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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番外2——易记糖水1 ...

  •   生药铺子隔壁是易记糖水铺,居同野喜欢他家的芝麻糊,浓稠得体甜蜜香馥,混得熟了之后,易掌柜也叫儿子给沈吟做咸芝麻糊,味道自然不用说,人闻着就摇头,狗都退避三舍。也就沈吟见居同野吃的开心,舍命陪君子默不作声吃这毒药般的玩意。

      易掌柜原名易小涛,后来找大师改名,现叫易金钦,只比沈吟年长三岁,看起来却比他大了不止二十岁,过去的年月过得太苦。他原本是个面朝黄土的农民,家里三亩薄田,吃都吃不饱,便卖了所有能卖钱的娶了个寡妇做媳妇,七个月后生了个儿子。

      寡妇不是个人不愿跟他吃苦,为了能和离,辱骂打砸闹事,将易金钦打得头破血流,野男人带进家中,还称儿子不是他的,否则也不会嫁他。

      鲜亮绿帽滢滢,旗帜般迎风招展,易金钦恐儿子哭着叫娘,唉声叹气到底没答应,谁料一日早回,发现那寡妇竟然将儿子脑袋往水缸里按,儿子弱小的身子一动不动,好似已经魂归西天,怀中依旧紧紧搂着自己拿破布头缝的布娃娃。

      赶来得算及时也不及时,儿子保住一条命,却成了个傻子。谋杀的是自家儿子,村长更畏惧寡妇淫威不敢管,万般无奈之下,易金钦只能带着儿子背井离乡。所幸命运没有更多的折磨这个男人,在杭州摸爬滚打十多年,易金钦从一个谁都敢欺负的庄稼人,成了如今饶有名气的易记糖水铺掌柜。

      这段往事沈吟没敢叫居同野知道,免得这小子同情心泛滥成汪洋大海,又要见人就洒。

      易金钦的儿子叫易安安,被易金钦养得可爱若佳人,成日里无忧无虑,逢熟人便笑,十分讨喜。
      易安安怀里有个破布娃娃,两只褐扣做眼憨头愣样,和他形影不离,傻乎乎地管娃娃叫娘。居同野对易安安,正如易安安对那娃娃。沈吟吃了半缸醋,心安理得带着居同野在易记糖水铺白吃白喝。

      这日居同野听闻马戏团进城抓心挠肺想去看,沈吟自认为不如年轻人皮肤娇嫩,懒于风吹日晒,更不想去那乱七八糟的地方人挤人。居同野便去隔壁叫上易安安,易金钦忙给他塞银子,居同野也忙不迭跳着躲开,死活不收,拉起易安安就跑。

      一人一包米花酥抱着吃,看见狗熊钻火圈,火光头顶黑烟,居同野忍不住想起曾响来,心想回去就叫沈吟给他写信,曾响收到一定开心。看是没看多久,实在是闷得慌,猴子脖上拴着粗黑锁链,各个带伤,朝人群龇牙咧嘴,尖叫声嚎啕刺耳,皮鞭子一挥,便朝人群作揖讨好,叫他看着心里难受。

      居同野被沈吟养得多了许多娇嫩,兴致萧条,遂拉着易安安走了。

      好不容易挤出水泄不通的人群,居同野深呼一口气,把剩下半包米花酥都给了易安安,发现他胸口扁扁的,不由得意外。易安安和布娃娃形影不离,胸口总是鼓鼓囊囊,当下居同野惊慌失措,还以为是在人群里丢了或是被谁摸走,拉着人就要朝人群里冲。

      易安安拉住他,他傻是傻,话却说得清楚:“是我没带。”
      不是丢了就成,居同野也没有多想,两人各自回家暂且不提。

      居同野回了生药铺子,就见一伙计牵着匹马朝外走。院子不大,没有马厩,自然养不了马。

      伙计解释道:“有个姓张的来找沈公子,这是他的马,沈公子叫我先牵到脚行寄养着。”

      居同野只记得一个姓张的,问:“是不是络腮胡子?”

      伙计一愣:“不是,没留胡子。”

      那还能是谁?居同野想不出来,闷头朝二楼走。

      二楼做卧室客房用,门窗大开,风从窗传进来自门离去,吹得凉爽惬意。沈吟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真是居同野走前什么样,走后还是什么样,半分没挪。

      姓张的背对门而战,比老鼠还机警,头未转便退后三步,诚诚恳恳道:“嫂嫂。”

      一张鸡蛋圆脸,两只眼睛如黑豆,正是山寨里的二当家的张圆。这人留胡子时凶神恶煞好不可怖,剃了胡子倒是像只快孵出鸡仔的鸡蛋,算不上英俊倒是非常和善。

      居同野光记得络腮胡,忘记还有标志性的黑豆眼,又被他一声“嫂嫂”唤得差点把脚下地板踩对穿。除了剃了络腮胡,居同野觉得张圆变了许多,毕恭毕敬犹如一尊纹丝不动的兵马俑,这叫居同野有种毛骨悚然的错觉,总觉得他在装模作样,还只在自己面前如此。

      沈吟穿了件玉石蓝单衣,这才起身:“回来了,好看吗?”

      居同野摇头:“不好看,闷得慌人挤人,猴子都叫铁链锁起来,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可怜见的。”

      沈吟早上才写了把扇子,拿在手里把玩,笑道:“要不今晚偷溜过去把铁链给打开,把猴子们放走。”

      张圆这下装不住了,磨拳擦脚跃跃欲试,一路骑马他骨头都要散架,饶是他惯于骑行颠簸也受不住,正愁没地方大展身手好好打一场。

      居同野知道沈吟习惯当真,尤其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哪怕再离奇古怪也能付诸实践,当下还真怕他吩咐张圆夜里去放猴子,赶紧摆手道:“别别别,人家也是要吃饭的,别平白无故毁了人家财路”

      张圆失望之极还不敢表露,微一鞠躬,马屁拍得响亮,差点就要拍手叫好:“嫂嫂心地善良。”
      “断人财路,也断人命,好好的野猴子不称王称霸,倒叫人锁了去观赏玩乐。”居同野又道,他一想到猴子身上的伤口流脓发黑就心怀不忍。

      沈吟拿扇子轻轻拍打着掌心:“还记得中午吃的什么肉?”

      居同野不明所以:“猪肉啊。”

      “这就是了。”沈吟攥着扇子挽了个花,清风吹拂更是悠然,“好好的猪不在山野草地上放风长膘,吃草□□生仔,到叫你给吃了。”

      居同野瞪着他,真是被教训的无话可说,他知道沈吟不过是巧舌如簧,常常装出一副学者宿儒的模样,要他敬佩瞻仰。被教训得次数多了,他也就不甚在意,都是诡辩,辩来辩去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看看沈吟又看看张圆,不由自主倒退着走:“我去给你们煮饭去。”

      人走了,张圆还是战战兢兢地拍马屁,他是被沈吟用炮仗炸怕了,连一眼都不敢多看,生怕又惹火沈吟,来前就想好了每句必带“嫂嫂”二字,万一不甚冒犯,就跪地装孙子:“嫂嫂真是贤妻良母。”

      居同野走得急,没听到“贤妻”,只来得及听到“良母”二字,还以为是在说付美姝和付美颜姐妹二人,便没有在意。

      沈吟对张圆是满意的,有眼力见,什么大掌柜二掌柜太生疏,把两人都叫生分了,大哥嫂嫂不挺好,虽然像牛魔王和铁扇公主,不过他这牛魔王是万万不会找什么玉面狐狸的。养那一个小玩意还不心满意足,日日平平淡淡都能叫他津津有味,其实他也想不明白,世上之大,怎么会有个人能叫他百吃不腻。

      真应了那句,一物降一物。沈吟决心对过去的事不计较,无知者无罪,今时今日张圆的赔罪态度已经足以抵消前嫌。

      沈吟唰的一下抖开扇子,扇了两下才想起来扇面上写的是“日进斗金”,便面不改色地合了就要丢在书桌上,蹭得笔架上的一只紫毫笔晃晃悠悠,好似秋尽枝头上最后一片叶。

      张圆连忙道:“唉大当家的这字真是好,送小弟吧,拿回去在老三面前扇一扇,他近来可愁着缺钱,整个人都愁馊了。”

      “他本来就是馊的。”沈吟直接将扇子丢在书桌上,“你别糟蹋我的字了,这是隔壁掌柜的叫我给他写的。”

      张圆大喜,黑豆般的眼瞪成了蚕豆:“这个法子好,大当家的多写几个字也画些画,拿去卖了寨里就有钱,也就不用我和老三整日愁着没钱花。”

      周巡抚的字画千金难求,沈吟不想承认他自己的不值钱,敷衍道:“画完写完再卖,有那功夫不如多揭些榜。”

      来了许久未见的熟人,居同野十分高兴,当夜生药铺关门后,后院水井边架了张桌子,好酒好菜摆得满满当当,三人凑一桌。

      居同野酒量不好,几次喝醉酒都没遇上好事,虽然他本人都不知道。沈吟认为酒对他犹如扫把星,更怕他喝酒糟了脸,因而这件事上管得极严。严于律人也要严于律己,沈吟也只得以身作则,决心少喝些酒。

      这条街上都是店铺,几个掌柜的少不得要喝酒议事,居同野出不了席,沈吟也就极可怜地喝过那几次。酒这玩意,长久不喝之后,一听“酒”字就馋得他抓心挠肺。居同野特地跑了两条街,买来了杭州鼎鼎有名的碧浆,这下更不得了,大坝连摇摇欲坠都没有,干脆直接塌了。

      张圆也是酒鬼,酒如引线,勾得他伸长脖子,又恐沈吟怀恨在心,忙缩起脖子夹紧尾巴做人。

      沈吟见居同野摆上来最后一道菜,拿着扇子给他:“才写完,你先给易掌柜的送去,免得他等急了,还怪罪我们耽误他赚银子。”

      易金钦这人赚起银子来连居同野也心服口服,他连忙答应。

      眼见人走了,沈吟一拍桌子,急不可耐道:“倒酒倒酒!”

      张圆吓了一跳,旋即明白过来这是嫂嫂管得太严,大当家的喝不上酒,一面倒酒一面笑道:“那你不如捧着酒坛先喝个爽,嫂嫂送个扇子的功夫,也喝不了几杯。”

      沈吟得意道:“他送个扇子,至少够我们喝一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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