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欲为仙：上仙大大每天都在吃醋》肜公子

105、第 105 章

　　从确定了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起，江成月就没有打算继续活着了。他想着拼尽全力，拼死一搏，杀死几个江氏弟子，然后再死在他们手里，他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可未曾想见，临了，居然还是将灵越峰一众拖入漩涡。这十几人，都是平日在灵越峰与他交好的，也是他们，在陈昭辉那一伙人恨不能将他烧死以慰藉死去同门和白泽君的时候拼命护住了他。
　　“江宗主是江宗主，成月是成月！成月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与灵越峰不利的事！”
　　江成月叫他们护在身后，只有滔天自恨和愧疚。
　　愧疚什么呢？唯因为他姓江而已。
　　江成月将灵剑自眼前尸魔胸膛抽出来，溅起一阵腐臭尸水，他双目赤红转向远远高高在上的江颐丞，对自己这位生父的杀意已经无边无际。他再顾不上其他，奋力朝江颐丞的方向杀过去。
　　在遇见他的十一岁之前，他也曾无限渴望过有一位父亲，大概也是他最后破了誓言回到广陵的原因吧。和所有唯有寡母的单亲孩子一样，他也曾在被人欺负痛骂成“没爹的野种”后，嚎哭着跑回家去，质问他娘亲为何他没有父亲？他阿娘回以他的，只有一言不发。他甚至曾经朝他娘亲要过“一个阿爹”这样的生辰寿礼，他那时的年纪，尚还辨别不清他阿娘那悲戚的神色。
　　他回广陵时候已经十一，已经是个半大孩子，和他这位陌生的生父感情便没有多么亲厚。
　　他尚清晰记得一次和从兮明对坐执子对弈，提及他和他父亲的关系，从兮明伸出纤长两指夹住墨色玉子，那肌肤竟被衬得比玉质更通透无暇，他将棋子举至唇边，长睫低垂，看着棋盘漫不经心轻笑道：“小傻子，这世上哪有为人父母者会不顾惜孩子？我是连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都不知晓，你呀……就知足吧。”
　　他也记得刚上灵越峰的第一年，九月末生辰的时候，因见同一月只比他早几天生辰的若羽，在他生辰那天他父母和弟妹一同赶上灵越峰给他送了一堆吃食和衣物，心生艳羡，待到自己生辰的那日，他在灵越峰大门坐了整整一天，以为广陵府弟子会上来，结果一无所获悻悻而归。本一派心灰意冷，结果几日后，竟收到他父亲托恰路过广陵府办事儿的从兮明带回的寿礼。
　　从兮明道：“你父亲近几日忙得焦头烂额，都未曾忘了你的生辰……真真是……”
　　那时尚年幼的江成月兴奋了好些时日，十一月他母亲忌日之时，还曾跪在墓前一边烧纸钱一边带着欣慰和激动哽声道：“阿娘，你看，阿爹对我挺好的。”
　　从灵越峰到广陵府，甚至先前他和他阿娘隐居市集的街坊邻居都不停地对他说着：血浓于水……血浓于水！！
　　灵越峰一众见情势不利，有人御剑而起，想要逃离这道禁制围成的陷阱，刚一起身，便被守在外围的江氏修士如痛打落水狗般踹了回去，跌落在地。
　　江成月费力砍杀了两个尸魔，扭头便见肖平竟也被捉住，顿时瞪大了眼睛，刚刚飞身过去相助，一时不慎便叫身后一个一掌拍在肩头，左肩顿时一阵剧痛，衣衫皮肉被撕扯下来，殷红血迹和尸魔身上的脏污汇聚一处，半边身体都快麻木了。
　　“走！”他冷汗潺潺，刚来得及说一个字，忽见肖平面露惊恐，将他一把推开。
　　“噗嗤”一声。
　　利刃入肉。
　　“阿平！”江成月瞪大了眼睛看着肖平后背穿胸而过的仙剑，剑尖犹滴落血迹。只是一瞬的僵直，他的身体便失去了力气，直直躺倒。江成月高呼一声接住他，周边一众尸魔闻着血腥涌上，江成月将肖平护于胸前，转身背对它们。
　　“铿锵”几声刀剑相交的脆响响起，若羽带着仅剩的几人拥了过来。
　　肖平眼见伤重，若羽一把抓住江成月被血染透了的衣衫，将他生生拖了起来：“走。”肖平便无力地从江成月怀中滑落在地上。
　　江成月还未来得及抗议，另一波灵剑剑阵袭来，众人只得分神挥剑击落，刚来得及喘口气，江成月低头去看……肖平已经被数只尸魔包围了。
　　“成月……”身侧若羽焦急叫道，“走啊！”
　　江成月再没有一丝力气的身体软绵绵感觉到一股强力的拉力，被人生生从地上捞了起来。
　　他此时如同失了灵魂的木偶，只听见若羽带着仅剩的几人将他围拥在正中间，高声道：“走！闯出去！一起闯出去！！”
　　然而他们心中都无比清楚……其实出不去的。他们全部都会死在这里。
　　江颐丞含着似有似无的诡异微笑，平静地看着这一切。
　　“带他们走！”江成月忽然惊醒一般，直起身，推开若羽，将手中灵剑插入地砖缝隙立起，从袖中执出一张黑底血红咒印的符咒，灵力引燃后涌起一阵黑色火焰，顷刻转为橙红，然后他将那阵黑色灵光点于自己眉心。
　　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顷刻间便完成了。
　　若羽和仅剩的几个灵越峰弟子这时却在打斗间比挤去了离得远些的地方，因而未能及时阻止，待他们看清怎么回事，顿时大惊。
　　“九窍聚灵术？！”
　　若羽瞪大了眼睛大吼道：“江成月！你疯了！！你想魂飞魄散吗？”
　　江成月睁开眼睛，瞳孔火焰般赤红，眼白却已经全部转黑。此时，他尚且还有神智尚存，趁魔纹爬遍全身前，一掌拍于地面，至纯至臻魔力如在水面投下的巨石荡起一阵涟漪朝外围扩散出去，广陵府修士惊叫着被掀翻，纷纷从空中跌落下来。
　　若羽瞪大眼睛还不待反应过来，江成月长袖一挥，将他和剩下两名灵越峰弟子给击退到了广陵府院墙大门之外，“啪”一声，大门应声紧闭。
　　“成月！成月！！”
　　若羽扑在门上拼命拍打着，紧闭的门扉却纹丝不动。
　　“走！”另两名弟子却及时将他拖走了。
　　江成月最后能听见的，唯有若羽隔着门扉不甚清晰了的不甘嘶吼：“不——”
　　九窍聚灵术……绝对的玄门禁术之一。以魂魄为供，请灵上身，这个“灵”可以是三界六众中的任何一种，极短时间内急速爆发战斗力，结局自然不必说，魂消魄散。所以九窍聚灵术还有另一个“好听”的名字——九转黄泉魂无踪。意思便是使用过这种禁术的人，将会魂魄消散再无转世，彻底消失于三界之中。
　　现下周边遍布尸魔，江成月此时施下的九窍聚灵术便急速将所有尸魔的魔气吸收进了自身体内，战斗力爆发的同时，受魔力侵蚀，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现场的尖叫喧嚣，他都听不真切，也没有痛觉，像是在半梦半醒间，完成了对广陵府江氏弟子的屠杀。刚开始他还试图夺回神识和身体的控制权，后面彻底失去意识，堕入魔道。这其中唯一一次清醒，是在将掌探入江颐丞胸腔内。
　　亲眼见着生父五官痛苦扭曲，胸前叫血色晕染，江颐丞最后对着他，却露出了一个诡异而复杂的微笑，目光如炬，看向他的眼神竟似带着期许，然后很快泯灭了生命的痕迹……
　　江成月的双目在那一刻恢复了一丝清明，然后又重新叫黑红二色占满。
　　……
　　等到若羽带着陈昭辉一行人赶来广陵府救援之时，只看见四处斑驳喷溅的血迹和一地横七竖八尸魔以及江氏子弟修士的尸体、碎块……
　　陈昭辉拎着白底银线绣流水纹式样的弱水袍袍角，踮着穿着雪白缎面靴的脚，蹙眉在尸堆中艰难跋涉，不多久便眼前一亮，急忙奔到倒在血泊中的江颐丞尸身旁，蹲下身探了探他的脉搏，确定断了气之后直起身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陈师兄，这个是……江老贼？！”他身边灵越峰弟子不可置信地问。
　　“断气了么？难道真的是江成月弑杀了他生父？！看不出来这小子还真够狠的！”
　　五六个同样身着弱水袍的少年，身上衣衫干干净净，好整以暇地踱步过来，一边看着满地江氏修士尸体，一边啧啧嘴道。
　　陈昭辉点了点头，一脚踏在江颐丞脸上，直将已经快要死后僵直的尸身蹋得颈骨“嘎”一声，似是断了。他拿脚碾了碾尸体的脸，讥讽冷道：“老贼！”说着唾了一声在地上。
　　他的师弟们有样学样，一边拼命踢打着江颐丞的尸身，一边唾骂道：
　　“江狗！你也有今天？现世报来得太快了吧？”
　　“这等鼠辈！合该如此下场！被亲儿子给宰了滋味如何？！”
　　几人身后还站着三人虽一样穿着弱水袍，却满身血污，衣衫褴褛，鬓发散乱，正是去搬救兵的若羽等人，见状急忙惊叫道：“陈师兄……我们是来救成月的！还是先找找看成月在哪里吧……”
　　陈昭辉冷笑道：“急什么？”
　　若羽气急败坏：“我跟你说了成月他应该用了九窍聚灵术啊！怎么不急？再不找到他……再不找到他……”他说道一半，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因为心底明明白白知晓，若真是如此，找到，也一样不过是具无魂尸身。想到这里，他声音越发颤抖哽咽，他兀自抖了半晌，一跺脚，跟身后那两人道：“走！我们自己去找！”
　　他身后两个经历了刚刚那一番混战同样伤痕累累站立都尚且费劲儿的同门道：“好。”
　　说着三人便分散开来，在一地横七竖八成堆的尸身中费力翻找。遇见倒了的房梁座椅压住了疑似是江成月的，灵力耗尽的他们也只能挂着一身伤痛顾不得还不待结痂的伤口重新崩裂咬牙徒手掀开，而陈昭辉那伙人呢……连搭把手都不愿，只是负手踢着正步，好似巡视领地一般在广陵府一地尸体中散步。
　　忽而一声□□从一旁的尸堆中发出，原来是一个江氏修士先前受了重创昏死过去，现下稍稍苏醒，因身上的剧痛不自觉痛呼出身。陈昭辉一伙人听闻之后，走了过去，好整以暇在那位兀自挣扎乱翻的江氏修士面前站定，稍稍一挥手，“唰”地一声之后，鲜血飞溅，那名重创的江氏修士再无声响。
　　若羽等人大惊，急忙道：“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陈昭辉看着手中染血的长剑，用手指沾去了一点尚还温热的血液，冷笑道：“做什么？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他身侧的同门急忙附和道：“江氏门生，死不足惜！你们不看他们是怎么屠灭咱们灵越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