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一梦》爱兰醉

20、拾玖·旋涡

　　偌大的摄影棚内安静到了极致，只能听见“咔嚓咔嚓”飞速按下的快门声。杨曼珍和助理刚走进来，就被拦下。
　　“什么意思？这种排好了时间的拍摄也要我们楽曦等？”女助理瞪大了眼睛。
　　“抱歉，赫拉姐。”戴着眼镜的工作人员声音有些颤抖，“我们这边也是接到上面的要求空降了女团成员先拍摄，因为她们马上要赶飞机，去海外的行程——”
　　“我不管他们有什么原因，我们这边谈好的时间地点你们就要保证拍摄，不然就是违约你知不知道？”助理显得有些生气。
　　而杨曼珍立刻拉了拉助理的胳膊，笑着向那工作人员说道：“没关系的，我们在这里等她们拍完。”
　　不远处年轻靓丽的女孩子们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美好光彩，不时根据要求摆出不同的pose，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样子。
　　杨曼珍和助理抱着衣物坐在角落里的凳子上，久久无言。
　　“你倒是一点都不恼，合着就我着急上火。”助理没好气地瞥了杨曼珍一眼，“你这性子啊，在圈内磨了这么久也没点改变，真是少见。”
　　“着急上火也是干等着，还不如心平气和，少生些皱纹呢。”杨曼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漂亮的姑娘，“年轻真好呀。”
　　赫拉本想再说些什么，一看杨曼珍，随即闭上了嘴。她与杨曼珍合作了好些年头，见证了那个腼腆害羞的小姑娘变成了大明星楽曦，如今却悄然跌落神坛，赫拉到底是打心底里怜惜她的。
　　杨曼珍那样专注地望着前方，神情一如当年赫拉初见到她时的那样。眼角多了沉沉的疲态，却也掩盖不住眼眸间的光彩。
　　“我尝过万众瞩目的滋味，也要吃得了这样的苦，或许对我的演技来说是个不错的素材积累。”杨曼珍忽然笑了，扭头看着助理说道。
　　赫拉紧绷的面部也随之放松下来，“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赫拉姐，我知道你们也是为了我着想，但是我这段时间彻底想明白了，我杨曼珍想靠自己的能力活下去，所以之前你联系的那几个投资方，以后还是都不用再引荐我了。”杨曼珍真挚地望着助理，“可能我的成熟有些滞后，可经历这次的波折后我算是看透了，我不是个喜欢依附在金主身上卖笑的戏子，我要做堂堂正正的国民演员。”
　　“我知道你这回是铁了心了，所以，我们都会尊重你的决定的。”赫拉努了努嘴，“但是这次华夏影业投资的大片，咱们可不能放弃。”
　　“该怎么来怎么来，只是如果要推我去陪他们老总喝酒的话，就还是算了。”
　　“华夏影业现在是华夏集团的长公子肖矢旻掌权，人家是出了名的温文儒雅青年才俊，即使去和他应酬一下也无伤大雅。”赫拉劝道，“肖氏家族和那些油腻的暴发户可是天差地别。”
　　杨曼珍无声冷笑了一下，“你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否则咱们多年的情分也要结束了。”
　　“你不相信我吗？”助理显得有些委屈，“哪一次不是我护着你，帮你挡酒，帮你解围。”
　　“我知道你为了我好。”杨曼珍无奈道，“好了好了，我就去这最后一次。”

　　大约三天后，杨曼珍在东京涩谷的一家酒店里见到了大名鼎鼎的华夏掌门人。当杨曼珍和团队进入包间后，惊讶地发现对方一行人居然还在用笔记本电脑进行视频会议。于是，女演员和助理主动退出来等候。
　　不一会儿，两名秘书出来致歉，并邀大家前往另一处包间用餐。待用餐完毕，首席秘书传来消息，视频会议结束，肖总终于可以接见她们了。
　　客套性的寒暄过后，大家陆续入座。此时，杨曼珍才好好打量起了那位被吹嘘得神乎其神的CEO。肖矢旻身材高大挺拔，眉骨生得深邃，面部轮廓立体，气质和修养一目了然。他礼貌地向来客致歉，然后翻开项目的企划书浏览，一边说着，“由于这段时间开拓东亚事务版图的原因，劳烦你们到东京来与我会面，这里再次说一声抱歉，同时也感谢各位百忙之中抽出的时间，华夏自然会以最诚挚的态度与你们寰球娱乐合作。”
　　杨曼珍看了一眼助理，后者的脸色明显好了一些。
　　“不过，我看了一下企划案。”肖矢旻合上手中的文本，放在桌子上，“这种工作和我们华夏影业负责艺人接洽的人员对接就可以了，不用这样麻烦跑来找我。”
　　“肖总，您好，我是楽曦的经纪人，我叫赫拉。”助理侧身向肖矢旻的方向探去，“是这样的，寰球一开始和贵公司达成的合约并没有明确到角色人选，这次我们来是想进一步确认下，楽曦在这部电影里扮演女主角的事情。”
　　肖矢旻皱了皱眉，接着首席秘书在他耳边低语了片刻。
　　“很抱歉，我们并没有约定楽曦小姐是女主角。”肖矢旻的语速加快，“坦诚地说，江南新跃传媒在不久之前就已经和我们签好了主角。”
　　“肖总，您的信息是不是有误？”赫拉翻看着手机消息，显得有些仓皇，“我一直都有跟踪这个消息，确实没有听说过呢，况且我们寰球签约的时候也预定了角色。”
　　“寰球确实定下了几个角色的名额，但是女主角我们也早已和新跃商定了——这涉及到了华夏和江南吉昌的一些商业协议，恕我们无法告知。”
　　听到吉昌地产的名字时，杨曼珍的心跳慢了一拍。但她随即恢复了镇定，“情况我们现在了解了，请问肖总，现在还有哪些角色可供我选择呢？”
　　肖矢旻迟疑了一下，接着示意秘书过去。他和秘书们小声说了几句，其中一个秘书随即快步走出包间，不一会儿又拿着一份薄薄的文件夹走进来。
　　肖矢旻把文件夹摊开，推到杨曼珍和赫拉面前，“目前看来，只有女二号出场率最高了。”
　　“这个女二号不就是大反派吗？”赫拉有些难以接受，“而且我们楽曦近五年来都没演过配角了，肖总，您看——”
　　“我可以。”杨曼珍坚定地望着肖矢旻，“没问题的话，我接了女二号这个角色了。”
　　她无视了助理的阻拦，坚定地拿过秘书们递过来的合约书，潇洒落笔。
　　太过于顺利的人生，杨曼珍也算是尝尽了。现在，到了自我抉择的分水岭，作为昔日一线花旦的楽曦绝不退缩。
　　在太阳将要落下的光景里，余晖掩映的东京高空别有一番景致。
　　“等您回国了，我们请您去江南一同参加开机仪式。”杨曼珍微笑着望向肖矢旻，然后欠了欠身。
　　肖矢旻站在酒店的停机坪上，看着夕阳下的女演员，“好的，那么我先行一步了。”
　　随着直升机螺旋上升的轰鸣，杨曼珍和她的团队挥着手向他们作别。嗡嗡声中，杨曼珍的内心忽然涌起一份希冀，那时翻滚着的浪花，于退潮前做着自由的激荡。

　　而在开机这一天，杨曼珍诧异地发现，女主角正是同于斐霜一中毕业的学妹陈梓菡。
　　年轻的新人倒是波澜不惊，毕恭毕敬地向楽曦问候，并客套性地请教了些经验。当那位从好莱坞归来的大导演和他的制片人拍档召集大家合影时，大家才发现投资方只来了一个地区副总方荇。那方荇简要和导演解释了一下，接着就捧着一个长长的纸盒向杨曼珍走来。
　　“肖总很欣赏您，楽曦小姐。”方荇露出大大的微笑，“听说片中您需要用到价值连城的小黑裙，肖总从法国拍了一条赫本裙空运回来，让我转交给您。”
　　杨曼珍不免吃惊，在众人的注视中打开了精致的包装。那是一条质感和光泽极佳的连衣裙，工整堆叠在柔软的白色绸缎间，上面还摆着一串夺目的珍珠项链和白色玫瑰花瓣。
　　“麻烦请您告诉肖总，我真的……非常感谢！”杨曼珍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向方荇点头道。
　　导演和片场工作人员对视了几次，然后明显对楽曦热情起来。
　　“不愧楽曦学姐，魅力真是太让人羡慕了呢。”陈梓菡凑上来，笑着说道，“接下来还请学姐多多指教。”
　　杨曼珍笑着，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纸盒交给身边的助理收好。
　　“务必要放好了。”她叮嘱着助理。
　　“这是当然。”新助理温荻答道，她近日上任顶替请假回家的赫拉。
　　杨曼珍回过头来，开心地回应着围过来的众人。在这一刻，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从前那星光熠熠的好时光。大家的笑脸，让她忘记了所有的不快和苦闷，似乎从来都没有过什么低潮，从来都如此明媚。
　　“又见面了，楽曦姐姐。”
　　一个声音忽然传来，顿时四下安静了不少。
　　“媚笙大小姐驾到！有失远迎啊！”制片人迎上去，为导演和来人做着介绍。
　　束媚笙甜甜笑着，和导演寒暄几句后，便靠近杨曼珍，“不愧是姐姐，据说只和人肖矢旻在酒店见了一次，就能博得青睐。”
　　杨曼珍的笑容消失了，“清者自清，无需你在这里添油加醋混淆视听。”
　　“不知道你那些照片都删干净了没，给肖大少看到，怕是影响不好。”束媚笙挽了一下头发，“不过也没多大事儿，他对你应该也只是给点商业资源吧，看来你又要重操旧业了。”
　　“我劝你不要太过分，束小姐。”杨曼珍压抑着怒火，“你敢在片场撒野，我定对你不客气。”
　　“我是来好心好意提醒您，你也是个老演员了，该分得清公私吧。”束媚笙骤然提高音量，“我谨代表宇潇集团执行副总裁，同时也是肖矢旻未婚妻的吴歌龄小姐，对你发出必要的‘提醒’，希望杨曼珍小姐可以洁身自好，恪守职业操守。”
　　说完，束媚笙丢下一个白眼，趾高气昂地转身离开，一些幕后人员立即迎过去。杨曼珍还怔怔站在原地，眼睛有些泛红。
　　“楽曦学姐，你没事吧？”陈梓菡轻轻询问着，但随即就被她的经纪人拉走了。
　　刚去放裙子回来新助理急忙跑来，揽着她的肩膀把她扶到一旁，安慰着说了什么。而杨曼珍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的大脑一片嗡鸣。
　　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