他们报到的那一天,教授就一再叮嘱。看来三贱客那几天的缺失,已经不是师父和观众那么简单了,才会被他骂得那么惨。

      但离校前的第二个晚上,梅子和馨子还是风风火火地整理起了行李,良子打算七天都在姑妈家度过,所以什么都不用带,乐得清闲。

      欣又去其他宿舍串门了,她实在受不了他们收拾东西时发出的噪音,就好像几万只蜜蜂在耳边调情。至于渴聆,她倒是安安稳稳地在书桌前呆了几个小时,任凭那几个家伙折磨她的耳朵,污染她的眼睛。只要一想到连着几天都可以不用和这群女人分享宿舍,她的心里就无比高兴。

      当下,她正尽情地发挥想象力,捣鼓着她的第一首曲式分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很明显,她这句话是对远在天边的曲式教授说的。“任务我会完成,但要以什么方式完成,就是我的事了!”

      “你又在自言自语什么?”梅子玩着电脑,用多余的视线朝她瞟了一眼。

      “没什么,我只是在问候度娘。”渴聆得意地说,“教授肯定想不到我还有这招!”

      渴聆难得对他们说一次真话,三个人却同时冷笑了一声。

      “说你傻你还真傻!”梅子笑说,抄起厚重的本子朝渴聆丢去。

      “什么意思?”渴聆接住本子,默默翻了个白眼。

      “七天的量,全在那儿了!”梅子轻蔑地说。

      “妈妈咪啊,你都写完了?”渴聆一时没合住嘴,迅速翻了翻本子,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线条、记号和字,丝毫看不出应付的痕迹。

      “只用了一个晚上。”馨子煞有介事地抖了抖她那条新买的裙子补充道。

      “你们全都写完了?”当然,也包括到现在为止,一个字都没提过的良子?

      “不然呢,还要让这东西打扰我们的兴致?”梅子说,又飞快把头插进了电脑屏幕,“孩子,或许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样东西叫做‘前辈的作业’,你认为教授会只用这招对付我们这届学生吗?”

      好嘛,智慧的名声没捞着,反倒落了个笑柄。果然,在这三个人精面前,渴聆就该尽量保持沉默。

      “怎么,不说话啦,电话呢,也不打算接了?”梅子话中带刺。一跃而起,重重压在了她刚整理好的行李箱上。只见箱子在她身下夸张地咧着嘴,好像还没启程就已经筋疲力尽了。

      渴聆疑惑地转过身,她手机的屏幕上刚显示出一通未接来电。“这家伙,明明早就看到了,非等人家挂断了才说!”

      “谁啊?”馨子故意发出阴阳怪气的声音,但渴聆打赌,她对问题的答案绝对没兴趣。

      “人。”渴聆也寒暄一句。其实,她并不知道刚才打来的是谁。

      果然没有一个人再回答她的话。馨子早就跑到良子的书架前,看她今天刚买的一款香水了。

      渴聆面无表情地耸耸肩,径直向阳台走去。

      “没人搭理也好!”或者说,她才不需要那些人注意到她的存在。那些无聊至极的话题,冰冷或带着些辛辣嘲讽的语气,说真的,她早就领教多时,并且已经开始麻木了。

      雨后的夜色很美,不含蓄、不矫情。薄雾如丝绦般慢腾腾、轻盈盈地附着着山峦的轮廓,在夜幕下尽显仙姿。

      渴聆酥软地趴在栏杆上,享受着凉风来袭。不多时,被搁置在一旁的手机又闷闷地震动起来,渴聆这才猛然想起。

      “哪位?”她看也不看,慵懒地接起,电话那头沉稳的声音却霎时端正了她的态度。

      渴聆急忙把手机从耳旁拿下,用手挡住了听筒——多么可笑的举动,难道她还怕宿舍里的三个人会听到她电话里的声音?眼下,他们正不知为了什么事情激烈地辩论着。

      “你在听吗?”特洛伊的声音从指缝里悠扬地飘出。

      “在。”渴聆连忙又拿起电话。

      “在忙吗,刚才怎么没接?”特洛伊问。

      刚才的那通原来也是他打的!好家伙,好在梅子他们只是远远发现手机在震动,这期间,若是哪个人心血来潮,直接把她手机拿了去,那她今晚岂不是连阳台都呆不了了?

      “怎么,还在梦游呢,你是爱丽丝,还是道姆.柯布?”特洛伊打趣。

      冷。“特洛伊先生,不管这是英式笑话还是美式笑话,你不觉得你这时间浪费得很没有意义吗?”渴聆安抚着她的鸡皮疙瘩说,瞬间也把淡淡的甜蜜变成了一场单纯的闹剧。

      “好吧,我承认,”特洛伊继续保持着他的语调说,“言归正传,现在方便吗,我想跟你聊聊,当面聊。”

      “当面?拜托老兄,要门禁啦!”渴聆嚷道,心里的憧憬却不言而喻。

      “半小时足够了。我在南操场的乒乓球桌等你,马上来!”特洛伊不由分说。但渴聆敢保证,在霸道的口吻之前,她确确实实听到了一声没压制住的窃笑。

      挂上电话,渴聆一路横冲直撞逃出宿舍,幸而三贱客还在为了刚才的事闹腾,才没发现她激动到变形的表情。

      深夜的南操场比起它的实际用途,倒更像个谈情说爱的地方。散步的人差不多都已经离开,只剩下一两对恋人在草坪上互诉衷情。

      远远望去,最靠近乒乓球桌的那颗树下,似乎正星星点点地闪着光亮,仿佛森林里的精灵在外出游荡。渴聆充满遐想,加快脚步,离近了才知道那是特洛伊正摆弄着他的手机。

      “幻想都被你破坏了!”渴聆以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作为开场白。不管特洛伊是否听得懂,反正她是打过招呼了。

      “什么?”特洛伊收起手机,黑暗顿时降临。

      “说吧,找我什么事?”渴聆装腔作势地看了看手腕说,纵使上面并没有手表,“现在你还有大约二十五分钟的时间!”

      谁知特洛伊却不着急,双手往口袋里一插,又默不作声地背过身去。

      “这么难以启齿?”渴聆调侃,心里却已有七八分定论。

      良辰美景,孤男寡女,男方迟迟不语,女方脉脉含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是一目了然?只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我——”不知沉默了多久,特洛伊终于开口,速度缓慢,眼神迷离,还带着微收的下巴和迟疑的转身。

      很好,与想象中的如出一辙。渴聆紧张得心脏快跳出来了。

      “我想知道,放假的几天,你有什么安排?”

      是不是可以这样描述:如果此时,操场上有道闪电劈过,那渴聆一定是被电得最外焦里嫩的那个。

      “你……问这个干嘛?”渴聆半晌没转过弯,空洞的眼神似乎还执着地沉迷在浪漫的言情套路中。

      “我在中国没有亲人,所以那几天,我都会呆在学校。”特洛伊说,眼睛始终看着别处。

      “你的那帮兄弟呢,难得假日,他们就没组织什么活动?”

      “就像你说的,难得假日,他们也被爸妈叫回去了,”特洛伊落寞地说,“一个不剩!”

      “一个不剩,那是挺寂寞。”渴聆跟腔道,“可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我又不能把你接到我家去!”

      “我是想,如果可以,你能不能早点回来?就一天,不是,半天也行,我可以带你出去走走。”说到最后一句,特洛伊的眼睛终于看向渴聆。不过这一看也让渴聆的脸像着了火似的,幸好有夜色遮挡,不然她真想挖地三尺钻进去。

      “额,这个我要考虑一下。你知道的,我要练琴,要看书,还有作业……”还有,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哪轮得上他带她?渴聆还来不及说出口,又突然意识到,特洛伊的话与她先前一厢情愿的想法好像也差不了多少。

      “没事,不用勉强。”特洛伊的眼睛再次看向别处,可能是怕渴聆无法拒绝吧,随后又补了一句:“也对,难得的长假,好好陪陪你的家人吧。”

      什么,这就妥协了?等一下,她不是还没——

      “我不是还没决定吗!”不对,她的意思是,“说不定,我忘记把谱子带回家了,或者,我把书落在宿舍了,又或者,作业其实也没那么多……”越描越黑,“反正,计划赶不上变化,谁知道呢,我过几天会怎么想?”

      或许十秒,或许更长,特洛伊凝望着渴聆,直到她也被迷惑,蓦地,他却笑了出来。

      “笑什么?”渴聆窘,“难道我不该做好这些准备吗?”

      “不,我只是觉得,事情越来越戏剧性了!”特洛伊说。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渴聆说,目光一直停留在特洛伊棱角分明的下巴上,“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该走了,我可不想被阿姨堵在门口骂。”

      “我送你。”特洛伊上前一步说。

      “我更不想被全院女生骂!”渴聆犀利地说,“这两天大家兴致都高得很,指不定会有埋伏呢?”

      “埋伏?那我就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了!”特洛伊据以力争。

      “特洛伊先生,我想我说的‘埋伏’跟你理解的可能不太一样。短短几步路,能遇上什么危险?可是相反的,如果你执意送我,那我回去之后就一定不会安全了!”

      特洛伊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没再反驳。渴聆很想从他澄澈的眼神中读出他的想法,但特洛伊并没有回应她的目光,只是默默陪她走到操场边缘,目送她独自离去。

      “奇怪,这家伙怎么不跟我对着干了?”渴聆嘀咕。其实刚才,她已经做好准备,用仅剩的时间再跟特洛伊辩上一场了。但他的冷静让她措手不及,还未整理好说辞,就已踏上归途。

      背对着特洛伊,渴聆知道自己绝对没有勇气回头再看他一眼,看看他是否还在,是否会等到她消失在转弯口。

      可这又意味着什么?

      也许,她只是不想让特洛伊误会,以为她还对他存有留恋。但同时,渴聆也意识到,特洛伊的话似乎已经成为了她不想离开学校的最重要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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