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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爱情呼啸而至 ...

  •   1

      大雨滂沱,一个年轻女孩蹲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着。

      茶饮店的店员们互相交换眼神,不知道这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点一杯奶茶,临结账发现手机没电,这样的小事,不值得如此哭泣吧?

      但成年人的生活谁能说是容易的,她也许挨了老板批评,也许跟同事闹了别扭,无法为自己支付一杯奶茶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成年人的羞耻心上线,她一转身便冲进雨帘之中。

      2

      不知道沿街走了多远,雨水将她粉色碎花连衣裙打得湿透。

      一辆半新的白色轿车突然横在她的面前,响着喇叭。

      跨上副驾驶座,对方也许是觉得她狼狈的样子十分搞笑,竟然笑出了声。

      邵玉没料到能遇到这种一点都没有爱心的人,我都这么落魄了,你竟然还能笑出来?

      她带着哭腔试图很大声地制止对方:“人家这么难过,你还笑!”

      没料到她哭的声音太大,从嘴巴里发出来的是含混不清的“呜呜呜呜呜”。

      对方越是想憋住笑意越是抑制不住,最后索性笑到头砸在方向盘上。

      “奚景澄!我可是你老师!”邵玉说着说着,便一个破音嚎啕大哭起来。

      没错,在这样一个漆黑雨夜,端庄严肃的老师以落汤鸡的样子出现在学生面前,披头散发犹如美杜莎还发出尖叫鸡一般的声音,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丢脸的事了!

      五年前,邵玉大四实习,去学校待了两个月,教六年级的信息技术课,十几个班,共五百多个人,奚景澄是她第一个记住的学生。他那时还不过是个孩子,矮个子豆芽菜,戴一副黑框眼镜,长得白,但脑子转得很快,为人热情开朗又很爱回答问题,邵玉很喜欢他,实习期到,邵玉就离开学校,跟这些孩子们再没有联系。没想到,世界如此小,会让两人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一转眼,豆芽菜已经变成高大俊朗的男青年,邵玉再没有办法用自己老师的身份压制他,而他也已经学会用审视的眼光去看待事物,那双眼睛即使透过镜片也很容易看得出这竭力摆出老师架子的女人内在其实并不怎么值得敬畏。

      在曾经将自己视如楷模的学生面前,承认自己的无力和倒退,邵玉内心的理智在轰然倒塌。

      “哭出来是不是就好多了?”

      邵玉感到他在拍打自己的后背,一抬头,看他拿了条毛巾递给自己。

      痛哭一场实在不体面,却很有用。

      邵玉接过毛巾,擦了擦眼角,哽咽着靠在真皮座椅上。

      从车内玻璃的反光,她看到自己披头散发眼镜红肿,真是丢人,隐约还能听到水珠从自己身上落下来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不好意思弄脏你的车了,”她揉揉自己的脑袋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干了什么蠢事,“我还是下去吧,谢了。”

      然而,耳边却传来车门被锁上的声音,她抬头不解地看向奚景澄,后者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长腿在车内有些伸展不开,身上有一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气息。

      “邵老师,雨很大,你不知道吗?”抬眼间,他的眉目竟有几分凌厉的味道。

      “我坐公交回去。”邵玉说。

      “邵老师,你这样回去,我不会放心的。”奚景澄侧身看向邵玉,“系好安全带,地址?”

      邵玉瞥了一眼奚景澄修长的手指和轮廓分明的侧脸,意识到他做出的决定不会轻易动摇,只好报出地址,顺便补充道:“我已经不是老师了,所以,叫我的名字就好。”

      奚景澄点点头,本来想问她些事情,但看她情绪这么不稳定于是又把话收到肚子里去。

      路程有些漫长,跨越半个城区,好在街上没什么车辆。

      但车内的寂静就像有人用手指抓着黑板,让邵玉感到不舒服,所以找了些话题来聊。

      “你长得一点都没变,五年过去了,还是能一眼认出你。”

      “老师你也一样,”奚景澄似乎习惯了叫她老师没办法改口,“这就是缘分。”

      “算起来你应该高中毕业了,准备去念哪所学校?”

      “申请了国外的学校,八月份去加州读书。”

      虽然知道奚景澄一向是个优秀的孩子,但听到他的规划,邵玉还是忍不住感慨。他刚成年已经拥有了自己的车还能去国外念书,而自己随着年纪的增长却好像被命运之神抛弃,被未婚夫劈腿,被公司辞退,甚至一个二十八岁的人了连一杯奶茶都不能拥有,命运对她何其残酷。

      “老师你怎么样?”奚景澄问道。

      邵玉苦笑一声,用手指按摩肿胀的眼睛:“我?我没什么好说的。”

      “老师你上课很有意思,我到现在还记得。没继续当老师吗?”

      邵玉摇摇头:“公立学校待遇太差,私立的不招信息技术老师,所以我毕业以后去了一家教育公司做课程设计,五年做到部门主管,但突然之间,公司倒了,提前一点征兆都没有。”

      她摊开双手做一个烟消云散的手势:“至于别的……更不用说了。”

      “我爸爸也下岗过,在我很小的时候,”奚景澄说,“如果不是因为那次下岗,他不会有现在的公司,更不会遇到我妈妈,所以,老师,失业也未必是坏事,你可能太累了,回去好好休息。”

      3

      车停在楼下,奚景澄坚持要送她上去。

      邵玉住的小区已经有些年头,区区五楼,电梯好几次发出咔咔的声音。

      奚景澄拿出手机要记下她的联系方式,邵玉有些难为情觉得自己混的不怎么样,没脸面对学生,但对上奚景澄那双眼睛她根本没办法拒绝,报出自己的电话号码。

      两人站在出租房前的时候,邵玉发现她今晚连睡个好觉都是奢望。

      几个行李箱被堆放在门前,锁已经被换过了。

      邵玉顾不得形象踢了房门一脚,而后无力地靠在墙上缓缓滑落下去,这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怎么了?”

      邵玉说:“房东不守合约,说要让我提前搬出去,没想到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这是严重违约行为,记得找他要违约金。”奚景澄挠挠头,“那老师你还有住的地方吗?”

      “我记得附近有很多宾馆的,先住一晚上再说。”

      “亚运会期间,这里又是市中心,老师你觉得宾馆会空吗?”

      “我知道一个地方,老师你可以去住几天。”奚景澄挽起袖子去搬行李箱,邵玉看到他结实的手臂和皮肤下透出的青色血管。

      两人合力把三个行李箱拖到楼下。

      奚景澄把东西搬进后备箱里,邵玉要帮他,却被他伸一条胳膊拦住了:“你快上车,别又淋到了。”

      邵玉觉得不好意思,但奚景澄一再坚持,她只好乖乖坐在车上等。

      昔日引导者与被呵护者,角色似乎完全颠倒了。邵玉恍惚间甚至有种感觉,她回到幼儿园时代,只要乖乖坐在位子上等家长来接她。很奇怪,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在奚景澄身上找到这种让她安心的感觉。

      车辆再次发动,不同于之前,坐在车上的不再是老师与学生,而是两个年轻人。

      4

      成年人所有的遮羞布都被撕下,邵玉便也不再端着老师的架子,两人才能真正肆无忌惮地聊天。

      “我刚才哭的那么伤心,你竟然还在嘲笑我!到底是不是人?”

      奚景澄勾勾嘴角:“老师你以前整天板着脸,没想到哭起来是这个样子。”

      “哪种样子?”

      “老师你知道尖叫鸡吗?”

      邵玉扫了一眼自己,她这身打扮多淑女啊!哭声却被人类比为家禽?恰巧电台里不合时宜地播放公鸡打鸣的声音,邵玉欲哭无泪,呛了一声,她惊恐地听到自己发出了嘎嘎的声音。

      这一次奚景澄真的头都要笑掉了。

      5

      什么丑都出过了,邵玉已经无所谓了。

      她拨弄着车上的毛绒狗摆件,问奚景澄:“很可爱的摆件,女朋友送的?”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买的?”

      “真没有?”

      “真没有。”

      “不是吧!”邵玉还是不信,“你长得这么好看,没理由还是单身。”

      冷不丁听邵玉这么直白夸人,奚景澄竟然脸一红,他皮肤白,因此邵玉很容易注意到他面颊上可疑的红晕,刚想笑话他,突然车内响起了一阵手机铃声。

      奚景澄看了来电显示,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接起电话。

      邵玉分明听到一个女孩问奚景澄在哪儿为什么不回消息。

      “我在和朋友看电影,晚点回你消息。”奚景澄压低了声音,匆匆挂断。

      邵玉笑他装模作样,内心有鬼。

      奚景澄梗着脖子争辩:“不是你想的那样。”

      6

      “所以你说的一个地方就是你家?”邵玉局促不安地绞着手指,“那我还是走吧。”

      奔三待业女青年落魄到要投宿在学生家里,让人家父母看了怎么想?

      “这是我的房子,平时没别人来。”

      奚景澄把行李箱搬进客房里,硬是不让邵玉插手:“老师你先把衣服换了,别着凉。”

      屋子不大,三室两厅,共两个浴室,一个在主卧内,另一个是公共的。

      邵玉在公共的浴室内洗好了,裹着睡衣走出来,正碰到奚景澄裸着上身从冰箱里拿啤酒。

      也许是因为刚才衣服被雨淋湿了,他把上衣脱了。

      倒不是邵玉有什么非分之想,实在是奚景澄身材管理很好,肌肉轮廓分明,让人忍不住想看。

      邵玉只想快点回到卧室,奚景澄却叫住她问:“老师你想喝点什么?”

      “我喝热水就行。”邵玉跟人说话习惯直视对方眼睛,但当下处境却让她犯难,耳根都红了,不得已用手捂住了半张脸。

      奚景澄看到邵玉闪躲的眼神,总算意识到问题所在,开玩笑般双手横在身前:“不是吧,老师你这么容易害羞?”

      “没有,我只是谢谢你太把我当自己人了。”

      7

      奚景澄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老师,热牛奶我放在门口,你记得喝。”

      房间里传来人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门打开了,邵玉探头问道:“你家无线密码是多少?”

      她更注意到小伙子已经穿上一件衬衫,想来是为了照顾她的感受。邵玉不好意思起来,她一个做客人的,哪有对主人指手画脚的道理:“我就是随便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你原来习惯怎么样就还那样,不用管我。”

      “没事儿,我冷,”奚景澄倒不怎么在意,注意到邵玉乱糟糟的头发,伸一只手替她将碎发拨到脑后,“老师你在发愁什么?”

      邵玉急忙对着镜子看了一眼,刚才心烦意乱之间把头发弄得像鸡窝一样,但对于此刻的她,哪里还顾得上形象问题,很不以为然地晃晃脑袋:“一想到要去找工作,找房子,令人头大。”

      其实,房子和工作只是表象,藏在背后的是一个奔三女孩的焦虑,但这种烦恼是奚景澄这年龄所不能理解的,不说也罢。

      “老师你那么优秀,有什么好发愁的?”奚景澄说了无线密码,然后指了指楼下,“我打会儿游戏,老师你有什么要的就叫我。”

      8

      关上门,邵玉靠在门上,安抚自己剧烈的心跳,刚才奚景澄伸手为她整理头发距离贴的有些近,几乎能看到他细长的睫毛和泛着光泽的眼眸,差点移不开眼。

      手机充电开机,邵玉看到了前男友电话短信的狂轰乱炸。

      她动动手指,把他扔进黑名单里去。很奇怪,把这个认识了三年的人彻底从生命中剥离,邵玉并不感到失落。

      也许,分手就像一场打了麻药的手术,过后才能感到痛苦,又或者,穷人的心是冷的不会为钱之外的事情滴血。

      邵玉看好了附近房源,联系房东,约好明天去看,又给一些同类型公司投递了简历,事情做完,她瘫在床上,内心一片空洞。

      9

      屋外再一次传来通关失败的音乐,奚景澄懊恼不已气得几乎拍肿了大腿。

      邵玉忍不住下了楼,问他:“半个小时了,还没通关?”

      “很难的!”年轻男孩最不能被人质疑游戏水平,奚景澄争辩道,“这关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不就是《胡闹厨房》吗?”邵玉坐下来拿起一个Xbox手柄。

      扫了一眼屏幕,邵玉轻蔑了喷出一个鼻音:“姐姐我一个人闯到过第十关。这才到哪儿你就玩不过,太弱了吧!”

      “我不信,”奚景澄盯着她看,“老师你也玩游戏?”

      毕竟邵玉一向以书呆子形象示人,无法让人将她与游戏爱好者联系起来。

      “以前玩,”邵玉说,“上学那会儿特别喜欢,工作以后就没时间了。”

      伴随着画面音乐,邵玉进入游戏,娴熟地操作起来。

      奚景澄盯着屏幕,游戏时间越来越少,背景音乐也越发急促,连看的人都浑身是汗。

      邵玉恰好赶在最后一秒,将又一盘菜放到传送带上!

      奚景澄情不自禁握着双拳欢呼起来,两人击掌庆祝。

      邵玉顺带手把奚景澄账号里的其他游戏玩通关,她转头向奚景澄炫耀自己得到的新装备,却发现奚景澄不知什么时候脑袋一歪躺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睡着的时候,奚景澄仿佛是某种类似绵羊的生物,无论邵玉怎么喊他,只把脑袋侧到另一边就继续睡了。

      邵玉把他晃醒,他神志不清嘟囔着还要继续睡,发出奶萌的绵羊音,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他。邵玉不由分说推着他让他回到卧室去。

      也许游戏耗费太多精力,邵玉这种认床的人竟然睡得十分香甜。

      10

      七点多起床,邵玉蹑手蹑脚洗漱完准备出发,正迎面碰上从主卧出来的奚景澄。

      他大概没怎么睡醒,头发乱蓬蓬的,睡眼朦胧冲邵玉打了个招呼:“老师早啊!”

      “早上好!饭在桌上,你记得吃,”邵玉说,“我出去看房子,可能晚一点回来。”

      等邵玉都走到门口换鞋了,奚景澄打了个哈欠才反应过来:“老师你出去?”

      “对啊。”

      “我跟你一起去。”奚景澄说,“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儿”

      邵玉一想也好,拉上一个人给自己做参谋,奚景澄有车也方便。

      趁他清理车子的时候,邵玉回屋子里为他拿水。

      出来时邵玉正听到奚景澄压低了声音在打电话。

      “今天不去了,你们玩,临时有事……什么事?重要的事!”

      邵玉对奚景澄的行为哭笑不得,就像以前一样,还是个小男孩的他会在课堂上为她解围,长大后他依然如此。

      去看了两处房子,都不合适,要么是房间太小,要么是租金过高。

      邵玉今天一共预约了三个房东,很快就来到最后一家,房子东西不多,但基础设备还都齐全,两个卧室,一间客厅,一个厨房,加一个公共卫生间。只是主卧已经住进了一名男租客。

      看房时,邵玉跟那租客打了个照面,对方三十上下,个头不高,但还算干净整洁,冲她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租金也很合适,次卧还有阳台,此刻光线正软软地洒在床铺上,让人有一头栽倒在金色中的冲动。

      “我觉得还不错。”邵玉说。

      房东刚准备谈合同的事情,奚景澄却打断了她,跟房东说:“不好意思,我们还要考虑一下再做决定。”

      邵玉瞪他,奚景澄装作没看见,一路把她拉走了。

      邵玉问:“那房子好不容易找到的!万一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主卧的租客是男的。”奚景澄皱眉道,“不安全。”

      “你真是没租过房子不知道人间疾苦,”邵玉戳他肩膀,“你知道找一个位置租金都合适的房子有多难吗?而且我看那大哥人也挺和善的。”

      “你见过他一面而已,知道他是什么人吗?”奚景澄按住她的肩膀,“住我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但是你马上就出国了,而且,”邵玉小声说,“我已经麻烦你太多了。”

      奚景澄不由分说把屋子的备用钥匙交到邵玉手里:“我出国,本来就要找一个租客帮我看房子。你平时把水电物业费交一交,就当是房租了。”

      “可是……”邵玉想说,那个地段的房子,租金是水电费的几百倍不止吧。

      奚景澄不容质疑地揽过她的肩膀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好了,房子的事情解决了,小玉你接下来只要专心找工作。”

      刚才看房子时奚景澄害怕他的意见不能被房东所重视,于是跟邵玉约定好了以姐弟相城,邵玉叫他“老奚”,奚景澄这小屁孩竟敢称呼她为“小玉”。

      11

      两人走了一天的路,口干舌燥,奚景澄提议去买奶茶,邵玉不肯让他出钱于是自告奋勇去排队。

      队伍有些长,奚景澄注意到邵玉的眼神在一个女孩的包上停留片刻,仔细一回想,邵玉作为一个女孩,生活确实过得粗糙,除了遇到她那天时穿的粉色连衣裙,几乎没有什么女性化的东西,鞋子是运动鞋,背包是结实耐用登山包。

      奚景澄拿出手机来拍了一下包,却忘记关闪光灯。

      背包女孩愣了一下,奚景澄抱歉地对她笑笑。

      没想到女孩和她闺蜜对视一眼嘀咕了什么,就走上前来把他拦住了:“刚才你在拍什么?”

      奚景澄微笑着解释:“不好意思,我看到你的包很好看,想知道是什么牌子的。”

      但对方不信,一定要他打开手机相册看看。

      邵玉买完东西回来,发现这边一点小小的纠纷,对奚景澄说:“你就给她们看一下咯。”

      奚景澄没办法,只好打开手机相册给那两个女孩看,但神色有些不自然。

      女孩子们瞥了一眼相册,交换一个尴尬的眼神,把手机还给奚景澄:“抱歉。”

      她们走开之后,邵玉听到那女孩跟闺蜜抱怨:“都说了他肯定不是单身,你非不信,闹了这么个笑话出来。”

      邵玉想到奚景澄极力否认有女朋友的事,内心产生好奇,趁他不备凑过去。

      奚景澄急忙去捂手机,却还是被邵玉抢先一步。

      “就看一眼,我不会说出去的,”邵玉抢到手机,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凝固了,“你拍了这么多我?”

      奚景澄趁她愣住的时候,把手机拿回去,按灭了屏幕:“昨天看你玩游戏很厉害,就拍了几张,哪里有很多,老师你也太自恋了!”

      “删了删了,我头发乱糟糟的,也太丑了。”

      奚景澄却偏不,弯腰凑近邵玉:“很可爱啊,留着。”

      作为一名要奔三的大龄女青年,还能被人用可爱一词形容,邵玉不知道该说是奚景澄眼睛瞎了还是他嘴上没一句实话。

      12

      “有收到回复吗?”

      停好车,奚景澄问了一句。

      车内灯光很暗,只有邵玉的手机屏幕幽幽发着光,她不甘心地反复刷新邮箱,整个人都要钻进屏幕里去了。

      “一般来说没有那么快,又是大学生毕业季,求职的人肯定很多,”邵玉说,“我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要跟一群小孩去竞争,头疼。”

      “你有工作经验,肯定有优势。”

      两人从车上下来,奚景澄半开玩笑地说道:“而且,小玉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年龄有什么误解?”

      邵玉没料到这兔崽子真敢把“小玉”挂在嘴边,伸出手去捶他。

      奚景澄两只手轻松握住她的拳,让她怎么也挣不开,简直就像单手拎小鸡一样绝对压制。

      突然两人处在几束灯光打造成的闪亮舞台之中,刺眼的光线让他们两个僵在原地。

      两个人默默从角落中走出来,一个男孩,看上去是奚景澄的同学,还有一个衣着时尚的年轻女孩。

      邵玉与奚景澄握在一起的手是捏着也不是,放开也不是。

      那男孩面色难看地对女孩说:“早告诉过你了!现在看到了吧?”

      女孩脸色不好,但还带有几分疑惑地看着他们。

      邵玉还没反应过来,奚景澄一只手已经搭在她的肩上。

      她触电一样,刚想挣脱,却察觉奚景澄手在她肩上按了一下,示意她配合。

      “嗯,这就是我之前跟你们提到的,我女朋友,”奚景澄说,“小玉。小玉,这是我朋友,程浩,唐静。”

      邵玉一脸假笑,瞬间有些撑不下去,毕竟对面站着一个满脸胶原蛋白货真价实的小女孩,自己叫个“小玉”有点装嫩嫌疑,于是开口道:“你们可以叫我老玉。”

      这话说完,邵玉突然很想抽自己,都要奔三的人了,为什么会说出这种不经脑子的话?

      结果在场其他人都没有绷住脸皮笑起来。

      程浩说:“你可真幽默,哪敢?我还是叫嫂子好了。”

      13

      奚景澄作为主人去厨房拿冷饮,邵玉不得不与两人尴尬地面对面而坐。

      “所以,你们真的是情侣?”唐静打量邵玉的眼神明显带着疑问,毕竟他们年龄差距确实摆在那里。

      “爱情就是这么发生的,”奚景澄及时赶来救场,“谁能说清楚呢?”

      他坐在邵玉身旁,两人相视一笑。

      其他人喝的都是冷饮,不过邵玉面前摆了杯热茶。

      “小玉身体不好,喜欢喝热的。”奚景澄拍拍邵玉的肩膀,俨然是贴心男友的模样。

      “景澄说今天有重要的事,原来是为了陪女朋友。”唐静话锋一转,瞥到奚景澄与邵玉十指相扣,“跟年龄这么小的男朋友一起出去,一定经常会被当做姐弟吧?”

      奚景澄明显不知道该怎么圆谎,还好邵玉反应够快。

      “景澄和我都不介意这件事。”

      邵玉眼神戏有点足,与她搭戏的奚景澄差点接不住。

      唐静没坐多久,找了个理由先走了,程浩看她情绪不对,赶忙追上去:“老奚我先走了,嫂子改天见!”

      奚景澄站在窗边,确认他们都走远,才一屁股坐回沙发上。

      14

      “说说呗,”邵玉看着他,“那么漂亮的女孩子追你,你都不喜欢?”

      “长得漂亮我就一定要喜欢?”奚景澄问。

      他又补充一句:“对不起,没经过你同意,但是我提前也不知道他们要来。”

      “我无所谓,不过你说谎要打个草稿吧,”邵玉说,“找假女朋友也要找个漂亮的,找我这不是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吗?”

      “难道小玉你觉得自己不漂亮?”

      “那肯定,”邵玉说,“平心而论,你会找我这个年纪的做女朋友吗?”

      奚景澄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为什么不?”

      邵玉本来是想讲个笑话活跃气氛的,没料到气氛反而陷入尴尬境地,空气仿佛凝滞,邵玉只能听到自己耳边的血管在突突地跳。

      奚景澄本来眼睛就大,此刻不戴眼镜,一双眼睛更是具有坚定的说服力。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谁不会把他的话当真?

      两人这样看着,谁也没动。

      15

      邵玉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这一通电话。

      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邵玉接起,终于弄明白对方是谁,她转身进了卧室。

      奚景澄听到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从房间内传出来。

      大概是那个人打来的,邵玉一开始态度很强硬,后来也软了下来。

      奚景澄很想冲进去,替邵玉挂断这个电话,但是他没有身份和立场来完成这件事。

      雨继续在黑夜悄然而至。

      先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忽然间就变成了瓢泼大雨。

      雨撞在窗户上,残缺的尸体顺着玻璃慢慢滑落,折射出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

      邵玉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分明知道这是一场幻梦,哪怕踏进来,终究还是要走出去的。

      外面再没有游戏声传来。

      把头靠在墙壁上,邵玉隐约听到隔壁房间飘来的吉他声。

      乐声轻柔,旋律有些哀伤,却不像邵玉听过的任何一首歌曲。

      奚景澄摘下吉他,无意间一拨,旋律自然而言地从他手指下倾泻,直到被雨夜埋藏。

      人生的痛苦不过是夹在洪流中的蚂蚁,被闷住了一点也听不到声响。

      一种心伤,两个声音,隔着钢筋水泥,慢慢地合在了一起。

      16

      奚景澄一早醒来,敲邵玉的房门问她想吃什么。

      但他发现门是开着的,里面是空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就像从没有人来过一样。

      “老玉?小玉?老师?邵玉!”

      奚景澄几乎把房子里每个角落都找遍了,依然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他撑在沙发边发呆时,正与刚进门的邵玉对视。

      “你去哪儿了?”奚景澄有些激动。

      邵玉一愣,提起手上的塑料袋:“我看你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才一大早去买菜的。”

      奚景澄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哦”了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忙活其他事情了。

      邵玉把早餐端上桌,叫奚景澄尝尝自己的手艺。

      17

      把餐盘里的东西吃完,邵玉擦擦嘴,端正坐姿严肃地对奚景澄说:“我有一件事要对你说。”

      奚景澄害怕承受不了那个答案,先开口问她:“昨天打电话的那个人,是你男朋友?”

      “确切来说是前男友。”邵玉耸耸肩,“他打电话来解释一下之前的事情。”

      “所以你原谅他了?”

      “没有,”邵玉说:“不是原谅,是算了。”

      听到这个回答,奚景澄似乎松一口气:“既然这样,不要走,住下来。”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事情,”邵玉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恐怕还要住在这里打扰你了。”

      听邵玉郑重其事说完,奚景澄笑了。

      “你太见外了,”他甚至放肆地捏了捏她的面颊,“都说了你是自己人。”

      邵玉觉得自己年纪这么大了还要被一个小屁孩嘲讽,实在没有面子,拿出自己的身份压他:“我可是你老师!”

      奚景澄似乎很热衷于惹她生气,也许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把面具卸下,露出真实的情感来。

      18

      “小玉老师,你明天有安排吗?”

      邵玉摇摇头:“干嘛问这个?”

      “那你能送我去机场吗?”

      “这么快?”

      邵玉一拍自己脑袋,已经七月底了不是吗?

      猛然间意识到这件事,突然间心底就蔓延开悲伤的情绪,就好像什么东西生生从体内剥离。

      “当然好,但是,”邵玉迟疑一下,“你父母会来送你吧,我可能不大方便露面,毕竟……”

      “他们不来,只要小玉你去送我就够了。”

      邵玉问:“那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奚景澄摇摇头:“反正还有一天,不急。”

      “怎么能不急!”邵玉跳起来,她可是能在出发前一个星期就把行李给收拾好的人,于是押着奚景澄去干活。

      说来奇怪,邵玉这种会把生活过得很有规划的人,却在短时间内连续被命运的出其不意击倒了好几次。

      可如果不是这样,她也就遇不到奚景澄了,人生还真是奇妙。

      收拾完行李已经是晚上,两人累瘫。

      虽然邵玉坚持应该为即将离家的学子准备一些家乡的特色菜送行,但奚景澄摸了摸腰包表示有钱在国外没什么吃不到的。

      于是两人捧着两碗泡面,看了一部不知所云的喜剧片,然后被逗得捧腹大笑。

      邵玉趁他不注意,偷偷用手机拍他侧脸。她正努力对焦,却从屏幕里看到奚景澄停下手上动作,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在拍我?”

      “没有。”被发现太丢人,邵玉急忙否认。

      奚景澄说:“不如我们拍张合影。”

      邵玉凑到他身边去比了个剪刀手。

      “再近些。”奚景澄搂过她的肩头,按下快门。

      于是相机定格了那一刻邵玉瞪大的眼睛和奚景澄得逞的笑容。

      从厨房回到卧室,瞬间变得冷清。

      柔软的床,却让人一直睡不着觉。

      19

      第二天两人顶着黑眼圈打了个照面,彼此心照不宣。

      去机场的路并不长,邵玉突然有点舍不得他了。

      “今天你能来送机,真的很谢谢你。”奚景澄先开口打破沉默。

      “我爸妈离婚了,唐静是我后妈的女儿。”奚景澄补充道。

      “怎么突然说这个?”邵玉问。

      “我只是觉得应该让你知道。”

      奚景澄的话里好像有话,邵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到了,我们先下车。”

      邵玉想陪奚景澄去值机,但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你好,对对对我是……今天可以的,两点半是吗,好,地点我记一下。”

      奚景澄问:“面试机会吗?”

      邵玉说:“对,那家公司我一直很想去。”

      奚景澄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那你必须马上出发,不然可能会迟到。”

      邵玉扑上去给了奚景澄一个大大的拥抱:“以后,你在国外,要好好照顾自己。”

      奚景澄也反手抱住了她。

      但很快,邵玉松开他,急急忙忙上了一辆出租车,冲他挥手:“加油!”

      车子越开越远,守在原地的奚景澄越来越小。

      突然间,身后飘来奚景澄的喊声:“小玉!做我女朋友吧!”

      邵玉勾勾嘴角,脑袋探出窗外喊了一句:“想什么呢!”

      两人相视笑着,在泪水流出来之前各自回头。

      司机师傅问邵玉:“要不要开回去?”

      邵玉摇摇头,早已经泪流满面。原来自己的心不是一块岩石,也会隐隐作痛啊。
      20

      邵玉面试完,却突然发现自己最想分享消息的那个人已经不在身边了。

      屋子是空的,连最有烟火气的厨房也是冷的。
      游戏手柄摆在桌上,车子在车库里吃灰。

      邵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却看到桌上放了一个精致的女包,上面还有一枝盛开的玫瑰。

      那家伙,还真是知道怎么打动一个人的心。

      邵玉找了个瓶子把玫瑰插进去,这样一来,好像屋子里就不再冷清了。

      花枯萎了,她就换新的。

      偶尔在雨夜,她依旧会躺在飘窗上,回忆着那首歌的旋律。

      当花瓶里的玫瑰换了三十次的时候,一个送花人带着他的歌敲响了屋子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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