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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双宿双飞 ...

  •   这招先斩后奏,于沈吟而言也是倾家荡产的豪赌。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敢陷害人家通敌卖国,那是能判株连九族的死罪,而且上头对此等事一贯宁可错杀而不放过。沈吟也是提前偷了瓦刺细作的罪证,先下手为强嫁祸,方才安之若素不以为然向周巡抚诉清来龙去脉。

      “崔朗征是太后内家侄,当年我被贬,便是他与我之事被他姐姐发现。正逢大选之年,崔家怕名声有损,太后寻了那莫须有的由头贬我。”

      是是非非,事隔多年,周巡抚终于恍然醒悟,也难怪这一心要强的小师弟不肯说,如今一出手又不留余地。

      虽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然而这招太过恶毒,周巡抚讲究圆滑手段不似沈吟那般锋芒毕露,一时间难以接受。待将小师弟骂了一顿又抽了一顿藤鞭,贼船扬帆入汪洋大海,覆水难收,周巡抚只得答应做这等不耻勾当。

      沈吟呆在屋内没有出门,到没有多少心急如焚,只是坐不下去静不下心,平白无故双手空闲,就是要找些事做。练字静不下心,亮白宣纸上笔墨游走,写得却是四不像。

      胡管家虽不管老爷小老爷做了什么事,哪怕天崩地裂,他也只是来传个话,有关“成”与“不成”的简简单单三字,道出两种背道而驰的结果。

      地上扔了许多宣纸球,乍一看,如满地皑皑白雪。沈吟就在这一地白雪中席地而坐,赤手捧着本破败泛黄残本,衣冠楚楚,白衣无尘。就是这么个白玉无瑕的人,刚刚毁了一个男人的前程似锦。

      胡管家悄悄进屋,附在他耳边道:“成了。”

      也许只是锅内的粥熬成,是缸中的酱菜腌好,是枝上葡萄丰硕,是树上香梨圆润。

      沈吟不作声色,将手中残本递给胡管家,这些残破纸张风吹即散,却价值万金。沈吟坐回榻上,双手搭上膝盖,他在自己人面前不惯做正经姿态,而今稍有正经偏显得不正经,吩咐:“泡茶。”

      再大的喜事,无人分享都如虚妄。沈吟想他晚上就来了,把开心都留在那时候一并发作,共同喜乐,如享彼此。

      夜深秋寒骤冷,天地间似乎降了寒霜。是夜,居同野没有来。

      沈吟在床边坐着,他只着一身丝绸里衣,细看下光洁丝绸甚至比不过他肌肤赛雪胜锦,人是如此好看,叫一切黯然失色,只可惜无人相看,双手双脚都冻没了知觉。蜡烛早已燃尽,烛台上堆积的蜡液凝固成诡谲形状,张牙舞爪,也像索命冤魂。

      居同野不会不来。既然他的计划成功,必然不是崔朗征。动手的只剩下自己人。

      沈吟穿上靴子,一面穿外袍一面朝外走,诸多手段对沈吟都是无用功。院外守夜的小厮换了个人,广威将军怀抱马刀靠着墙壁打瞌睡。

      沈吟脚步如猫,没惊动他,不客气的用脚尖踢了踢他。

      广威将军忙跳起来,威猛身姿带初醒的迷离,揉着眼:“小老爷。”

      “怎么换你看门了。”沈吟懒懒地问。

      “大家都在忙,就我闲得慌。”广威将军随口道。

      沈吟冷笑,生人才好下手,熟人仗着几分微茫感情,反倒是无从下手。“我师兄呢?回来了?”
      周巡抚没有回来,沈吟去他房间里守株待兔,最急不可耐是他,最有耐心等到天荒地老百草枯竭也是他。

      广威将军不知这亲如手足的师兄弟为何生了龃龉,苦口婆心磨破了嘴皮,沈吟如停不下的辘轳,呼呼噜噜照旧旋转,万般劝解都是自唱自演,广威将军认命,抱怨了几句,自己跑去屋外坐着看夜空如大海。

      待周巡抚回屋,广威将军已经熟睡打得鼾声如雷,一起一伏,好不动听。胡管家很是贴心,叫醒了将军,送派人送他回去歇息,劝道:“还是先休息把,老爷和小老爷恐怕要彻夜详谈了。”

      两个人都是不会硬碰的主,否则敌人未灭,阵营自行瓦解功亏一篑。因而周巡抚料定沈吟不会因为一个区区居同野而同他翻脸。

      沈吟确实不会,他愤懑无比,如百年洪水汤汤咆哮汹涌,一路无情杀生无数,却不得不在周巡抚面前敛步。

      胡管家奉上两碗茶,便亟亟退下,知道这两个人今夜不会大打出手,免不了一番唇枪舌战,无论如何先润个嗓子,如果气不下咽,等下咽了再润也是好的。胡管家想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人,你弄到哪儿了?”沈吟极忍之下,还是带了点怒。

      周巡抚许久不见他这模样,像一头无父无母的小兽,打小就觉得可怜的紧,如今更是发不起脾气:“他是自己走的,拿了一百两银子和府里的令牌,守门官兵上午便收到令牌回来禀告,现在应该已经走远了。”

      沈吟一挑眉梢:“这么说,你见到他了?”
      周巡抚颔首。
      沈吟带了几分喜色,急忙问:“如何。”

      如何?可怜官场上纵横捭阖的周巡抚,回到家还要想男欢男爱,旋即想明白他口中“如何”是何意,一甩袖子,半怒不怒:“不如何!人倒是个好苗子。”

      他一忍再忍,倒是没有将“被你耽搁了”此类的话说出口。居同野怎么说都是个外人,沈吟是好的,那么外人如何也没必要可惜。普天之下居同野这等新瓜苗子数不胜数,中途或折或断无数,走到最后更是凤毛麟角。沈吟是无与伦比的。

      沈吟正经道:“师兄,你也喜欢他。”

      周巡抚顿了顿,想不明白沈吟此话何意:“你别想太多,他拿钱的时候很开心。”

      沈吟忽的一笑:“他是个蠢货。”

      小兽的戾气骤然褪去,周巡抚心中起疑,没想到沈吟那么快放弃,他既已动心又如何反倒愈平静。无可奈何,周巡抚还是道:“你也够蠢!”

      “我要是不蠢,也看不上他。”沈吟脱口而出,微微一笑化寒冬做春风,眉头舒展。

      周巡抚瞪着眼,没想到小师弟主动示弱,许是对见钱眼开的居同野冷了心?毕竟沈吟那么个金玉如粪土的人,再凑合也受不了这等事。周巡抚放下心来,想这小子胆子忒大,现在看来,原本定下的职位似乎不适合他了。

      广威将军被临时派来看守沈吟,也不敢走远,遥遥看见沈吟孤身一人趁夜色归来,衣衫完好没有打斗迹象,双眸澄莹不带委屈,心里松了口气,想今晚终于安生了,忙道:“可算回来了,快歇息吧。”

      沈吟不动声色走回屋内,广威将军以为他在生闷气,不过漂亮的人生气来别具一番风采妙韵,红透一双俊脸,粉唇白净面皮,广威将军恨不得做个泼皮无赖把人按在身下。一阵胡思乱想,却被屋内传来叮叮咚咚声打断,正疑惑不解之际,就见沈吟推门而出。

      沈吟换下锦锈华服,着一身寻常装束,像个普通人家少年郎,不过略有几贯家资。身后背了个大包袱,是个出远门的装扮。

      广威将军吓得不轻,奈何不敢声张,沈吟阎罗王夜叉鬼般的人物,他对他从来都是不由自主的言听计从,只能跟着他一路警惕:“你就这么走,不带个人?”

      “钱带够了?衣裳还带够了?近来天气越发冷了。”广威将军心猿意马,如连饮三坛酒醺醺不堪。军营里不乏这等事,广威将军和沈吟关系极好,几近可兄弟相称,这等心里也不下一次两次。

      “你今儿挺浮躁的。”沈吟白了他一眼,走到侧门前,却见这一处偏僻侧门竟然被密密麻麻钉了木头,连门都看不见。

      沈吟叉腰怒哼了一声。

      广威将军劝道:“要不还是回去睡觉吧。”

      沈吟瞪了他一眼,嗔道:“趴下。”

      广威将军一愣,感情这小老爷是想趁夜色做墙上君子,好潜逃!

      周府建墙高一丈,沈吟凭一己之力翻不过去,但心下起了促狭,不折腾个人今夜不罢休。

      又娇又嫩,当下广威将军心尖一软,走到在墙根半蹲下,拍了拍宽而硬朗的肩头:“来,上来。”

      沈吟踩着他的肩膀被顶上墙头,爬坐上来,偏偏不动了。

      广威将军仰脑袋仰得后颈疼得慌,多年军营生涯落下的毛病不少,低下头揉着后颈,嘴里不忘叮嘱:“当心!我过会儿再汇报噩耗。”

      他没能留神沈吟是从墙头上大头朝下跌下去,墙那头传来人体落地的声音以及沉沉闷闷的哼声,广威将军一愣,好似听见两个人的动静。

      广威将军原地转了半晌,估摸也差不多了,这才假装慌张,跑去汇报。

      胡管家衣衫不整,听闻之后,不整衣衫便去敲周巡抚卧室的门,小心翼翼汇报噩耗。

      周巡抚好不容易入睡,太阳穴正疼得厉害,听闻沈吟逃了,不知为何,登时也不疼了,昏昏沉沉之际,他就在想难怪沈吟表现得那么奇怪,原来早就计划好了。猛地想起要紧事,周巡抚起身唤住要走的胡管家,“昨个下的封调令。”

      胡管家年龄大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周巡抚怒道:“追回来!一个县城两个知县,像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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