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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绝圣弃智留相思 ...

  •   明月坐在黑暗中,她觉得自己真的是长大了,不管什么样的境遇都能安之若素,“保容以俟悦己,留命以待沧桑。”谁说不是呢。

      她每天都抱膝坐着,透过那个小洞看天,看云朵,看彩霞,看大雁,看白鸽,逢年过节还能看到烟花。

      除夕夜的烟花特别绚烂,此起比伏,她有些遗憾自己能看到的只是那么小的一片天空。忽然一朵烟花在她的天空里炸开,纯净的蓝。

      明月一跃而起,把床幔解下,用磨尖的象牙筷割裂,一段段接成绳子,一端绑上金梳子。然后她爬上八步床,把绳子抛过横梁,爬上横梁再一根根爬过举架,奋力掀开屋瓦,爬上去。

      守卫立刻发现了她,跃上屋脊来追赶。

      明月拔下发髻里插的象牙筷,逼近自己咽喉。“是放走我的罪大,还是让我死了的罪大?”,高处的风吹得她衣衫猎猎,身影摇摇晃晃。

      守卫长一边派人去报告皇帝,一边命人不近不远地跟着。

      明月一路狂奔,小时候走惯的路,如今确已生疏。

      当她从宫墙上一跃而下,下方自有人一把接住了她。

      “北国钴料,好美的蓝。”她对来人说。

      “这么多年,你走的还是去他家的路。”

      说话间几道黑影跃起,追赶明月的侍卫已被尽数格杀。

      月悬天,清辉朗照,一间药铺的后院,明月与宇文弼对坐棋桌两旁。

      “陛下怎么亲自来了。”

      “因为我可能要拿我最心爱的东西去冒险。”宇文弼眯了眯眼睛,“我一直在想你那句上兵伐谋,所以明月,请做我的底牌。”

      两个时辰后,谢慎的人马包围了这家小小的药铺。弓箭手攀上院墙,居高临下,箭矢如雨。

      宇文弼的死士拔刀出鞘,将他们的皇帝团团护住,刀箭相击声铿铿作响。

      “陛下,谢慎亲自来了。”守门的士兵中有人回头对他喊。

      “放信号。”

      嗖的一声,天空中一个红点停留良久,照得满天烟花黯然失色。

      宇文弼身边有人倒下。

      “谢慎,你别轻举妄动,月儿就在我身边。”宇文弼对门外喊。

      箭矢停下了。

      “贤弟来得真早。”宇文弼闲闲道。

      “今日我还要主持新年祈福,所以只好趁天未亮来与你一叙旧谊。可惜你看不到祈福台在火中塌毁了,那倒真会是一番好景致。”谢慎亦闲闲答。

      “你我对弈千百次,你该知道我从来不求一击必中。”

      “是,你向来狡兔三窟。”

      言尤为毕,院门已被撞开,两人隔着彼此厮杀的战士对望。

      宇文弼的援军先至,围墙上弓箭手转身向外射箭。当弓箭手们又转身回来对着宇文弼的时候,谢慎发现自己身后已是北国死士多于南朝亲卫,而面前是一地尸体。

      “谢慎,”宇文弼笑说,“我和你的情谊好像还没好到要同年同月同日死吧。”

      “是,不如我们暂息兵戈,静待天明。”

      “长夜漫漫,百无聊赖,你我何妨来下今生最后一盘棋。”

      “兄雅兴如此,弟敢不从命。”

      刀戟环绕中,谢慎走向棋桌,宇文弼把明月交给身边死士。

      “你说我要是俘虏了你,北国会出多少钱来赎呢?”谢慎徐徐下子。

      “当然是一文不出。我既然以身涉嫌,当然安排好了后事。倒是你,没了你南朝会成个什么样子呢?”

      “当然就是北国没了你的样子。”

      “这可不一样,我不像你,恃才傲物,乾纲独断,事必躬亲。”

      又一颗信号弹逗留天上。

      “我的人拿下了你的寝宫。”宇文弼落下一子。

      “可惜我已经不在宫中。”谢慎亦落下一子。

      又一声炸响,所有人的脸都被照亮,明月的尤其惨白。

      “你的南城的据点,我破了。”谢慎在思考下一个落子之处。

      “我的援军已经冲破北城门——谢慎,我不明白,你既然知道我的布置,为何等到最后一刻才动手铲除。”

      “因为我算过我一定会赢,那么,何不看看这京城里到底有多少人敢与我为敌。”

      “你总是那么自负,可惜这一次你又漏算了一个人。”

      谢慎没有接话。

      宇文弼悠然道:“你会漏算,因为你从来都没想过她跑出皇宫去看你要费多少心思。你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视一切为理所应当。”

      天空再次亮起,“安顺候被我拿下了——没有了这个收拾残局的傀儡,你纵杀了我,又要怎么离开南国呢?”

      “当然是劫持你。你想不想看看你的子民到底有多爱你?”

      “劫持?你确定能劫持着我驱驰千里?”

      “现在的你当然不行。”

      天欲曙,院外的厮杀声不曾停息。谢慎身后站着的北国死士已有一半举刀向外。

      “你输了。”他落下最后一子。

      宇文弼一笑:“真的吗?你有没有漏算了一目。”

      边说边飞身后退,右手将明月揽在怀中,左手握一把明晃晃匕首。

      “谢慎,我曾经赌你不会伤害月儿。如今你要不要也来赌一番。”

      “你杀了她吧,她死我也死,而你,再休想回到北方。”谢慎边说边从棋桌旁站起身。

      “你知道我不会杀她,我只是好奇你对她的诸般折磨她还能不能再承受一次。”

      言未已,匕首插进了明月的身体。

      “宇文弼,你想怎样?”谢慎变了声调。

      “我说过了,我想劫持你。”

      “好,你放了明月,我来做你的人质。”谢慎望着明月痛得扭曲的面容,放弃思考。

      “在那之前还要请你喝点东西。”宇文弼自怀中掏出一个酒囊。“相思子,你喝下,我立刻给她止血。”

      “相思子,毁心智,虽留命,从此痴。”谢慎仰天笑,“世上竟真有这等阴毒……”

      “所以,你要吗?”宇文弼挥挥酒囊,“我知道你可以为她舍命,只是有的东西对你来说比命更重要。”

      谢慎仍在仰头望天。

      宇文弼低头柔声说:“明月,你记住,下辈子不要再爱上惊才绝艳之人,因为这种人最爱的永远是他们自己,自己的才华,自己的未来,自己的可能性……”

      远处响起北国士兵的喊杀声。

      谢慎一直沉默。

      他身边的副将却大喊一声:“兄弟们,还不射杀了这前朝余孽。”

      谢慎挥剑,同时大喊:“谁敢!”,副将的头颅滚下,南国兵士都怔在当场。

      “拿来!”

      宇文弼抛出,他接过,仰脖喝下。

      “哥哥!”明月失声尖叫,泪如泉涌。她一把推开宇文弼,奔到谢慎面前。

      谢慎冷冷地看她插着匕首的地方,血慢慢渗透衣裳,淡淡说:“其实你根本没事对不对?你看,我见到你就乱了心神,你又何须配药炼毒。”

      “对不起,”明月已泣不成声,“‘绝圣弃智,大盗乃止。’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绝圣弃智,大盗乃止。’戕姿灰窍,大惑乃解。”

      明月闻言拔出匕首,把锋刃贴近自己的脸。

      “不必了,”谢慎把她的手拿开,“‘保容以俟悦己,留命以待沧桑。’以后还要靠你照顾我呢。”明月的双手环住他的腰。

      说话间军心散乱的南国亲卫已被屠戮殆尽。

      “月儿,”宇文弼一步步靠近相拥在院子当中的两人,“丰台营正在赶来,我们该走了。”

      明月转过身,两眼已通红:“不!我绝不让你带他走!”

      匕首又指向她自己的咽喉:“宇文弼,我已经一无所有,只能利用你对我还有一点怜惜。放我们走!”

      “明月,我好困,若我睡着了再醒来,是不是从此不再是我。”谢慎的下巴搁在明月头顶,闭上了眼。

      明月的泪水又上涌,牵起他的手,一步步往门边退。宇文弼一步一步跟上 。

      明月扯下脖子上的琉璃哨,向宇文弼掷去,“明月天下,夏朝旧人,一任差遣!”

      宇文弼惊讶:“这就是你的印?”

      “宇文弼,如今你不需要我再帮你,也不用害怕他再威胁你,放我们走。”

      宇文弼的眼睛黯淡了一下:“你明知道我不只是要你帮我。”

      “你也明知道我爱的只有他。”

      宇文弼挥挥手让堵住门口的军士让开……

      墙外传来明月的喊声:“祝陛下,千秋万代,江山永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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