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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那些颓废与寂寥 ...

  •   九月的天,除了台风,就是烈日,没有一个让人感到舒适的。

      这跟渴聆有什么关系?

      狂风的漫卷,顶多让她感受到物质世界的存在。烈日的暴晒,也只是不让这颗头脑发霉。它还得服从爸妈的安排,听课,考试,排练,规矩地成长,然后规矩地灭亡。

      仿佛一个坠落谷底的人,时间对她来说,不过是一道道加刻在墙壁上的刀痕,带着陈年的腐味,狼狈,也怂恿人颓废。

      这样的日子已经有多久了?

      渴聆还是每天,起着床,吃着饭,上着课,睡着觉,周而复始地,被那句“再见,再也不见!”占据着,让它沉淀,沉淀,一直沉淀到骨髓里,然后,像言情剧里说的,刻骨铭心。

      她完全没有理由让自己注意到学院里发生的变化,三贱客也因为忙着学期的汇报演出,没时间捉弄她。

      很好,连老天都在帮忙,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被任何人打扰。

      “对不起,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好,请问这里有人坐吗?”

      不被任何人打扰。

      “同学,你听得见我说话吗?”那个声音喊道,同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

      渴聆觉得有人在碰她——他碰的是她吗?好久没被人搭理了,食堂阿姨总是头也不抬地往她的餐盘里拍上一勺硬邦邦的饭,仿佛酒厂里的机器,只是依照程序,为接踵而至的酒瓶拍上盖子。欣也一样,自从那天分清了彼此,她就再没理过她。

      这种感觉,宛若隔世。

      “请问我能坐在这吗?”那人见渴聆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又问。

      渴聆好像落了枕一样,困难地扭过头,用她许久未睁大的眼睛朝身旁扫了一下:说话的是一个白净的男生,一米八左右的身高,鼻梁高挺,肩膀厚实,还拥有着一双梦幻般的眼睛,一看就是不同血统结合的品种。

      可以说,如果没见过林凡,那么这个男人就会是渴聆见过的,最棒的异性。可惜,现在除了林凡,她的脑容量没为其他任何一个男生留下空缺。

      所以,她只是摇摇头,示意旁边的位置没人,他可以坐下。

      “你好,我叫特洛伊!”男生坐下后,大方地向渴聆伸出手。

      渴聆不得不再次从她的世界离开,去回应那位新来男生的自我介绍。

      “叶渴聆。”她说的很随意,就像在被老师点名一样,小公鸡点到谁谁倒霉,而她,就是那个倒霉者。

      “你们学院一直是这样的吗?”特洛伊看起来有些疑惑,他偷偷地将渴聆的视线引向旁边惊叫着的女生,“我是说,她们快把我的手捏断了!”

      对于这个疑惑,渴聆一点都不惊讶。这里虽是音乐学院,男生的数量却少的可怜,上学期好容易来个新的,质量又不佳。这回好了,老天总算开眼,不但为他们送来个活的,还是个帅到掉渣的混血男子。档次一下子提高这么多,几百年没碰过荤腥的姑娘们,当然要争先恐后地献上自己的玉手了。

      “你不喜欢说话吗?”特洛伊又问,与渴聆相视的清澈的双眸,仿佛镶嵌在精灵宝剑上的钻石。

      渴聆霎时感到面部充血。

      “目前为止,你说的话好像只有我的十分之一。”特洛伊尴尬地说,听上去却让人有些亲切。

      渴聆猛然感到喉咙一阵刺痛。确实,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是有多久没认真地说过话了,有那么一刻,她甚至以为打从孩提时代起,自己的语言能力就没发展过。上课时,只要老老实实盯着书,就能确保安然无恙,排练时,只管对对口型,她也能顺利逃过每一劫。

      渴聆用力清了一下嗓子,可咽部还是有种粗糙感,某些部位还意外地传来了金属的味道。

      “我不知道这样表达合不合适,”特洛伊掂量了一下,“但我觉得,我们一定可以相处融洽。”

      “我也这么想。”

      想什么?融洽?还是与他相处?渴聆自知说得无意,但特洛伊显然很有心地将它记下了。

      “太好了!”他难掩激动说,“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从纽约M大学来的交换生。”

      纽约。渴聆心里一阵抽痛。

      “去过Manhattan吗?那是个非常棒的地方,特别是Central Park的 Bethesda Fountain和Strawberry Fields,小时候我和夏洛特常去,那里真是美极了,庄重又浪漫。对了,看过Gossip Girl吧,很多场景都是在那里拍的……”

      听特洛伊激情洋溢地介绍着自己的家乡,渴聆很想说,除了曼哈顿外,其他的名词,她一概不懂。什么夏洛特,什么Gossip Girl,她只知道她的林黛玉!并且打从一开始,她就很想告诉他:“这里是中国,请你讲中文!”,可是直到最后,她发现自己都没能找到机会将这句话说出口。

      这初来乍到,还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家伙,渴聆已经三番五次表现出了她的无奈,可他的话匣子还是等到上课铃响了才止住。末了,还要趁教授跨入门槛前,抓紧时间补一句:“如果方便,一会儿能带我到处逛逛吗?”

      而渴聆只是配合着他结尾的疑问词,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只是敷衍的外交辞令,他应该知道,并无任何实际意义。但渴聆也发现,多了一个人正儿八经地坐在旁边,她很难再躲回自己的世界里了。

      上午的忙碌总算结束。渴聆只身穿梭在拥挤的人潮中,恍惚间,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不过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打印店门口。她得把导师布置给她的钢琴曲谱复印一下。

      渴聆刚将疲惫的身子塞到打印机前,就看到同年级的几个女生正喧闹地挤在一台电脑前。穿过她们腰部的曲线,渴聆能清楚地看到一张喷泉的图片,以及图片下方赫然写着的“Bethesda”。

      不管英文有多烂,一早上听了无数遍的单词,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好了!”老板说,把印好的谱子递给她。渴聆忐忑地接过,付了钱就离开了。

      原本,她还以为谱面上那些恐怖的柱式和弦会成为她接下来的噩梦。但她却惊讶地发现,方才,自己的记忆竟以每秒钟两百比特的速度,全盘接收了那张来自毕士达喷泉图片的信息。

      庄重与浪漫。

      就像那个男生说的。起先,她还很难想象,但返回宿舍的这段时间里,圣洁的白雪、挥着翅膀的铜像、以及在池边热情拥吻的情侣,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脑海中诠释着这两个词——或许年底的时候,林凡和米利恩也会成为这拥吻情侣中的一对吧。虽然她并不知道米丽恩长什么样,但她觉得金发碧眼,火辣的身材就足以概括一切。

      渴聆站在门口,懒懒地将手伸进书堆里摸索着钥匙。

      现在宿舍里应该不会有人,三贱客讨论节目去了,欣在合唱团排练。这样正好,被那个新来的男生搅和了一早上,害她差点忘了,自己现在应该是一个没理想、没追求、得过且过、听天由命的人。

      是时候该回归自我了,渴聆想着,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

      “你在干嘛?”欣一看到她就喊了出来,面部肌肉激动得有点扭曲。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渴聆当然知道她是在对谁说话。

      “找钥匙。”渴聆极其不自然地说,声带依旧震动得难受。

      “怎么不敲门?”欣问,忽然想起自己此时本该出现在排练厅的。“对了,队长说,今天女声部的人都太亢奋了,个个声音跟鸡叫似的,再练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就放我们回来了。”

      “这样啊。”渴聆冷淡地说。她觉得欣只是跟前几次一样,碰巧想要出去才开的门,正踌躇着准备为她让路,谁知却被她一个反手,生硬地拽了进去。“你干嘛?”

      欣又快速走到她身后,关上门。

      两人相距甚远。

      好几天前,地面就裂开了一条缝,蜿蜒地横在她们中间,裂缝飞速往下钻,没多久,就成了马里亚纳海沟。

      “这就是你要说的?”

      当然不是。但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迹象表明,她们之间的鸿沟已经消失,她们又可以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地说话了。

      “你的口头禅呢?你的魂呢?以前的你呢?”欣说着,步步向渴聆逼近,“你知道这段时间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

      渴聆当然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她在后悔。

      “我最后悔的就是那天没看着你打完那通电话!”欣解气似的将这句话喊了出来,“该死的308,你知道我现在有多不想见到它吗?就为了那间破琴房,我居然把你丢在宿舍!天,我当时真是昏了头了!”

      昏头?破琴房?

      “可你那天要习奏。”渴聆说。她依稀记得欣前一晚提起过,第二天也很早就出门了。但她回来后脸色臭臭的,问了渴聆几句,渴聆没理她,然后两人就没说话了。

      “去它的习奏,不去一两次又不会死。”欣丧气地吼道。

      跟渴聆一样,她也是天生怕舞台的。所以对于习奏,要么不参加,要么就练到最后一秒。但从她那天的表情看,很明显,就算准备到最后一刻,她还是弹砸了。就因为在手指快速移动的过程中,突然想到了渴聆,想到她还在宿舍里,喜忧未卜,于是“哐”的一声,一组及其不和谐的和弦从指间下炸出,众人惊愕,然后,就在导师的责骂和同学的议论中,她结束了那天的演奏。

      “可你后悔什么呢?这又不关你的事!”渴聆说。

      “真的不关我的事吗?你不理我,不跟我说话,忽略我的存在,这也不关我的事?”

      渴聆愣住。

      她一直以为,她的冷漠只是对自己一厢情愿的惩罚,根本没想过同样受罚的,还有欣——可是如此显而易见,她居然没想到!渴聆感觉到体内的血液正不受控制地乱奔乱涌。

      “对不起!”下一刻,她好像只能说出这三个字,“对不起!”冷漠的长廊正逐渐崩塌,顺带受牵连的还有她孤独的城堡。“我只是想惩罚我自己。一直以来,都是我太固执了。”

      “可这也恰好是你说服我的地方。”欣说着,试探性地握住了渴聆的手。好在,她并没有甩开。“所以,我从没说过要你放弃。”

      这样想来,或许打那通电话是对的。若不是那番寒彻骨,渴聆一定还会找出许多理由,叫自己继续沉沦。

      “我不会阻止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知道的,我们能给彼此最多最好的,就是信任,但我不能原谅自己的是,我这次的信任却害你难过了。”

      两人同时沉默了半晌。

      对,或许她当时真的应该翘课的,在旁边陪她,笑话她,或者直接抢过她的手机……这样她就不用每天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练琴,一个人去图书馆了。

      “三贱客邀请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拒绝?”

      她居然知道!欣的表情出卖了她。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渴聆扬扬嘴角说。

      他俩就是这样,做事情总是那么同步,就算不曾约定,渴聆也能时不时地看见欣出现在她的周围。

      “所以,你打算让我继续一个人吗?”欣问。

      “不打算!”渴聆说。

      “你这家伙!”欣倔强地笑开了花。

      这次的拥抱时隔太久,久到让渴聆陌生。但欣还是欣,既没有绕住她的脖子,也没有搂住她的腰,只是像男人一样,在她双肩往下十五厘米的地方,结实地拍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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