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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50话 ...

  •   对于林寂的这一转变,林寂案情小组的几位大佬都各执一词。
      言聆风认为她这是一种从精神分裂到妄想症的恶化,但也可能是一个转折,说明她已经知道白石和张可人是敌人,她只需要将其赶出自己的生命就行了。
      江箬则认为这根本就是一种典型的精神分裂,应该跟她的家人沟通,将其收容治疗。
      黎简昀对两人的看法都不以为然,觉得她只是阶段性的变化,应该采取保守观察治疗。
      听完几人的看法,麦肯恩先生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她有按时服药吗?”
      这倒把几个人都问住了,他们面面相觑,继而纷纷望向时桥南。
      时桥南也不知道啊,他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麦肯恩先生笑道:“你们中国有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桥,你就是一个典型。我知道在这件事上无法让你做到不感情用事,可是你必须让自己先冷静下来,否则,你又如何成为她的依靠?她已经有很多在乎她的朋友了,有的人因她不知所措,有的人为她以泪洗面,但那都不是她需要的,她所期待的是一个带领她穿越暴风雨的灯塔,那是她的港湾、她的终点,亦是她的开始。那是你,始终是你,别无他人。”
      时桥南一时无言。
      有些人和事会成为有生之年系列,穷尽一生,求而不得,抑或得未曾有。
      三十年来尘与土,绝非一杯酒、一段戏文能道得尽。
      林寂的追求看似渺茫却分外真实,而他呢,他时桥南期待的是什么?
      简单生活,平淡度日?
      如果是这样,那在真实世界之外,他又何必费心劳神地经营那个叫白石的声音,又何必苦心钻研提高唱功?
      江箬笑道:“很少见到桥失态的样子,我都快怀疑这是个假的桥了。”
      会议进行到最后,麦肯恩先生说起了题外话。原定于五月举行的美国精神病协会年会因今年的举办城市迈阿密遭遇飓风袭击被迫延期,改到了八月,选址波士顿。时桥南因此前发表的论文备受瞩目而轻松拿到了入场券,但麦肯恩先生的几个朋友其实更好奇林寂的案子,希望到时候能跟时桥南探讨一二。
      时桥南不以为然,摇头苦笑:“这是个失败案例啊。”
      “可是,你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稀有病症。”言聆风耸了耸肩。
      时桥南本想调侃她是不是追悔莫及放弃了这个案子,还没开口,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李曦焦急地道:“时医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开会,林寂不见了。”

      天阴沉沉的,一场雨将落未落。
      林寂和杨希雨对坐在窗前,每人手里都有一本素描本,不约而同地以同样的节奏或是发呆,或是奋笔疾书。
      杨希雨问:“姐姐,你男朋友不来看你吗?”
      林寂看着窗外,无动于衷。
      她已经快想不起白石的样子了。
      那就像是一场梦,雕栏玉砌犹在,人面却早已不知何处去。
      “你爱的到底是我这个人,还是白石这个名字?”
      言犹在耳。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们的点点滴滴,所有画面里的白石都是模糊的。渐渐地,那些白石的影子与另一个影子重叠,林寂认出了那张脸——时桥南。
      她想尖叫。
      然而,她清晰地看到自己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好像一个抽空的人皮模具。她歪着头皱起眉,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一脸生无可恋,仿佛对未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她见过那样的眼神,中东战区的难民营中,那些只经历过短短数载人生就懂得了绝望的孩童,他们的眼神就是如此,不奢求、不期冀,甚至已经坦然接受没有明天的现实。
      她真可怜啊,林寂想。
      一滴清凉落在睫毛上,林寂眨了眨眼,一下子愣住了。
      周围高楼林立,狭窄的街道上车辆川流,行人络绎不绝。这是一个她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必然是来过这里,可她想不起这是哪里。她随着人流前行,她梦到过这里,也的的确确来过这里。
      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莱恩医院吗?
      她抓住一个路人,问:“请问这是哪里?”
      对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说:“崇明路。”
      “崇明路是哪儿?”
      对方顿时疑窦丛生,迅速撇开她匆匆离去。
      她接着抓住其他人询问,人们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仓皇逃走。
      “崇明路是哪儿?”林寂摇着头自言自语。
      人们对她唯恐避之不及,也有好奇者会停下来看她几秒钟。
      渐渐地,他们看她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公然停下来对她指指点点,放肆地嘲笑讥讽。她看到很多人向她走来,带着魔性的笑用怪异的腔调说:“你是要背叛白石吗?”“你是要去哪儿?”“我才是白石,你认出我了吗?”
      他们的脸都是模糊的,随着笑容越来越夸张,他们的脸也越来越扭曲,连周围的高楼街道都跟着扭曲变形,几乎成了油画《呐喊》的真实再现。
      林寂慌乱地左顾右盼,却发现命运没有给她留下一条生路,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腔里却几乎要窒息,仿佛空气都在渐渐抽离。她低下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跌跌撞撞前行。
      然后,忽然世界就安静了,只有雨像是有人倾盆倒下,在地面砸出噼里啪啦的乱调,清晰入耳。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看向来人。
      时桥南呼吸急促,在认出她的刹那却如释重负。
      黄一亭的事故之后,莱恩医院特招了一批退伍军人做保安,甚至有几人曾是特种兵。没想到就在这样的铜墙铁壁之中,林寂还是能够离开。据他们反映,林寂当时的状态很好,还跟他们开玩笑,说跟人有约。他们不疑有他,就目送她离开。
      时桥南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安排人寻找林寂。他也无法坐在办公室里等待,他鬼使神差地想到一个地方,开车直奔而来。果然,从外白渡桥找过来,还真的被他找到了。
      林寂早已浑身湿透,正失魂落魄地走在一把把飘过的雨伞中间,格外显眼。
      她眨了眨眼,缓缓送出目光,如同来自前世的凝望,跨越红尘岁月。
      四目相对时,时桥南想起一句歌词:确认过眼神,我遇上对的人。
      他看到她灰暗的眼睛里忽然跳跃起一丛火焰,那团火苗迅速点亮了她的灵魂,她从一个提线木偶一下子有了生命。
      他拉住她的手,轻轻将她拉进怀里,动作缓慢,长过一生。
      林寂一下子哭了出来,无声地,泪如雨下。

      一路无话。
      车子驶进时桥南家所在小区时,林寂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对不起,可是我不记得我是怎么离开的医院,又怎么去的崇明路。”
      “我知道。”时桥南是真的知道。他想到此前自己的猜测,那时林寂说自己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出现在苏州路,他就该知道她已经出现了解离,但他始终宁愿相信她只是梦游——人们总是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
      他停下车,绕到另一边给林寂打开车门:“走吧。”
      这几日林寂一直住在他家中。
      自从得知林寂的病情后,林树几乎就住在了林寂家。但越忙的时候就会越忙,他手里一下子堆积了好几个案子,每个都如同初恋少女的心思,百转千回。其中两个案子是检察院分院移交过来的案件,均是上诉被驳回,他需要进一步调查取证,决定是否向法院提出抗议。为此,他需要出差数日。他不得不将林寂托付给时桥南。
      按照时桥南的意思,是想趁机将林寂纳入医院。然而,林寂在医院里待一天,等到他下班前,就会赖在他办公室外一步也不肯走,看到他走出办公室就亦步亦趋,像条小尾巴,哪里也不肯去。
      时桥南将她领到病房里,说:“你暂且住在这里,晚上有护士照顾你,有问题就给我打电话。”
      林寂直勾勾地望着他,如同看着一个负心汉,然后轻轻地、决然地吐出两个字:“骗子。”
      这样一来,时桥南就没办法了,只得把她带回家。
      时桥南家里养了一条金毛,三岁大的狗,继承和发扬了主人的特质,像个退休等死的老头子。看到主人回家,它顶多抬抬眼皮打招呼,看到陌生人进门,它顶多抬起头来扫一眼,以示欢迎,随即趴下。只有出去玩或者给肉的时候,它才会像条三岁的狗狗。
      第一天,时桥南看着毫无礼貌的狗狗,无奈地道:“你就当那是一条死狗吧。”
      林寂精神很好,笑着上前,将抱在怀里的画稿随手搁在沙发上,坐在狗狗身边,摸着它的脑袋,问:“它叫什么名字?”
      “老金。”
      林寂抚摸着老金:“老金,我是林寂……”
      她一下子没了声音。
      她想起白石和他的狗。白石最近来找她时,时常带着二狗子,二狗子像个小孩子一样缠着林寂,咬着她的衣角,宛如第一次去幼儿园不舍得跟妈妈分别的小朋友。它有着清澈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你的时候,你的心都融化了。
      “汪汪!”
      窗户传来熟悉的狗叫声,林寂一下子转过头去望着阳台的窗子,好像那声狗叫是为她而来。
      她仿佛真的看到二狗子正在楼下望着时桥南家的窗口摇尾乞怜。
      是的,她知道他一定在那里。
      今天也是一样。一开门,老金果然老神在在地趴在地上,老祖父看孙子一般看着两只落汤鸡进门。
      林寂却没有精神跟它打招呼,径直进了卧室。
      老金马上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好像……里面有什么八卦。他噌地一下子抬起脑袋,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时桥南,可惜时桥南没有接收到它的八卦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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