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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 104 章 ...

  •   几乎是立即,院门洞开,从里面窜出一队身着统一服制的江氏弟子,很快将来人团团围住。然而形成合围之势后,众人却又傻了眼了,不知下一步该作何反应,左右为难的样子。
      其中年纪最大那位棕衣弟子是里面的老资历,可以说从江成月十一岁回到广陵后便是主要负责照顾这位少主饮食起居的,因为接触得比别些人多些,那痛心疾首的模样便带了几分真情实感,沉声难以置信道:“小少爷……您当真……这又是何必?你糊涂啊!”见了江成月现下这装扮,直摇头叹道,“小少爷此举……平白叫玄门其他门派看了笑话去!您乃我广陵府唯一继承人,宗主接到您的战书何等寒心?灵越峰就算待小少爷再好,可血才浓于水……何为亲何为疏,也不至于分辨不出!宗主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谁,难道您还看不出么?您贵为我江氏少主,何必自甘下贱,去与灵越峰作人奴仆?速速脱了这一身弱水袍回宗庙和宗主好好认罪去!虎毒尚且不食子,待到宗主气消,想来不会为难小少爷的。”
      众弟子中有人忙接腔劝慰道:“是啊是啊,亲生父子,自家门派,少主难道当真要为了外人倒戈相向不成?”
      江成月不为所动,沉痛地苦笑了一下,盯着院门,沉声道:“叫江颐丞出来吧。”
      眼见着怀柔政策不行,又听他僭越直呼生父全名,半丝敬重没有,江氏弟子中年轻气盛些的,便有些焦躁愤怒,高声喝骂道:“江成月!灵越峰待了几年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吧?!居然要弑杀生父!何其荒谬!你这个叛徒!你不配做我们广陵府江氏未来的宗主!”
      江成月不理会他们的谩骂,缓缓说道:“不必多言,着他出来应战吧。”
      “你——”
      众人还待要骂醒他,却见人群靠近院子里面的无声动了动,自动分开了一条路来,不多时,脸色铁青的江颐丞缓步走了出来。
      众人纷纷转向他,目露同情,低头齐声唤道:“宗主。”
      江颐丞目眦欲裂地瞪着自己的独生子,咬牙切齿地骂道:“畜生!你这个……无知的畜生。想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生出你这么个扶不上台面的东西?差点要叫祖宗基业都要毁在你手里!”
      江成月抬眼扫视了一眼广陵府江氏占地颇广的院落,冷冷地苦笑,视线落回江颐丞身上,他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生父,目光却透出鄙夷、怜悯和憎恶。“基业?”他嘲讽笑道,“什么样的基业?更多的房子?更多仆从?更多弟子?更崇高的地位……这些……就是你费尽心机所渴求的么?为此,你可以不择手段,机关算尽?可是他……又究竟做错了什么?灵越峰阻了你的路?阻了天下玄门的路……所以要落得这般下场?”
      江颐丞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眼中俱是狠辣,沉声道:“欲成大事,不计小节。”
      江成月一怔,默然许久,似听闻了一个异常好笑的笑话,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中透着哽咽和无尽的苦涩,笑得眼中涌起了泪光。
      待到他笑够了,冷冰冰地盯着自己的父亲,痛声说道:“我以为你最多就是个趋利避害,两面三刀的小人,未曾想我倒低估了您。‘大事’?您成了什么样的大事呢?广陵府江氏不过就是玄门一个二流门派!您知道其余玄门为何不待见你么?又为何此次却推举你成了玄门先锋去讨伐灵越峰?因为他信你……因为你与他幼时有恩,他感激你,他不会防你,唯有你才能立于他背后捅这一刀。他与我不同,他敬你如父。你从前与他慈爱微笑着……一声一声的‘贤侄’唤来……可有心虚过?他曾于逆境中舍命救过你无数回,就换得你如今这般的以怨报德么?为了广陵府在玄门一个虚名,以莫须有的罪名强加于他身,用卑劣行径铲平灵越峰,然后再颠倒是非逆转黑白?!”
      江颐丞沉默了许久,沉声道:“若你当真以为‘白泽君’这三个字仅仅是虚名而已……就是蠢到了无可救药了!你以为天下玄门会放任一个弱冠竖子骑在他们头上么?”
      江成月为从兮明辩驳道:“可他从未有过这个意思!”
      江颐丞打断了他:“他有没有这个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现下天下玄门弟子各个都争先恐后奔向灵越峰……你觉得其余玄门门派会坐视不理?”
      江成月冷笑道:“只因为怀璧其罪,你们就移平了灵越峰,烧杀那么多无辜之人?”
      江颐丞叹道:“成月……我却是不该当年将你送去了灵越峰的。既然你已经知晓了,那么我也就不瞒你。这世道本就如此……你当如何?要我愧疚?朝不保夕艰难求存,我没那个时间愧疚。你是我独子,现下周边这一众,都是我广陵府亲眷子弟,今日之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你若是想的通,我也就当你是和我闹闹脾气发泄发泄不满……你从现在开始闭口不言一切都好说,你可以继续回来做你的广陵府少主……可若是你想不通执意站在灵越峰一边……那么……”他凝神带着几许悲怆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不要怪为父……心狠。”
      江成月遥想当年,一行清泪滑下脸庞,他泪眼模糊地看着自己父亲,许久轻声叹道:“都不重要了……我曾于阿娘临终病榻边朝她立誓不会回广陵,或许这一切都是我破誓的惩罚。”
      提及亡妻,江颐丞沉默了许久,眼眶泛红,那模样像是几乎要流出泪来。众人正待安慰两句,却见江颐丞猛然浑身一震,痛苦到五官扭曲狰狞地捂住胸口,他身侧两边弟子要扶他,刚伸出手去,却见他已经慢慢直起身来,脸色冷峻,似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抬手指向江成月朝一众周边弟子平静地沉声吩咐道:“拿下他。”
      众弟子意料之中的吩咐,因而立即应声答道:“是!”
      却又听闻江颐丞补了一句:“……不计死活。”
      众弟子一怔,都有些难以置信。
      江颐丞盯着自己的独子,额头青筋崩裂地朝众人吼道:“还愣着做什么?今日决不能让他出了广陵!!”
      众弟子只能高声应道:“是!”
      两厢都不再废话,周边一众江氏弟子举剑一拥而上攻了过来。
      江成月一杆银枪舞得虎虎生风,江府门外顿时兵刃交接铿锵不绝,一开始可能还稍有顾忌,不一会儿有数名弟子在江成月手中受伤,众人便慢慢杀红了眼,动了真格的了。江成月双拳难敌四手,身上几处挂彩,好在伤得都不重不至于行动不得,他以一敌众渐渐不敌,眼见快要栽下马来,忽从天上传来几声高呼:“成月!”
      江成月一怔,循声望去,却见十七八个同样身着弱水袍的少年从天而降,如一群白鸽落了下来。
      江成月认出领头的两个,正是自己在灵越峰的好友:“若羽!肖平……你们……”
      肖平怒骂道:“你是不是疯了?!是不是疯了?!”
      若羽也道:“白泽君若在,他不会想要看你做出这等荒谬行径!”
      眼见着众人落在广陵府江氏弟子面前,众江氏弟子纷纷去看自家宗主,江颐丞此时脸色却平静,沉声吩咐:“全部拿下,一个都不要放走。”
      此时的江成月在先前的激烈对抗中已经从院外战至院内,众江氏弟子闻声应道,然后迅速将院门关起,禁制布上,意图一网打尽。
      江成月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目眦欲裂转向江颐丞:“你……利用我?!”他离开时并没有同灵越峰任何一人透露过自己的行踪,然而他们还是赶来了……那便只有可能是江颐丞故意透露出去的。
      江颐丞唇瓣含笑,冷道:“可惜灵越峰残部……未曾全部随你而来。”
      江成月眼前忽而一阵一阵发黑。心底对这个生父鄙夷痛恨到了极致,气血翻涌,喉头腥甜,咬牙犹不可置信般嘶吼着沉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江颐丞站在高高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院中包括亲生子在内的一众弱水袍灵越峰弟子,斜眼下睨,衣衫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从下看上去,他身后是铅灰的天空,烈阳将他的发丝映照得几乎透明,他俯视的姿势如同翻手覆掌间便可倾覆天下的九天神祇,生杀大权在握,无悯无慈。他慢慢动了动嘴唇,只道出两个冷冰冰的字:“结阵。”
      “噗嗤噗嗤”几声砖瓦碎裂的轻响,灵越峰一众忽然惊恐发现脚下厚达几尺的青石地砖生生被拱起,从地底爬出一个又一个怨煞之气十足的尸魔。它们戾气十足,循着人血和生气而动,见人就抓,抓住就撕咬,力气奇大,浑身带着腐烂尸水,臭不可闻,光熏都能熏晕一群人。灵越峰一众费力挣扎,刀剑劈于它们身上竟然阻不了它们分毫。
      这根本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江成月早已经摔下了马,那一杆银枪也早作废,抽出腰间灵剑奋力砍杀面前的尸魔。
      早已经退出阵法范围的江氏弟子不时以飞剑瞅准时机相助尸魔,砍瓜切菜一般,灵越峰那残部十几人不消片刻只剩下了不到十人。
      江成月已经快疯了,双目赤红,鬓发散乱,浑身沾着鲜血尸水狼狈不堪,那模样似快要和那群尸魔融为一体。他今日来,根本没有打算还能见到明早的旭日。但,只是他见不着是一回事,长久以来同他一道出生入死过的灵越峰弟子一样见不着是另外一件事。
      广陵府江氏领众烧杀灵越峰之际,他不在,待回到只剩一片焦土的灵越峰,被愤恨的灵越峰弟子包围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的时候,江成月脑子一片木然。他不顾众人对他的唾弃鄙夷,在一片咒骂声中两眼发直两腿发僵,几乎是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爬进了那一片焦土……人人都对他说从兮明已死,他却不肯信。
      明明他离去时还与他言笑晏晏的人,明明几月前他生辰时还许愿要一起长命百岁的人……怎么可能呢?怎么会呢?
      他茫然地转过残垣断壁,终于在主殿的地方看见多名灵越峰弟子围着一处跪泣,哀哭声震天。江成月拖着软绵绵的腿奔过去,却在离那处尚有丈余便不慎跌倒,他便手足并用地爬了过去。众人围处,一具已经碳化了四肢狰狞扭曲了的焦尸,别说辨不清面容,连体型都辨不清了。江成月怎么也无法让自己相信……那是从兮明。
      “不……不……”他喃喃自语,如乞求般转眼望向围跪着的几人中领头的陈昭辉,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不确定的神情。
      陈昭辉却冷冷地回视他,将一直攥在手心中一物递于了他。
      江成月愣愣地接过,一眼望去,眼前猛然一黑。那是一只烧融了几乎辨不出原先形状的长生锁,白泽君的贴身之物,灵越峰弟子也偶有见他戴过。
      手心,地面同时叫泪雨汇聚,两耳轰鸣几乎什么也听不见,然而陈昭辉愤恨而恶毒的声音却依然不依不饶地钻了进来,似乎要予以他最后致命一击。
      他道:“白泽君……是我们亲眼见着……叫你父亲逼着跃进火海的。如此……你还不肯认么?”
      无论他的痛苦如何,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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