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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照片的故事 ...

  •   两人的秘密一直守护得很好。校内若即若离,校外如胶似漆,使他们的事除了当时在场的五个人外,至今都没有第六个人知道,所以,渴聆也暂时不用担心学院女生们和远方的爸妈会来兴师问罪了。这是其一。

      在四个人的轮番照顾下,眉姐的身体日渐好转,医院已经下了通知,说可以为她进行第二次手术了,这一度让渴聆兴奋得坠下床,虽有些乐极生悲,但姑且将它算为其二吧。

      不过这个月里,除了这两件事,好像就没有其他能让渴聆觉得顺心的了,特别是如泰山压顶般沉重的考试,更让她感受到了整个学期以来,从未有过的腹胀腹泻不消化。

      记得有一回出现在病房,面色憔悴的渴聆,还差点让眉姐和杰克误以为她被人虐待了。轮番盘问下,渴聆才撕心裂肺地说出“马上就要期末考了,可我连重点是什么都不知道”这句话,愣是将在场的人气得无言以对。商议之后,杰克只得在眉姐的支持下,对渴聆的探病以及看护的时间做出严格的限制。

      “果然是不幸的人生!”琴房里,渴聆在琴键上猛地一阵刮奏后,嘶声哀嚎。

      期末考一般会持续半个月,在这似人非人的日子里,除了李书黛、洁蔻这类拼命三郎和音乐神童,还可以继续享受生活的乐趣外,其余同胞基本上都是抱着崭新的书本,心惊胆战地度过每个白天和黑夜的。

      但渴聆所在的音乐学院,历年来都有个不成文的传统:若翻开卷子的刹那,看到的恰好是临时背下的知识点,就说明运气不错,在虔诚的祈祷下,万能的“佛脚”会让你顺顺利利,可若看到题目后直接蒙圈,那么抱歉,就算对着考卷烧香拜佛,老天也只会将你归为“被抛弃的一族”。

      诚实地说,这个传统是从哪一级前辈那里流传下来的,无从知晓,但就像得到了上天的默许一样,无形中,它总在操纵着绝大多数考生的命运。

      密密麻麻的考试安排中,最让渴聆恐惧的还是“音乐理论”这一门,可无论怎么逃避,它还是以卷面和口试的形式,首当其冲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不过此前的一个晚上,渴聆并没有将这个噩耗告诉病房里的任何人,还以“三天没睡好觉了”为由,威胁特洛伊也不要说。

      在医院闲置了一个晚上,自然也没有“临时背下的知识点”可言,所以毫无悬念的,渴聆也成为了被抛弃的一族。虽然没有悲惨到需要补考的地步,但这种分数被挂在学院网站上,渴聆保证,要是被家中二老看到,就算先前保持了再好的心情,也得被气到心肌梗塞。

      “你有什么打算?”欣弱弱地站在渴聆身后说。

      她是幸运的一类,翻开试卷后,“B的等音是?”的选择题成功地挽救了她的命运。但看着同考不同命的好姐妹愁眉不展,她还是打心眼里高兴不起来。

      “你哥哥不是电脑高手吗,能帮我侵入学校网站篡改一下分数吗?”渴聆露出癫狂的笑容说。

      “你不是吓傻了吧,随便侵入别人的网站可是犯法的!”欣惊悚地说。

      “犯没犯法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如果再想不出办法,我就得被压着闭门思过了。”渴聆空瞪着眼,万念俱灰。

      “谁让你那么重要的时候还往外跑?”欣面露愠色,“不知道学院的传统啊?就算整个学期都没努力过,关键时刻,别人也都钻进书里乖乖捡漏去了,就你还不知天高地厚!”

      “我怎么知道期末的卷子会这么变态?平常不还应付得好好的吗,你看那些小测、抽查什么的,我哪次不是答得顺顺溜溜?”渴聆说着,随意按了一串半音下行。尖锐凄厉的音色配上悬疑蹊跷的旋律,仿佛冤魂逼近,叫人毛骨悚然。

      “别说得那么理所应当好吗?你说的那些,哪次不是我帮你翻的书。”欣说。

      “那我有什么办法?谁让学院这次查得那么紧,连换支笔都看了小抄一样,更别说翻书了!”

      渴聆显然是理解错了她的意思,欣无奈地瞥了她一眼。

      “妈妈咪啊,我去都去了,考都考了,你还想要我怎样嘛?”渴聆无厘头地嚷了一句,两手一挥,四大皆空,“再说,我只是想眉姐了,谁让杰克非要限制我的探病时间,三天两头不让去,还不让我看护,好容易捡到机会,我也只是想多陪陪眉姐,怎么搞得跟犯了罪似的。”

      当然,不仅没犯罪,还给自己找罪受了。

      却不知哪来的灵光乍现,渴聆突然抓住欣的手。“对了,你哥哥不能侵入网站,创建一个网页总行吧?”她说,眼睛发亮,看上去十分亢奋。

      “这倒不是问题,可是......”

      “那就麻烦你哥哥帮我新建个网页,背景文字什么的跟学院一样,只要把我的分数稍微改得美观些就行。”

      刚开始,欣还听得一脸茫然,但说到“分数”时,她就醒悟了。“你是想——”

      渴聆胸有成竹地点点头。得亏她的父母够传统,还不怎么懂得新兴事物,所以在这方面动手脚,他们应该还看不出来。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就是这‘斯’了!”渴聆张狂地说。

      “我是......这厮?”

      担着这样一份责任,说实话,欣不是很愿意。不光彩,也不道德。可谁让渴聆是这个学校里,她最无法离弃的人?看到她长舒一口气,满满负罪感的同时,欣也稍微踏实了些。

      只是没过一会儿,渴聆就迅速收拾好谱夹,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去哪?”欣忙问。

      “特洛伊已经到琴房了,我要去找他。”渴聆扬扬手机说,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她刚收到的一条短信。

      “你要去找他?可这节骨眼,琴房也是人满为患,你就不怕被别人看见,还有——”明天的钢琴考试怎么办?这才是最重要的,但欣还没说出口,就被渴聆着急地打断了。

      “放心吧,他在王教授的琴房,就两步路,不会被人发现的。”渴聆轻快地说,很难想象,几分钟前,她还在成绩的苦海中扑腾。“而且我早向楼管叔叔确认过了,教师琴房里没装摄像头,否则就侵犯教授们的个人隐私了。”

      “这倒确认得积极。”欣嘟囔了一声,一瞬间,“执迷不悟”、“死性不改”“冥顽不灵”一类的成语,就像蚂蚁搬家一样,排着队进入了她的脑海。

      但她也知道,热恋中的女人是没有任何“逻辑”可言的,这点在她的“光棍理论”中就记载过。没有阻拦的意义,欣只好看着渴聆抱上谱子,雀跃地离开了她的视线。

      斜对门的琴房里应该是洁蔻,从门缝中飘出的旋律,渴聆就能得知。而从右边数过去的第三间,无疑是童丹的,这家伙,总能把每首练习曲弹得强弱倒置。关于这毛病,听说大一的时候,教授就曾在习奏会上当着全体学生的面帮她纠正过,但个性随意的童丹,总能在下一秒将正确的再次弹错,一遍又一遍,顽固不化,以至于这个学期,听欣说,教授已经彻底放弃她了。

      “反正她也不主修钢琴,教授说了,只要能混过期末,其他的随便了。”

      可怜的童丹,她一定没想到,自己已经把导师逼到如此心累。渴聆感叹,同情地从她门前掠过,直奔目的地。幸而,所有教师琴房都被设在了不易被学生打扰的通道,无需多少技术性的隐藏,渴聆就轻易到达了果岭。

      “你怎么会来?”一开门,特洛伊就被一张热情洋溢的脸吓到了。

      “你都主动约我了,我还能不出现?”渴聆痴痴地笑着说,身子一侧,敏捷地从特洛伊身旁闪入房内。

      “约你?”什么时候?

      特洛伊猛然记起前不久发的那条内容为“已到王教授琴房”的短信,匆忙间,连标点符号都忘了加——好吧,如果渴聆愿意将它看作是正式的邀约,他倒也不介意。

      关上门,只见渴聆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到处乱窜,好像有几百年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了。

      “拜你所赐,我还是第一次进王教授的琴房。”她激动地说,捧着钢琴上哆啦A梦的玩偶兴奋不已,“看来我们有同样的喜好,或许我可以考虑明年换个导师。”

      “这是研究生学姐送给她的。”特洛伊说,又坐回琴凳上,“话说,我还以为你只对黛玉情有独钟。”

      “这么说来,你现在又多一种选择了,用来讨好我的选择。”渴聆说,一转身,就看到一个超大的照片墙,上面拥挤地挂着几排与渴聆年龄相仿的,相识的和不认识的人的照片,其中一张就是特洛伊的。“这不是上回在咖啡馆里拍的吗?眉姐办公室里也有。”

      “教授向我要,就多洗了一张。”特洛伊有些难为情地说,“教授说,这上面都是她带过的学生。”

      “真不愧是老教授,桃李满天下。”渴聆摸着一张边角泛黄的照片说。紧挨在它旁边,一张看上去有着差不多年岁,边框上还画了一个迷你博士帽的照片,紧接着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是谁?”

      “教授的第一个研究生。”特洛伊转过身看了一眼说。

      照片里的女孩一看就是标准的乖乖女。清爽的长发高高盘起,使得额角处的爱心形胎记特别惹眼。照片中的她,身着浅色的欧根纱礼服,手上托着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奖杯。满脸的绿色无公害,一看就是没被复杂的社会污染过,仿佛尼尔森蓝湖上的清风,怎么看都叫人神清气爽。

      而她身边的王教授,当年也还是风华正茂,亲切地搂着女孩的肩,两张脸贴在一起,毫不违和,就像一对亲姐妹。

      “妈妈咪啊,好有型的胎记!”渴聆有感而发,却当即被特洛伊白了一眼。

      “我说,你的重点是不是放错了地方?”

      “开玩笑开玩笑!这张照片可得好好留着,毕竟是辛勤培育出的第一颗果实。”渴聆说着,往墙上靠了靠,伸手一触,却在一个色彩交接,极不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摸到了一条长约十厘米的裂痕。

      这是?

      渴聆心里一沉。若是故意的,裂纹不可能如此潇洒,若是不小心,横沟又恰好竖在了女孩和教授之间,不偏不倚。

      但从特洛伊口中得到的答案,好像并不像渴聆想象中的,差距有点大,或者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这是教授撕的。”他说。

      “什么?”渴聆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却是惊愕。

      “因为她曾是教授最爱的学生,最后,却伤了她的心。”特洛伊淡淡地说。

      “伤了她的心?”

      看来“爱得越深恨得越深”这句话不仅适用于恋人身上。但是很难想象,如此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十几年来,兢兢业业,始终如一,居然还有人敢伤她的心?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学长说过,那个学姐刚进入学院就表现出了非凡的才华,老教授非常欣赏,在学校里更待她如子女一样。可临近毕业,不知道什么原因,有一天,他们吵了一架,从那以后,学姐就再没来过学校,听说最后也没回来参加毕业典礼,连毕业证书也是别人代拿的。”

      这么看来,其中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故事。

      “那老教授后来为什么又把照片黏回去了?”渴聆说。

      “这我哪知道,教授黏照片的时候,我可能都还没出生呢!”

      渴聆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一副“本来就没指望你会知道”的表情。

      “究竟什么仇什么怨......”竟会让两个如此亲近的人分道扬镳?

      “不过我想教授心里还是很爱这个学生的,”特洛伊说,“不然也不会把照片黏好了。”

      “只是后来的爱或许就不如先前那么纯粹了,带着悲伤,带着遗憾,或许多多少少还带着后悔。”渴聆接着说,“不过世界上像我和眉姐这样的毕竟不多!”

      “怎么样?”特洛伊饶有兴致地说。

      “不是血亲,胜似血亲。”渴聆说,“告诉你,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把眉姐介绍给爸妈的,以他们的个性,一定可以相处融洽,这样,等他们老了以后,再喊上孟叔叔,四个人就能凑成一桌麻将了。”

      可不是?透过渴聆的脑袋,特洛伊都能看见四个古稀老人,围在一起其乐融融的画面。

      “如果我没记错,上回眉姐说要联系你爸妈的时候,你不是还郁闷了半天?”

      “性质不同,那次是威胁,而非我自愿。”渴聆辩说。

      “言下之意,就是只要你愿意,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你介绍的对象了?”特洛伊说,挨近渴聆身边,用他的呼吸撩拨着她的脸,“那么,我也在名单之列吗?”

      “好好表现,不排除可能!”渴聆故作姿态,高傲地说。

      但其实,特洛伊极光般的瞳孔已经引得她疯狂地想把自己的热吻盖在上面了。可是,克制,欣说过,如论如何都要克制,要是让特洛伊认为她的爱比他多,那么这场恋情,她就输了。渴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以抑制内心的冲动。纵使没有表现出来,但谁又能保证,现在的情况就不是她担心的那样?

      “可不管怎样,我觉得她都不该那么做!”

      “谁?”

      “学姐!”

      本以为已经憧憬到了未来,不曾想毫无防备之下,话题又硬生生被拽回到了过去。

      “不管怎么说,教授都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渴聆说。

      “或许是教授犯的错呢?”愣了两秒,特洛伊才茫然地发出声音,“我就常听教授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看来这届学生也没少让老教授操心,渴聆笑了笑,在琴键上弹出了一段舒缓的旋律。

      “但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任何真心都不应该被玷污。”她说。

      “还真叫人惊讶,还以为学院里已经没有你想维护的人了,原来在你心里,老教授还是圣贤般的存在啊。”特洛伊说着,也在琴键的另一端配合着渴聆的节奏弹了起来。

      “不,只是她让我想到了眉姐。”渴聆说,指尖逐渐向低音区移动。

      “哦?”

      “她不是也瞒了我很多吗?”

      和声突然停止,不知是被渴聆的话干扰,还是因为她把整个低音区都占据了。

      特洛伊看着渴聆,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你的意思是?”

      “上周眉姐做完手术以后,不是把我轰走了吗?”渴聆说,“我知道她不是真的想让我回去思考作品,我都看到了,她很痛,只是不想让我知道。”

      特洛伊叹了口气,其实,后来杰克打电话来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是一阵钻心的疼。

      “所以,她是不会想让我难受的。即便哪天,她真的这么做了,也是无奈之举。”

      “你这么想?”特洛伊说,左手放上琴键,又将渴聆那段陌生的旋律以另一种形式演奏了一遍。“万一哪天,你发现眉姐真的有事瞒着你呢?”

      “那一定是建立在苦衷和难言之隐上的。”渴聆说,说得很坚定。其原因,就算不重复,她相信特洛伊也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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