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一梦》爱兰醉

21、贰拾·回声

　　有句老话叫什么来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对于学霸韩睿来说，当学生时代一直暗恋的男生如今捧着花束对她表白时，她还是有些恍然。好似个虚幻的梦境，稍有不慎就会醒来。
　　她笑着接过捧花，脸烧得发烫，躲避着佟家亮的注视。
　　“亲一下！亲一下！”四周的老同学们起着哄，“亲一下！……”
　　佟家亮也红着脸，靠近韩睿，把脸伸过去又伸回来。最终，韩睿主动在佟家亮脸蛋上划拉了一下交差。随着同学们的欢呼，韩睿被揽进了那温暖的怀抱。
　　四下的喧闹声似乎通通不见了，韩睿听见两颗狂跳的心脏正在靠近。男子硬朗的下颌卡在她的头顶——这让她几次想要笑场，但佟家亮似乎觉得姑娘的发丝间清爽好闻，久久不愿离开。
　　这是梦醒时分，却在韩睿的平淡生活中搅出了惊涛骇浪。从此，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直视佟家亮，把满满的眷念用眼神传递给他，告诉他自己的多年暗恋有多委屈。
　　“我没有想过，居然会有女孩子这么迷恋我。”每每听闻韩睿对自己的暗恋，佟家亮都会红着脸挠挠头。
　　“你就是个傻瓜。”韩睿撇撇嘴，“或者，我才是个傻瓜。”
　　“命运啊，让两个傻瓜兜兜转转还是遇上了。”
　　佟家亮傻笑着，韩睿也跟着笑起来，然后又不自觉地骂他傻，接着两人又莫名其妙地对视而笑。
　　这种感觉真好啊。无论对佟家亮还是韩睿来说，这都开启了从未有过的新世界。

　　2018年的新春还是来了。
　　伴着大街小巷的热闹气氛，冬日的斐霜市也焕然一新。斐霜一中的门前一如既往站着接送学生的家长，等待着即将放假的高三学生们。孩子们笑着闹着走出大门，互相说着什么，挥手作别。
　　一如十年前的样子。
　　2008年的春节前夕，洪琳记得那年格外冷，冰雪封城。她哈着气，搓着手，在教学楼下等着去洗手间的唐雪穗。待那女孩儿跑着奔向自己，洪琳恶作剧似的从手里扔出一团绵绵白雪，不等飞到唐雪穗的身上就已湮灭。
　　“洪琳！”唐雪穗又好气又好笑，立刻伸手拨了些灌木上的积雪团成了团，然后向洪琳砸去——
　　谁知嘭地一声，雪球意料中地砸歪了，却正中一个刚冒出来的姑娘的肩上。
　　林嘉薇抱着一沓书，楞了一下，然后笑了起来，“你的准头还是那么差。”
　　唐雪穗的脸在白雪的映射下透出红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而洪琳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唐雪穗的方向感那可是出名的……”她看了眼雪穗，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要带课本回家吗？”唐雪穗看了看林嘉薇怀里，“训练册我都感觉写不完。”
　　“前段时间家里有些事耽误学习了，我要趁过年期间把书再啃一遍，不然不放心。”
　　“校花这么爱学习啊，真是人美又好学。”洪琳的眼睛亮晶晶的。
　　“那可不，为了和人对象考去海原也是拼了。”唐雪穗戏谑道。
　　“我才不是因为他呢……”林嘉薇的脸色也有些泛红，“我和他没什么希望。”
　　唐雪穗不相信地鼻子哼哼了几下，而洪琳的面色却显得很不自然。
　　“听说你们吵架了？”洪琳小心翼翼地问道。
　　一瞬间，林嘉薇脸上爬过一丝委屈，但随即变成了一个玩味的笑容，“我是没所谓了，大不了就分手咯。”
　　唐雪穗发现了场面的尴尬，打着哈哈，“我们不说这些啦，没几个月就要毕业了，时间真是过的太快了。”
　　“是啊，我还停留在自己是个小孩子的阶段。”林嘉薇喃喃着，“长大的世界可真是太残忍了。”
　　洪琳歪着脑袋，“我倒没想这么多，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高考，可紧张了。”
　　“学霸果然是学霸。”唐雪穗笑道，“我嘛，能有学上就满足了。”
　　“说到学习。”林嘉薇叹了口气，“我现在成绩太不理想了，不说了，我要早点回家看书去。”
　　看到校花要走，洪琳跟过去道，“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化学笔记给你抄。”
　　“谢谢你。”林嘉薇莞尔一笑，“不过我拿过其他人的笔记了。”
　　“那么，新年快乐。”唐雪穗勾了勾嘴角。
　　“新年快乐。”林嘉薇对她们笑笑，“祝你们心想事成。”
　　“再见。”
　　“再见。”
　　而那次道别，则是唐雪穗和洪琳在学生时代最后一次看见林嘉薇。高三的下学期，林嘉薇就再也没来过学校，有人说她在家自习，有人说她办了休学，也有人说她离家出走去了海原……

　　自高中毕业后洪琳与唐雪穗的第二次会面，约在斐霜一中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2018年的正月初五，二人坐到了彼此对面。这一回，唐雪穗并没有携带那股让人讨厌的磁场，这让洪琳不觉放松了些。
　　“时间过得真快呀。”洪琳漫不经心地搅拌着杯子里的焦糖玛奇朵，“还记得这里以前是一家育才书店。”
　　唐雪穗抿了一口红茶拿铁，“我记得你最喜欢在挑教辅的时候，偷偷买几本言情小说，那个叫什么来着，龙日一你——”
　　“哎呀！”洪琳有些窘迫地摆摆手打断她，“那都什么时候的糗事啦。”
　　“这怎么能叫糗事呢？”唐雪穗笑笑，“那时候多好呀，简简单单，连看个言情小说都会脸红心跳。”
　　“我看你现在生活也不无聊呀，唐大小姐。”
　　“洪琳，你跟我说实话。”唐雪穗忽然凑近洪琳，“你现在，会讨厌我吗？”
　　“什么啊，怎么会——”
　　“我求求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洪琳呆呆望了她几秒钟，然后叹了口气，“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说明你也是能感受到别人对你的成见。”
　　唐雪穗双臂抱在胸前，“老实说，我从不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怎么看我，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真正了解我，知道我到底是怎样的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呢，即使认识了这么多年，我还真的说不清楚。”洪琳有些失神地望着杯里剩下的咖啡泡沫。
　　空气里像是被注入了沉默因子，一片寂静。
　　“小时候，我就是大人口中最乖巧听话的孩子。我逆来顺受，我为一切值得和不值得的人和事默默忍耐，在别人的夸赞里压抑着原本叛逆的自我。”唐雪穗看向窗外熟悉的十字路口，那儿正路过三三两两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子，“终于某一天，我醒悟了，我不愿做一个虚伪的讨人喜欢的演员，我要成为真实的自己，成为梦想中的唐雪穗。”
　　她转头过来对洪琳露出灿烂笑容，“至于别人的评价，管他们的呢！”
　　洪琳跟着笑了，“你说的这个理，我同意。但是你也要注意维护声誉吧，不然对你的工作也会有影响，对不对？”
　　“如果我说，这些我也不在意呢？”唐雪穗的表情让洪琳有些看不懂。
　　洪琳挑了挑眉，摊手，“那就恭喜你到达了超脱世俗的境界。”
　　唐雪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露出一丝低落。她深吸了口气，看看窗外，“我们都回不去了。”
　　洪琳顺着她的目光，也凝视着窗外的街景。
　　“你是我此生最信赖的朋友，洪琳。”唐雪穗忽然说道，“即使你讨厌我，蔑视我，不再对我交心，我还是会把你当做我的真心朋友。”
　　“你这是什么话。”洪琳有些诧异。
　　“你不用有负担，我只是向你坦白而已，我就是个想要走到上流社会的女人，我会用尽全力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唐雪穗不紧不慢地喝着拿铁，“所以，你可以放心地继续讨厌我。”
　　洪琳怔怔看着那对自己眨眼睛的老同学，说不出话来。半晌，她的表情放松了些，“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陌生了呢？”
　　“从前被压抑的唐雪穗才是假的，是演出来的乖孩子。”雪穗吁了口气，“于内心来说，我从来都像现在这样圆滑世故。”
　　“这样到也挺好，现在你也完成了和男神在一起的愿望了。”洪琳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们分手了。”唐雪穗冷静地答道，语气就像在讨论天气。
　　“什么？”
　　“他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唐雪穗斟酌着，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用个老掉牙的借口说，我们不合适。”
　　“我真是看不懂你，唐雪穗。”洪琳摇摇头。
　　雪穗吐了吐舌头，带着些笑意，“大人的世界真是太复杂了。”
　　“那你现在还在华夏工作吗？”洪琳道。
　　“我辞职了。”雪穗的表情严肃起来，“年后会去找工作。”
　　洪琳歪着头打量着对面的姑娘，“你要回斐霜吗？”
　　唐雪穗努着嘴，摇摇头。
　　洪琳搅拌着剩下的玛奇朵，幽幽地开口道：“或许，有些事我需要告诉你。”
　　她显得有些紧张，咽了几次口水。
　　“之前我去找蒋悦承的时候，碰见过肖矢晗，然后就加了微信。”洪琳的语速很慢，似乎在犹豫什么，“然后他，有事没事就会找我聊天，我发誓我没有任何越界的言语和行为，但是……”
　　唐雪穗笑着，“你干嘛？你要向我自首吗？”
　　“你们是什么时候分手的？”洪琳怯怯地问。
　　“上个月正式分的。”唐雪穗戏谑地看着她，“怎么，他向你表白了吗？”
　　“不是！我是说，不是表白。”洪琳的脸变得通红，“他跟我说，从前在一中的时候，他喜欢过我而已。”
　　“我其实一直知道，他喜欢你。”唐雪穗道，“高二你们同班后，我就发现了。或许我是学生时代唯一一个知道他喜欢你的家伙。”
　　洪琳显得很吃惊。
　　“我发现了，但我没有告诉你，我故意的。”
　　“我竟然一点儿也没发觉。”洪琳的脸有些发烫。
　　“那时候你的眼里只有蒋悦承，自然看不到其他人。”唐雪穗呢喃着，“就像是我痴迷于肖矢晗一样。”
　　“你们分手了，他又对我说那样的话，会让我有些负担。”洪琳低下头。
　　“这事不怪任何人，只能说我和他终究无缘。”雪穗凑近对面的姑娘，“要说愧疚，倒是我对不起你才是真的。”
　　那年棠梨树下微风起，雪穗瞥见过篮球场上那男孩注视场边那女孩的眼神。
　　那是沐浴了花样年华的青涩眷恋呀。
　　实在令人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