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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此身能退百万兵 ...

  •   光阴荏苒,花儿次第开,这日青姑姑报说:“广寒宫的那位今天没有接饭菜。”

      谢慎的眼前马上浮现她倒在地上生死未卜的景象。他匆匆赶去,扒着送饭的小窗口往里看,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他忙命人开了锁,打开房门,一块阳光在地上铺展开。她果然倒在那里。

      “明月,明月。”他半跪地上把她抱在怀中。

      怀中人温暖柔软,只是面色惨白。

      “明月,明月,不要吓我。”他已经顾不上许多。

      明月睁开眼睛,又因为阳光眯起来,笑得与当年的那个小公主一般淘气:“君上,不是说不到黄泉不相见吗?”

      “所以我要把这广寒宫改名叫黄泉。”谢慎也笑了,“为什么突然……”

      “嫔妾不过是看到外面海棠花开了,就突然很想让您也看看。”明月眼波流转。

      他扶她走到花前,绿重红粉轻。

      “说吧,让我来什么事。”他也不想,打破这一刻美好。

      “君上要北伐?”明月也敛了笑容。

      “你怎么知道。”他揽着她肩的手紧了紧。

      “皇帝所爱的人,自然多的是人想要讨好,不是吗?——君上能否罢兵?”

      “你知道不可能。”

      “可是你不会赢。”

      谢慎微笑:“你为什么就认定了我不会赢。”

      “赢得了一时,赢不了一世。”

      “有些事,只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为什么,你明明可以选择。”

      “明月,我没有时间了。每没收一户家财,我都听见丧钟在敲。我已竭泽而渔,焚林而猎。如果这次不能大挫北军,南朝将在三十年内覆灭。”

      “那就覆灭吧。”

      “覆灭?知不知道你轻轻两个字,要有多少家破人亡?你以为江山易手每次都能像……”谢慎说了一半顿住,夏朝的灭亡,即使几乎不曾流血,也是她心中愈合不了的伤口吧,“总之,我不北上,宇文弼就会南下。到时候大军过处,寸草不生,死的就不只是战士,还有妇孺。”

      “这天下,只是英雄太多。”明月苦笑,并未在意他的话说一半,“那你带我去吗?你说过要……”

      “带。”谢慎心里闪过战场上千万种可能的情形,发现自己想要宇文弼见到她时那一瞬的犹疑。他觉得自己真是工于心计,阴狠无情,索性说出更无情的话,“我带你去。但有两点你记住,第一,你的身份是战俘,我会绑着你,你别再动歪脑筋;第二,战场瞬息万变,如果我不能护你周全,请你自裁,我决不允许再有人碰你。”

      军帐中,谢慎解开明月身上的绳子:“累吗,再过三天就到边境了。”

      “没事。”明月笑着说,“祝你旗开得胜。”

      “不是真心的话就不用说了。”谢慎重新绑住她,拴在自己床边。自己倒头睡下。

      探马来报:“白云城告危。”

      “知道了。”谢慎并未下床。

      “白云城告危,你不驰援吗?”明月偏头问。

      “固守白云城,与北军长期对峙吗?明月,你知我粮草不足,只求速战速决。”

      “宇文弼欲决胜于旷野,你可有把握在平地上以步兵胜骑兵?”

      “步兵胜骑兵,我八岁起就在琢磨这个问题,你觉得我有没有把握?”

      “所以这一次是兵锋不避,血战到底?”

      “不错。”谢慎微笑,明月心中一悸。

      第三日,两军对峙,旌旗猎猎,遮天蔽日。

      宇文弼在马上一拱手:“贤弟,愚兄恭候多时了。”

      “愚第不才,今率百万子弟北上访故人,不知兄可能招待?”

      “贤弟,兵在精不在多,我邦虽小定一尽地主之谊。”

      “带上来。”谢慎一声吩咐,自有人将明月推到阵前。谢慎一把把她捞到马上。

      “谢慎!”宇文弼有一瞬的失态,“把人还我。”

      “我只会还给你她的尸体。”谢慎嘴角含笑。“你后退一射之地,我饶她不死。”

      他的剑横在了她的脖颈上。

      “谢慎,你若杀她,我三十万将士必誓死为国母复仇。”

      “复仇?复仇也不能使死者复生啊。你可想清楚了。”

      宇文弼下令进军,谢慎一把把明月推下马,下令弓箭手准备。

      明月却比谁都快,须臾间已跑到两军之间,两边将士都不明所以,谢慎和宇文弼都做了停止的手势。

      明月在战场中间嘶吼:“自我夏朝国祚衰微,衣冠南渡,四十年来,稗生陇亩。幸二位天纵英才,自登大宝,宵衣旰食,放马南山,使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方今,两朝都是国力正盛的时候,如果你们兄弟阋墙,战争一定旷日持久,到时候两败俱伤,谁又能渔翁得利?南蛮、北狄、东夷、西戎,哪个不是虎视眈眈?若招致华夏子民,披发左衽,你们不怕在青史上留下千古骂名吗?不,那时候,只怕根本不会再有什么青史。这样,你们满意了吗?”

      “明月!你回来。”谢慎看到她站在双方箭矢的射程之中,心中很乱。

      “月儿,过来!”宇文弼也在发急。

      双方都有将领欲冲上去把她带下来,但明月手中的发簪指着自己的咽喉:“谁敢动,我就死在这里。”她说得平静。

      三方僵持不动,一时间战场上静得只有间断的马嘶。

      明月忽然对宇文弼喊:“陛下如今上下一心,将士用命,怕不怕一夕间人心离散,各思旧主?”

      宇文弼怔住了,然后他听到明月对他喊:“宇文弼,退兵。”

      他苦笑:“月儿,你知不知道现在后撤意味着什么。月儿,你想要我死吗?”

      只见明月转过身,对谢慎大喊:“君上,你敢不敢告诉大家,我们每天吃的军粮是怎么征来的。”谢慎的副将瞄准她拉开了弓。

      谢慎忙摆手阻止。他仰天大笑,说:“明月,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大势所趋,南北必有一战,你能阻止多久呢?”

      明月答:“‘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不战而屈人之兵。’”

      宇文弼也笑了,“谢慎,不如我们约定,以月儿击掌为信,各自退兵。”

      “如果你承诺十五年无犯我边境。”

      “只要你能重开边贸。”

      “好,今日指日为誓。”

      明月击掌,双方缓缓后撤。

      军帐里,谢慎抱明月坐在自己膝上,轻轻以头蹭着她的脑袋,贪恋她这一瞬乖顺如猫。

      “我是不是该表扬你还知道回来。”

      “是啊,要是我往北跑,你该怎么办呢。”明月抬头仰望着他。

      “当然是一箭射死你——你动摇军心本来就该死——什么军粮,我征军粮的方法已经很温和了,你想乱说什么?”

      “我乱说你也没时间解释啊。”她的手玩弄着他衣上的盘扣。

      “宇文弼呢?他又是有什么把柄抓在你手里。”谢慎的气息吹进明月的耳。

      “他是我丈夫,我不会出卖他的。”她说得严肃。

      谢慎狠狠拧了怀中人一把,“不许提这事——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杀人。”

      “你教的啊。”明月在他怀里伸了一个懒腰。谢慎,宇文弼和她自己,这世上只有三个人知道她满手血腥。可是在她的梦里,那些死人都会活过来,都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病入膏肓。明月好害怕做梦。出征以来,谢慎把她拴在床边,她反而得了几夜好眠。

      “明月,这次我输了。”谢慎的口气好像在说他输了一局棋。

      “十五年的和平,输了吗?”明月停下玩着他衣裳的手。

      “开边贸是立刻要兑现的事,无犯边境是随时可以毁约的事。我输了,我还得大肆庆祝自己的失败。”

      明月凝视着他的云淡风轻,心中作痛。

      “明月,如果当时我执意进军,你真的会死吗?”

      “会,”明月斩钉截铁,“你救了我。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她调整了一下在他怀里的坐姿,更紧地贴着他。

      一回到皇宫,谢慎就送她回广寒宫正殿,关上门之前,伸手拔下她的发簪:“以后你都用不到了。”然后他命人将门窗都用砖砌死,仅留一尺见方一个小洞以供物件出入,又唤来从前给明月送饭的小宫女,一刀割下她的舌头,命她负责照顾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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