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柏树子》盖于

44、都是背了太多的心愿

　　多亏了眉姐的解释，解决问题的时间比预计的早了很多。

　　但渴聆总觉得心里毛毛的。不清楚眉姐是什么时候醒的，可她总感觉她说话的时候，会时不时朝她右侧口袋看去。而渴聆用手紧紧按住的，被风衣口袋掩盖住的凸起部分，里面正静静地躺着她从办公室里偷偷拿来的手机。

　　看来得尽快把它还回去了！虽然知道杰克和特洛伊不会出卖她，但把“赃物”带在身边，总没办法叫人心安理得。

　　可无论渴聆把这件事看得多迫在眉睫，她都不想在明天之前，再踏上除医院和学校外的任何一条路了。

　　与今晚无法留下来看护的理由一样，本该是人生中最疯狂的年纪，却因为长期缺乏运动，和两天一夜的无休无眠，让她深刻感受到了一个事实：她的体力已经无法再支撑起日渐丰富的想法了。所以原是一人一夜的轮岗，渴聆只好抱歉打乱节奏，而为了让新晋的男友不在体力透支中倒下，她也只能残忍地向杰克宣布，今晚，她必须把他也带走。

　　原以为杰克至少会表现出不开心什么的，可令人费解，他竟一个劲儿地向渴聆表示，一定会努力完成任务，就连送她出门时，还是一副叫人不知所措的“快乐至上”的表情。直到渴聆来到电梯前，看到门上的自己，完全是一副上班族被领导欺压过的模样，她才恍然想起，今天是杰克“新官上任”的第一天，遂又急忙赶回病房，告诫他绝对不能不顾眉姐的休息，忘乎所以点起那“三把火”。

　　这回，渴聆几乎是被轰出病房的。

　　同情她的一脸狼狈，但接住被像垃圾一样丢出门外的渴聆时，特洛伊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杰克又不是孩子，这点分寸还不会拿捏？”

　　“所以，你认为是我错了？”渴聆疲惫地说。眼下，她已没剩多少精力去跟特洛伊斤斤计较了。

　　“怎么会，女朋友永远是对的。只不过，”特洛伊顿了顿，又讨好地说：“他错得也没那么明显。”

　　“我只是怕他认真过了头，一直问东问西，影响眉姐休息。”渴聆瓮声瓮气地说。

　　“当然，这点我完全赞同。但我觉得，你刚才的语气或许可以用在他犯了更大的错误的时候。”特洛伊说着，攘过渴聆的腰，把她的脑袋牢牢固定在自己的下巴。

　　“更大的错误？”看来这套亲密的动作对渴聆来说十分受用，特别当特洛伊说话时，下巴有节奏地敲击着她的头盖骨，“比如？”

　　“比如，他曾经让我们气氛不太和谐。”特洛伊黏腻地说。

　　“果然罪大恶极，看来我有必要再回去一趟。”渴聆傲娇地说，一个转身，作势就要往回走，但很快就被特洛伊捞回。

　　“走，带你去个地方。”

　　双脚已经不怎么愿意听使唤了，但被特洛伊牢牢地牵引，渴聆还是顺从地跟着，去往任何一个他想与她同在的地方。

　　电梯平缓地往上升，庆幸过程中没有多余的干扰，狭小的空间也发挥了它有史以来最浪漫的作用。

　　看来，特洛伊早就把目标锁定在了天台。门一开，黑乎乎的一片，顺着楼道跨过门槛，视野开阔了许多，但暗沉的感觉依旧没变。

　　“来这里干嘛？”渴聆问。

　　特洛伊不作声地朝天空指了指。顺着他的手，抬头望去，虽不能说完全没有景致可言，但昏暗得就像处在十瓦灯泡的房间里，实在很难让渴聆提起劲。

　　“抱歉，我想我是真的累了。”渴聆说，或许特洛伊就是这个意思，想在回校之前，先让她在黑暗中短暂休息一下。

　　但只是一个闪念，渴聆以为看到了幻觉，再次抬头，却是漫天璀璨，仿佛阳光下起伏的波浪，虽不是碧空如洗的澄澈，可当薄薄的云雾揭开朦胧的面纱时，在它的光辉笼罩下的一切都皎洁了。

　　妈妈咪啊！

　　本以为会说出这句，但下一阵，这些淘气的精灵不定时收起又闪现出他们灵动的面孔时，渴聆发现自己竟连赞叹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光用眼睛愣愣地传情了。

　　“在一起的第一个日子，无论愿不愿意，大概都成我这辈子抹不掉的记忆了。”特洛伊的声音柔柔地在耳边响起，“就是矫情，不知道未来还有多久，才能到达同样值得纪念的日子，但从今天起，只要时间不止，长流不尽，我都想把握，和你多累积一点爱情。”

　　为什么偏要在此刻说这些煽情的话？

　　渴聆很不想让泪水模糊自己的视线，可当闪烁的星光无法避免地联结成一片网状的金丝时，她知道，拥抱终会代替一切，叫她舍弃眼前的美景。

　　“走！”特洛伊拥着，再次将渴聆往他的目的地推去。但与上次不同，他的手臂用了点劲，脚步也比之前快了些，似乎是想在某个时间前，到达一个特定的地点。

　　视线一半留在特洛伊的衣襟上，一半从陌生的物体表面匆匆掠过。渴聆不知道医院的天台上，是否也存在着蓄水池这类东西，可好一阵子，当注意力被一个砖头砌成的巨型建筑物占据过后，眼前终于豁然开朗。

　　“刚才那里可不是我的目的。”特洛伊说着，将渴聆抱上一个半高的水泥墩，自己也轻松地跳了上去。

　　“可是——”算了，或许这一类型的回忆，特洛伊还没累积够吧。她又何尝不是？

　　可没过多久，特洛伊又拿出手机看了看，似乎正等待着什么。“应该快来了。”他说，难得天真地晃着脚。

　　“谁？”渴聆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周围说。话音刚落没多久，眼角的天空就闪过一道白光。

　　“我的客人，”特洛伊指着白光消失的地方说，“它到了！”

　　不多时，又一条银丝迅速坠入天际。

　　是流星！

　　渴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此番幸运明明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如细雨般出现在了远方的天空。

　　“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郝佑说的，”特洛伊说，“估计现在，宿舍楼顶应该已经被他和梁歆承包了吧。”

　　“可他怎么会知道？”渴聆说，脑子里不断闪现出郝佑吊儿郎当，只会在梁歆出现时，才会装得文质彬彬的场景。“不要告诉我他是天文爱好者。或者，其实他是宇宙空间站派来我们学院明察暗访的？”等等，还是说平时的他，只是穿着人类的皮肤，脱下来后其实是个ET？

　　“拜托，脑洞大开也别选在这个时候好吗？多煞风景！”特洛伊哭笑不得，“虽然郝佑不怎么会读书，但他哥哥可是名副其实的高材生，南大天文系毕业，现在在海外攻读博士。”

　　“说不定再过几年还能加入NASA。”渴聆玩世不恭地补了一句。

　　其实在她看来，郝佑的家谱也不算特殊，连欣那样的马大哈都能有个IT精英的哥哥，这世界，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不过再好的哥哥也都是别人家的，这点渴聆早就看开了。

　　“还真说不定。”特洛伊同样不安好心地拿他哥们儿开涮说，“不过话说回来，你知道为什么所有星星都挂在天上，却唯独流星会摔下来，而且还摔得那么惨那么重吗？”

　　“‘都是背了太多的心愿’，”渴聆见怪不怪地说，“歌词早就唱过了。”

　　“不算太笨，”特洛伊糗了一句，“那你呢，现在不该像正常女生那样，对着流星许个愿什么吗？”

　　“别说了，打从知道什么是‘流星’起，我就对它许过无数个愿了。”

　　“结果呢？”

　　“没有一个实现的！”渴聆无奈地说，“都说要在流星消失前把愿望说三遍，愿望才会实现，可是每次，我的愿望都好长，还来不及说第二遍，流星就跑光了。”

　　“如果这样，直接说关键词不就好了？”

　　“不行，这样流星是不会明白我的意思的。”渴聆固执地说。话虽如此，可当下一颗流星出现在远空之时，她还是双手合十，飞快地默念了一句。

　　“怎么样？”特洛伊探过头说。

　　“不行，太快了，舌头还没开始打结，它就消失了。”渴聆不无遗憾地说，“你呢，许愿了吗？”

　　“还算顺利。”特洛伊说。

　　“还说天道酬勤呢，真叫人寒心。你一次就能成功，我努力这么多次，却都是叫人沮丧的结果。”渴聆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脚丫子说。见她浑身上下散发着闷闷不乐的气息，特洛伊原想安慰她两句，谁知话还没出口，渴聆倒自己凑了上来。“告诉我吧，”她百般殷勤地说，“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告诉我吧！”

　　也就有求于他的时候，渴聆才会表现得像小奶猫一样温顺黏人。虽然早就摸清了这种规律，特洛伊还是由衷翻了个白眼。

　　“你想知道？”

　　“如果你也与我心有灵犀。”渴聆又把脸凑得更近了些，飞快地扑闪着睫毛说。

　　“看来别无选择了呀！”

　　尾音还在空气中持续，只见天空的一角又泛起银白。与此同时，渴聆激动地伸出手指向前方，却在刚要扭头提醒特洛伊时，被他强行捏住下巴送到了嘴边。

　　“干嘛呢，”渴聆一愣，连忙推开他说，“不是要告诉我办法吗？”

　　“你都已经看到啦！”特洛伊说。

　　“哪有，你明明就——”好像明白了什么，渴聆突然停住话头。

　　“与其空想，不如放手一搏。”特洛伊狡黠一笑，“要不要也来试试？”

　　“我？”渴聆说，低下头，又深吸了一口气。透过稀疏的睫毛，她看得到特洛伊的唇，“不用了，我的愿望也已经实现了。”

　　隔着条街，对面就是一片中档住宅小区。楼群林立，看上去不是很宽敞的四方格子里，却亮着温馨的明灯。从高处向下望去，一览无余的，有人看电视，有人泡茶，有人洗碗，也有人正探出身子往外瞧。只是与渴聆他们相同，低头就能看到医院大门的方向，那人却浑然不知，背后的天空里，自己已经错过了太多美好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