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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相遇 ...

  •   再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闵舒怀继续在那个又小又没有名气的初中读完应该艰苦奋斗的初三,幸好他没有被那件难以启齿的猥亵经历影响,中考出色发挥,还拿了奖金,去了市里第二好的高中继续读书,再考上了一所不错的一本大学。

      中文专业。

      闵舒怀以前就很喜欢读书写文字,虽然对于现在的人来说,中文远没有理科专业吃香,但能继续读自己喜欢的专业,他还是很开心。

      但遇到那个名叫傅北林的男人,并且还发生的那一段不美好的经历,却开始变成一道噩梦,屡次缭绕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数次从梦中惊醒。

      不过比噩梦好不到哪里去的还有可怕的现实。

      闵舒怀的爸爸从两年前开始,腿上的旧伤就一直复发,家里别说存款,便是负债都上了好几十万,读大学的费用在普通人眼里,不过是一笔不大不小的花销,对他来说,却是不能忽视的沉甸甸的负担。

      录取通知书已经发下来一个多月了,闵舒怀把它塞在枕头下边,心情烦的时候就拿出来细细摩挲一遍,总有办法的。国家贫困助学金一年可以申请三千块钱,余下只要再攒两千块,就能把一年的学费住宿费解决了,至于生活费,到时候再勤快点打工,总有办法的。

      天无绝人之路。闵舒怀相信靠自己,总能有个好一点的前途。

      闵舒怀的爸爸在看到闵舒怀的录取通知书时没有说什么,只是那天晚上,他喝酒的酒瓶子多了两瓶,同时还传来了不少怒骂。

      闵舒怀不怪自己的老爸,只是再过几天就要去报名了,闵舒怀走了,剩下行动不便的闵大军一个人,闵舒怀不确定他爸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但是对着倔强的闵大军,任何有损他尊严的话都是不能问出口的。

      就在闵舒怀即将去别省的前两天,闵大军拨通了许久都没打过的战友电话,要把家里的房子卖了,请对方收留自己四年。

      卖了仅有的三间土房,得到的钱也不过薄薄的几张毛大头。

      只隔了两个村的战友清干净了自家的两间土房,诚挚地邀请闵大军过去,他的儿子孙子都发展得不错,多个人吃饭不是什么事。

      一辈子都没和谁低过头的闵大军一言不发地把那叠薄薄的信封放在闵舒怀桌前,叹了口气,道:“去了外边好好打拼,你爹不能给你帮上什么忙,只能尽量不给你拖后腿了。”

      说完后,闵大军继续抿着唇,神色坚韧地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往外走。闵舒怀握着那个脏兮兮的信封,觉得眼底有些酸涩。

      入住新校园,对于别的普通大学生来说,意味着新奇和憧憬,但对于闵舒怀而言,除了这两者外,更重要的还有关于生活的重担。

      学费和住宿费虽然暂时解决了,但还有生活费在紧逼着他,哪怕将每天的开销压缩到最小,一个学期下来,也是笔让闵舒怀难以承受的重担。于是乎,几乎在别的同龄人还适应着新校园的时候,闵舒怀便穿梭在城市间,能找到一份兼职是一份,能找到两份便是赚了一份。

      他才刚来这个城市,人又年轻,几乎什么都不熟悉,能找到的当然都是些费时费力又少工资的兼职,而这其中最容易找的自然就是派单。

      烈日下的城市,哪里都笼罩着一层难以避开的热气,闵舒怀头戴鸭舌帽,怀揣着一叠厚厚的彩色传单,眯着眼睛站在时常有行人走过的广场门口,刺眼的阳光晒得他满脸通红,额头上热汗一直往下淌,在洗得褪色的衣服上形成一个又一个小水渍。

      这么热的天,又是大中午,走在跟被火烤似的大街上,每个人都是步履匆匆,脸上带着不耐烦,在这种时候要是还被个不长眼的拦下,塞进一张同样火热的传单,那种烦躁劲就别提了。

      所以闵舒怀总是低着头,鞠着躬,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模样,为自己的打扰尽可能地传递出自己的歉意。好在路人虽然有反感的,但多数人一看到闵舒怀的正脸时,便都不约而同地消了火了,现在派传单的小男生长得也太标志了些,特别是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要说是最近新出的小明星都没人怀疑。

      毕竟是本市最为时尚的商场,逛街的女性比男的要多得多,有些三两结伴的年轻姑娘接到传单时还会忍不住逗上闵舒怀一两句,闵舒怀面对这些女孩的调笑虽然有些耳尖发红,有时候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此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正是一天中正炎热的时候,闵舒怀背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手里的传单还有三百多张,今天得把这些都派完,才能拿到今天一百块钱的工资。

      想到这里,闵舒怀又深吸了口气,此时前边刚好有个单身的年轻男人迎面走了过来,闵舒怀微低下头,一只胳膊握着一大叠传单,一手拿了一张递了过去,顺便介绍到:“先生您好,星辉商场家具电器大酬宾,新品一律打八折。”

      手心因为布满汗水有些滑腻,闵舒怀搓了半天没能拿出那张传单下,只能低着头弄了一下,但或许是估错了那人的行走路线,等他再抬起眼时,那人已经来到自己面前,而他的身子已经快要撞上对方了。

      电光火石之间,闵舒怀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下意识地伸出手让自己尽可能平衡一些,“哗啦”一声,手中的传单掉落满地,而他也刚好撞到了那个年轻的男人身上,甚至差点将人给带倒,幸好被对方伸出手扶了一把。

      “对对对不起!”闵舒怀涨红了脸,赶紧结结巴巴地道着歉,抬起头看到那个路人的正脸时,却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关系。”那个男人似乎有些皱眉,但还是随口回到,只不过等他真正把视线放到闵舒怀的脸上时,却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些惊诧。

      人来人往,吵闹不堪的广场上,闵舒怀和傅北林的周围却显得有些怪异的尴尬。此时忽然有一阵大风从路边上吹来,将散落满地的传单吹得飞舞起来,闵舒怀吓得瞪大了双眼,顿时连和傅北林的相遇都来不及去回味了,只得赶紧蹲下身子,慌张地捡起来。

      傅北林的目光却有些复杂,这个少年,看起来还是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只是稍稍抽高了个子,脸上的稚气也消散了许多,看起来更接近成年人了。

      难得的,本来应该拔腿走人的傅北林也弯下身,帮着那个看起来无比普通的少年捡起散了一地的传单。烈日的炙烤下,连水泥地板都热得像冒烟的锅面,这种情况下还出来干这种活,傅北林侧了侧脸,看了一眼少年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旧球鞋,对闵舒怀目前的经济状况稍微有了一点理解。

      这真的是他遇到的史上最尴尬的事情了。

      现在的傅北林已经和他三年前遇到的那个遭遇情伤喝得烂醉还被他砸了一脑门的酒鬼完全不同,他穿着剪裁合适的西装,身形挺拔,之前因为缝合被剃光的头发也长了出来,眉毛浓厚,眼眸深邃,嘴唇微微抿着,连气场都和普通人不一样。

      “谢谢。”闵舒怀低着头,面色尴尬地接过傅北林递给他的一叠传单,模糊不清地道了一句谢。

      傅北林没什么表情,将手中的东西递给面前那个矮了他半个头的少年后,便冷淡地回了一句:“不用。”而后,又特意伸手抽出了其中一张,绕过闵舒怀身边,继续往前走了。

      闵舒怀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捏着手中的传单,虽然周围依旧热得能把人晒蒸发掉,但热烈的太阳光下,闵舒怀那具隐藏在衣服里的身子却在微微发着抖。

      三年前的不堪的回忆似乎在接触到那人的瞬间又铺天盖地的卷席回来了,就如同被猛兽标记上的猎物,只要再嗅到那人的味道,那股藏在脑海深处的恐惧就会继续涌向四肢,让他再次喘不过气来。

      好在一切已经回去了。闵舒怀不记得那人是否还记得自己,但看着刚刚那人的表现,似乎他确实不记得自己了,从被撞到,再帮自己捡传单,似乎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这样也好,如果连他都记不得了,自己对于那个人而言,也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闵舒怀猛地舒了口气,最重要的是,他现在也已经长大了,没有人能像以前那样,随随便便地欺负他了。

      回到车里的傅北林心情却远不如面上那样的云淡风轻,但看刚刚的情况,很明显那个少年并不想和自己有任何瓜葛,那他也只能继续若无其事地装作不认识,把帮忙捡好的传单递过去,再不经意地退离出那个少年的生活,这样或许是他能做的最好的补偿。

      算了。傅北林舒了口气,插进钥匙,转动方向盘,把车开出地下室,本来就是陌生人的关系而已。

      倒了一圈从地下室开出商场,重新开到刚刚走过的那条马路上,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继续看到那个少年顶着阳光在那里派传单。

      傅北林摸不清楚自己目前到底是什么想法,三年前的那场糟糕的初遇,但说到底,他还欠了那个人一句对不起。

      重新回到那条街道,闵舒怀果然还在那里,不过他似乎遇到一些麻烦。

      闵舒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今天出门忘看黄历了,以至于倒霉到这种地步,前脚才碰到一辈子都不想再遇到的人,后脚又被正在巡逻的城管抓了个正着,而且还不是简单地驱逐,而将他的传单全都没收了。

      既然接了这份工,闵舒怀便希望能把它做好,如果这批传单都被收走,那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去和领队解释。但是这个平日里向来睁只眼闭只眼的城管今天却十分不好说话,闵舒怀好说歹说也始终不肯把传单还他,只一味地赶紧让他离开。

      闵舒怀急得连额头上的汗都流的更多了,就在他皱着眉头不知所措时,背后忽然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不好意思,请把传单给他吧,我保证他不继续在这里派送。”傅北林站在闵舒怀身后,忽然开口说道。

      本来也只是想警告一下闵舒怀的城管听到这话,便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看着一副精英模样的傅北林,便斥道:“你是他老板?说了多少遍了,星辉广场的正门不许派传单,屡教不改,这小子我看他好几遍了,以后不许再来了,听到了没?”

      “是,保证不再来。”傅北林应道,伸手将对方递过来的那叠厚厚的传单接了过来。

      而闵舒怀,早在听到那人的声音时,便吓得定住了身子,脑子里一片烦乱,几乎都没听清傅北林和那城管说了什么,等他回过神来,城管已经不见了,面前只有傅北林一个人,正面色冷淡地对他说了一句话,“上车。”

      闵舒怀不解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傅北林看了一眼愣着没动的闵舒怀,没有继续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扬了扬手中的传单,转身向停靠在路边的车走去。

      闵舒怀见状只能赶紧跟在他的后边,对着那个挺拔的背影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傅北林自顾自地走到车门旁,解了车锁,再打开后车门把那叠传单随意地扔了进去,闵舒怀看的一阵紧张,刚想问傅北林想干嘛时,只见对方又打开了前车门,朝闵舒怀说道:“先上车,这里不能停车。”

      闵舒怀踌躇地站在原地,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是不想再和面前这人有瓜葛了。

      傅北林直直地盯着闵舒怀,话语冷漠地说道:“难道你要我因为帮了你而吃罚单吗?”

      听到这样的话,闵舒怀总不好继续装聋作哑了,只好皱紧了眉头,有些祈求地和傅北林说道:“你把传单还我,我立马就走。”

      傅北林看着几乎全身心都在写着抗拒的闵舒怀,却突然浮起一股怒意,他放低了声音,对着那个少年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再对你怎样。”

      轰的一下,闵舒怀却顿时觉得有一道雷从他的头顶上劈下,那个小巷子里发生的事情立刻又闪现在他的面前,几乎让他立刻就颤抖起来,连脸色都变得苍白一片。

      他还记得!

      下一秒,傅北林似乎已经没有耐性继续等下去了,他冷着脸,像老鹰抓小鸡一样的把闵舒怀抓进了车里,再扣上了安全带,驱车离开了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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