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歌行]琴瑟在御》珏影

100、春日

　　第二日，天光明媚，风和日丽。

　　谓水之畔，春日祭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扶苏作为主祭，神色庄严地主持这场被朝中群臣和嬴政所看重的祭奠。

　　不料意外徒生，众人饮下谓水后竟都头晕目眩，不多时尽皆昏昏倒地。

　　暗中，在影密卫带领下躲于一处的萧瑟与弄玉对视一眼，‘真是一出好戏啊，竟然弄晕群臣意图刺杀嬴政，真不知是那个人想出的主意，真是送死之道！’

　　‘并非送死，而是有人要做实扶苏意图谋逆的罪名，最不济也能将他逐出咸阳这个权力中心。’萧瑟望向半晕不晕的扶苏，以及在众人倒下后便突然不知踪影的胡亥的位置。‘看来他们是要置扶苏于死地呀！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嬴政是要贬还是要保，都只能将扶苏调离咸阳。难怪后世赵高篡改诏书并且逼扶苏自刎时，扶苏竟不觉有异，看来他们的计谋是早有布置了。’

　　‘扶苏重情，同时尊崇的是儒家之道，礼仪仁孝在他看来是重中之重，父要子死，又如何能够违背，更何况走过当下这一遭后，他对于嬴政不喜自己的认知应当会更加深刻，这才让赵高等人有了可乘之机。’弄玉无声叹息。

　　如今的秦国，虽然完成了一统六国的大事，却仍处在风雨飘摇的境地，扶苏的理念是好，也确实是当下秦国所需的，但是他没有为帝者的果决，这才让嬴政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同时嬴政对他的失望，也加深了扶苏自身对于嬴政不喜他的这个认知。

　　如今天明既然已经做出的选择，那么剩下的就要靠他自己努力了。

　　而她和萧瑟也要显身一战，他们二人是扶苏带回咸阳的，若扶苏真的出示，他们可能无法安然在宫内等到与嬴政一同前往蜃楼的机会了。

　　想来这便是嬴政让他们参与这场春日祭的第三层原由了。

　　随着刺杀者拔剑冲向嬴政，扶苏想要护驾却力有不怠，只能冲上前去扑倒一名刺客。

　　嬴政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刺客，神色莫测，继续着这场春日祭的仪式。

　　萧瑟和弄玉先影密卫一步现身，挡在了嬴政的身后。

　　“陛下安心祭礼，剩下的就交由我们二人了。”萧瑟轻声说道。

　　他抽出无极棍，纵身向前独对多名刺客。

　　弄玉则立于嬴政身旁，暗自警惕着。

　　既然嬴政想要看他们的能为如何，那就大大方方地展现给他看，反正时机到了，谁也留不下他们。

　　嬴政结束祭礼，转身看向这寥寥无几的刺客，抽出腰间的长剑，剑光一闪，十数影密卫出现在祭台之上。

　　与此同时，胡亥冲出来欲要护驾，但他冲向的不是别处，而是意欲取代弄玉的位置来保护嬴政，更是想要除去弄玉。

　　‘有意思，这胡亥看来是把我当成了扶苏的助力了。’弄玉瞥了一眼胡亥眼中的凶光，薄唇轻启，“定！”

　　胡亥的动作定在了原地。

　　“止！”

　　一个止字，与扶苏缠斗的刺客便停在了原地，扶苏也顺势击败了这名刺客，长剑回鞘上前询问，“父皇……”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嬴政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语，转身看向萧瑟和弄玉，以及被萧瑟打晕的一众刺客，“二位果真身手不凡，行事也颇得朕心。”

　　“陛下过誉，方外之人不宜染血。”萧瑟收回长棍，对嬴政礼道。

　　“萧夫人，可否放开小儿？”

　　弄玉颔首，“妾身本就是为护陛下和十八公子安危，才行此事，如今事态平息，公子自然行动自如。”

　　像是应证了弄玉的说法，胡亥冲上前抱住嬴政，问道：“父皇，你没事吧？”

　　“朕无碍。”嬴政拍了拍胡亥的脑袋，笑道，“今日之事你受惊了，先回去休息吧。”

　　胡亥笑着摸了摸头发，点点头，“父皇，儿臣先告退了。”

　　路过弄玉身旁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恍若无事般地离开了。

　　胡亥离开后，嬴政命影密卫将人待下去后，看向扶苏，“扶苏，今日之事尚未结束，你先退下吧。”

　　扶苏欲言又止，但终是在嬴政冷漠的神色下，退却了。

　　等到众人都离开了，嬴政这才再次看向萧瑟和弄玉。

　　“二位以为这一局如何？”

　　萧瑟与弄玉对视一眼，萧瑟传音弄玉，“‘嬴政是将我们当成谋士了吗？’

　　‘并非，他只是还在犹豫，毕竟扶苏是如今唯一能让他所选择的人选了，胡亥毕竟有外族血脉，无论哪个公子继位都不可能是他。’弄玉对萧瑟叹道，‘今日若是扶苏真的将计就计，顺着流言与人暗中谋划此事，那倒是能让嬴政高看一眼，毕竟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栽赃嫁祸。扶苏是成也仁，败也仁，扶苏缺的就是这点野心与决断。’

　　‘看来嬴政是真的对扶苏失望了。’

　　萧瑟答道：“陛下，这一局是陛下赢了。”

　　“哦？”嬴政笑道，“先生如何觉得此局是朕赢了。”

　　“此局不仅让陛下看清了帝国内部的纷争与隐患为何，也了解了在下与弄玉的本领，同时也看出了公子扶苏所欠缺的地方。”萧瑟如实答道。

　　“你们觉得扶苏缺些什么？”嬴政问道。

　　“陛下心中已有定论。”弄玉坦然答道，“想必陛下对于扶苏公子的安排也有所决策了。”

　　嬴政微微点头，笑道：“哈！你二人不能为我所用可真是遗憾啊！”

　　萧瑟和弄玉惊道：“我二人终究不是此世之人，时机一到自会离去，还望陛下海涵。”

　　“不必惊慌。”嬴政对两人的态度以及今日的作为还算满意，“朕自不会扣留两位，想必当日所求同行蜃楼便是二位离去的契机。”

　　“陛下大才！”萧瑟和弄玉同时作揖礼道，“还望陛下成全。”

　　“朕所言自不会出尔反尔。”嬴政伸手虚扶，让两人起身，随后转身望向身前那悠悠渭水，“待今日去见过扶苏后，便安心居于静云阁，待朕东巡，自会带上二位。”

　　“多谢陛下！”

　　萧瑟与弄玉二人谢道。

　　嬴政语气有些低沉，叹了一口气，“你二人先回，朕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萧瑟与弄玉应声离开，独留嬴政一人站在着春日祭台上，望着亘古不变的天陷入静默，在祭台下昏迷的裙撑仍处于昏迷之中，尚不知此间刚发生了何事，待他们醒来时，咸阳城的局势便将风云变幻了。

　　在回咸阳城的路上，萧瑟骑着马对身侧的弄玉传音道，‘玉儿，你说始皇陛下让我们去见扶苏意欲为何？’

　　‘自是看上了你我的能为，在扶苏离开咸阳之前，能给他一些防身的东西罢了。’弄玉了然的笑了笑，‘夫君你可是空身抽出了根无极棍，而我也凭着倒是定住了胡亥，止住了刺客。这显然是道家的本领，之前扶苏拜访小圣贤庄，你我虽不曾去，但雀儿也带回来消息，道家天宗掌门为扶苏所用，便可知他们对道家的能为知晓颇多，而晓梦如今尚未至咸阳，能助扶苏一把的自然只有你我了。’

　　‘今日怕是扶苏在咸阳的最后一夜了。’萧瑟看着眼前的城墙，无奈叹道，这就是他不喜朝堂的原因，所幸北离有他二哥撑着，父皇也乐得含饴弄孙，不去做什么影响朝堂之事，他们两人也能相安无事，也让自己能闲游山河。

　　‘无论那些刺客说出些什么来，也不论扶苏做没做这桩事情，在群臣眼中今日之事便是做实了流言，为了平息事态，也为了扶苏的安危，明日群臣朝见之前扶苏必须离开咸阳。’

　　宜春宫扶苏居处

　　“公子，萧先生及其夫人来访。”

　　听到侍者禀告，扶苏惊喜道，“快快有请。”

　　“两位怎会来扶苏处？”看到进来的两人，扶苏先是眼睛一亮，随后垂下了眼眸，质疑道：“今日春日祭，两位怎会突然出现。”

　　“我二人受陛下所邀，一观公子主持的春日祭。”萧瑟坦然答道。

　　扶苏一边引着萧瑟和弄玉坐下，一边沮丧地说，“今日之事，恐怕又让父皇失望了。”

　　“今日之事，殿下确实令陛下失望了。”萧瑟平静地看着扶苏，有些话或许嬴政是想借他和弄玉的口来点醒扶苏，“或者说殿下在听闻都内流言时所做的决策起便错了。”

　　扶苏有些疑惑地抬头望向萧瑟，“还请先生赐教。”

　　萧瑟在心中感叹，扶苏的性子谦和，能够听取他人的劝诫，但是也是过于谦和，以致于威信不足，若嬴政逝世后，他的性子恐是驾驭不了如今的群臣，难怪嬴政对他寄予厚望，又屡屡失望了。

　　“赐教不敢当，在下只问公子一个问题。”萧瑟神情一如往常般慵懒，但这问题却是将扶苏给问住了。

　　“请问公子，若是始皇陛下在公子这个位子，面对这些事情，他会怎么做？”

　　“这，这……”扶苏抿了抿唇，皱紧眉头，若是父皇会怎么做？他暗自思考，可得到的结论却让他不知该怎么说，只是诺诺地反问，“这会不会太……”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

　　“太血腥？太残忍？”萧瑟笑道，“可是公子，面对这样的情况，若不用雷霆手段来自证清白，来揪出暗中恶意中伤你的人，那旁人只会觉得你懦弱可欺。若公子秉承着清者自清、流言止于智者的想法来面对这样的事情，萧瑟只问：这世间智者又有几人？”

　　扶苏愣住了，放在腿上的双手不由攥紧了拳头。

　　“这世间大多是愚者居多，人们总是人云亦云，流言蜚语亦可伤人呐！”萧瑟叹道，“就算这是事与公子无关，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您让陛下该如何处理此事？”

　　扶苏垂下了头，“是我无能，让父皇失望了。”

　　“萧瑟言尽于此，皇室之事本就不该我这外人插手。”萧瑟拱手作揖，弄玉随后取出一个布囊递给扶苏，“想必再过不久陛下那也会有所决策，这是我二人能为公子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了，若公子遇到危机情况，可打开这布囊，里面的三件物品可助公子度过三次危机。”

　　扶苏看了看这平平无奇的布囊，再看看萧瑟和弄玉二人，回想着萧瑟的话，顿时明白了他们会来此处的原因，望着渭水所在的方向，他终究是让父皇失望了，可父皇却为他考虑了如此之多，他也该有所长进了……

　　扶苏回过神来，起身对萧瑟弄玉二人行了一揖，“多谢二位。”

　　“殿下不必谢我们。”萧瑟和弄玉起身回礼，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扶苏闻言，顿时红了眼眶。

　　“扶苏送二位。”

　　扶苏欲相送，却被萧瑟婉拒了，“殿下留步，想来殿下还有事处理，我夫妇二人就先行告辞了。”

　　离开宜春宫，回到静云阁。

　　萧瑟一下子就扑倒了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真是费心又费力呀！早知道就不来咸阳了。”

　　弄玉走到桌旁给他倒了杯水，“这就嫌累了，如果留在墨家，面对的事情可是要比这还多，如今有了始皇的话，外界的纷扰就与我们无关了，只需等待东巡来临即可。”

　　萧瑟接过杯子，降水一饮而尽，“虽然平静，但也等于断了我们与外界的联系。”

　　“真的能断得了吗？”弄玉笑道。

　　萧瑟想了想，“也是，后面就静观他们的作为了。”

　　弄玉看着窗外忽然黑沉的天空，轻叹：“风雨骤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