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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33话 ...

  •   “当当当当——看看谁回来啦?”一打开门,林寂就张开双臂大喊。
      家里静悄悄的,迎接她的只有地上被捏扁的易拉罐。
      笑意渐渐消退,她却没有放弃,洗手间、厨房、卧室、工作室、阳台,一一探头寻找。一圈下来,她终于相信白石已经走了。
      早晨出门之际,熬夜到三点的白石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强打精神送她下楼,她孩子气地揉乱他的头发,让他赶紧回去补觉。她离开不过四五个小时,再回来竟恍如昨日。她没精打采地坐在沙发上,一时有些惆怅。
      所谓静坐不知时日长,林寂这一坐就到了日光西斜,直到肚子不满地抗议,她方才如梦初醒。
      第一件事自然就是给白石打电话。
      然而,无人接听。
      林寂不肯罢休,又拨打了一遍。
      一遍,又一遍。
      大概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白石像是感受到了她的锲而不舍,终于接了。
      他语气淡淡的:“喂。”
      一个最简单的音节也被他刻画得如此完美深情,遽然勾起她满腔的柔情,昔日百炼钢化作绕指柔。她一开口,竟有些委屈:“你在哪儿?”
      那边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道:“我在江苏。”
      “嗯?”这下轮到林寂沉默了,她纠结着是否该问,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白石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柔声道:“可人让我最后陪她做件事,陪她去江苏兴化千垛景区,现在是千岛菜花盛开的时节,她一直想去。”
      他果然对她了若指掌。那是什么地方?去做什么?为什么要去?这些都是林寂脑海里冒出的紧急疑问。她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白石仿佛品尝到了她的苦涩:“没有别的意思,不要多想。”顿了顿又道:“倒是你,整天对着我夸你那个什么医生,最近又整天去见他,还跟他一同外出旅行,我是真不放心。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难以抗拒月光下的凤尾竹。”
      “我已经……”
      几乎在同时,林寂听到那头一个女声道:“白石,船弄好了,走吧。”
      林寂原本要说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只淡淡地道:“希望你是真的勇士,敢于直面软玉温香投怀的现实。”
      白石笑道:“我不但能直面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现实,还能当个‘烈男’柳下惠。”
      “是吗?”林寂反问。
      “嗯。”白石轻声道。
      整整一天,林寂在家里什么都做不下去。她的脑海里都是千百垛田水路四通八达,俨然一座花田威尼斯,白石与张可人同坐木船,悠然漂浮水中,一望无际的金黄色花海如流霞璀璨,将他们渐渐淹没……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行到水穷处,天地间只有他与她,恬然无思,澹然无虑[1],他们会做什么?
      坐看云起时,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四时为马,阴阳为御,他们会不会一个动容就决定厮守终老?
      她在惊恐里煎熬。
      她给时桥南发了消息,希望他能用专业知识给她安慰。但想必时桥南忙于陪伴杨希雨母子,迟迟没有回复。
      恰在这时,文棋的消息就进来了。
      “林大老师,您老最近拖稿有点严重啊。”后面是一串表示委屈的颜文字表情符号。
      林寂看着文棋的头像,过了一会儿,打开文棋的朋友圈看了两眼,看到文棋前几天晒出的自制手工饼干图片,配文:“自己做的,经大神验证:好吃!”下面的评论,就林寂看到的几条来推断,估计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此大神是真大神。
      她笑了笑,拨通了与文棋的语音对话。
      连线一接通,林寂恶人先告状:“可是……你不给我吃饼干!你有好吃的饼干不给我!”
      “什么?”文棋在那头一脸迷茫,过了一会儿才顿悟,“那是给大神的!”
      “我也是你们班的小朋友,你怎么可以这么偏心?”林寂不依不饶。
      文棋哈了一声:“林寂,不要转移话题,你自己看看你的交稿时间。”说完,她很快发过来一张日历截图,所有周二、周五都用红笔分别标记出“L分镜”“L交稿”,然后又用蓝笔在周五的格子里写了“L分镜”,最后两周的周三标记出“L交稿”。红笔是规定交稿日期,蓝笔是实际交稿日期。
      林寂对着截图翻了翻白眼,却意外地没有“攻略”文棋。
      文棋反而意外了,道:“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你最近忙着跟别的小朋友玩,是不是觉得一眼没瞧见我竟然要大学毕业了?”林寂故作委屈。
      文棋呵呵一笑:“你已经在我的手心里了,我还用多费心思吗?”
      “你这样说就太没良心了啊。我对你掏心掏肺,那个大神对你没心没肺,你怎么看不明白?”
      “我这是卧薪尝胆,要抓住一个漫画家,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林寂冷笑:“不是抓住他的心?”
      “林寂!”
      “我看你现在对他上心得有点李清照啊。”
      “什么意思?”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文棋哈哈笑起来:“不敢不敢。哪有你厉害,下了眉头,就上床头了。”
      林寂想笑但没笑出来。
      文棋马上就意识到她的反常,道:“你从来不会主动跟我语音通话,今天是怎么了,莫非是认清了白石的真面目,来找我忏悔吗?”
      若在平时,文棋这一句出来,必然引来林寂的枪林弹雨。但今天,不提倒也罢了,一提起白石,林寂就感觉自己正处于溺水中,她叹了一口气,却倔强地沉默着。
      文棋也叹了口气,温言:“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如果他真的喜欢你,就会先理清楚跟前任的关系。”
      前任。
      林寂微微一笑,她介入的时候人家还不是前任呢。但她没有纠正文棋,只是淡淡地道:“他们已经在分手了。”
      “已经……在……分手?”文棋把“在”字咬得极重,冷笑一声,“也算他有点良心。那你在多愁善感什么?”
      “觉得要转正了,压力太大?”林寂自嘲。
      文棋呸了一声。
      林寂道:“我一直都在想,只要能够拥有这个人,什么我都可以放下。可是,当真的得到了,才发现他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人,关于他的很多事情都是我凭空想象的,我给了他完美的设定,所以当他出现一点瑕疵,我就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你不是一直都说人无完人吗?”
      “是啊,我知道,我很清楚,只是……”
      只是冷静下来想一想,她心目中的神是那么渺小,渺小得无法支撑她的信念,每一天她的世界都在走向崩塌。
      林寂无法说出口。
      自己简直像一个婊~子。

      时桥南并非没有看到林寂的消息。他下午跟杨希雨谈话治疗结束时就看到了林寂的消息,他只是单纯地不想回应。
      她说回到家白石并不在,而是陪前任去了江苏。
      她说她现在很不安,害怕结果并不如人意。
      她说她很迷茫,心心念念的东西即将到手,她并没有预期中那般欢喜。
      她与那个人应该有着千山万水隔断也会心有灵犀的默契,然而,越是走进时间深处,他们渐渐都迷了路,再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原来人是只能靠执念活着,而非得到吗?林寂如是问。
      夜里下起了雨,时桥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林寂的话如同窗外雨打芭蕉,每一下都稳稳地敲在他心头最敏感的地带。
      他在黑暗中坐了起来,摸过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两点半,他毫无睡意。
      他叹了口气,只得翻出林寂的微信,回复:“你要往好的方向想。他去见她没有瞒着你,说明他是去跟她做最后的告别。当他回来,他就完全属于你了。爱情不是靠感觉就可以的,还要靠相互包容、相互磨合,默契往往是大浪淘沙后的礼物,你不能一上来就要求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与你心神合一。”
      放下手机,他在阳台藤椅上坐下,静听院子里点滴到天明。
      每个人都有很多情绪,他又何尝不是。
      他想起上次与任语初的饭局。
      任语初带来了一个人,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相貌英俊,风度翩翩,留着短短的胡楂儿,眼神深邃,说话掷地有声。任语初要跟他回成都老家,然后结婚生子,白头偕老。他们都已经商量好了,回去后开一个英伦复古酒吧,名字就叫夜莺酒吧。
      任语初解释酒吧名字:“你总会遇到一个人,想把心掏出来给他,用你的所有成全他。”
      取自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2]
      时桥南立刻就懂了,他不是任语初的那个人,所以即便两人跨越数年的耿耿于怀,也无法把心捧到对方面前。
      他错过了自己的夜莺,从此大概不会再遇到第二只了。
      想到这些,他自嘲地笑起来,知道自己必然还得继续安慰林寂。情绪堆积心头,若不化作温柔送出,盈盈一方积满必决堤。
      他拿过手机,不等他解锁,屏幕一下亮起来,林寂的名字随着手机铃声跳跃在眼前。

  • 作者有话要说:  [1]与下段“以……为……”四句均出自西汉刘安主编的《淮南子·原道训》,原文为:“是故大丈夫恬然无思,澹然无虑;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四时为马,阴阳为御;乘云凌霄,与造化者俱;纵志舒节,以驰大区……”
    [2]指酒吧名字取名与《夜莺与玫瑰》,任语初所言属于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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