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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 110 章 ...

  •   是夜,李云珩踏着月辉入了客寮,举头看了看天边亏眉,忽而想起什么,低声喃喃念了句:“二十八了……”
      江成月一怔,跟着举头看了看,意识过来这是还有三天便是朔日。
      照往常他们那个朔月前后七日同睡的规矩,今天夜里阿珩都是会和他一起过夜的。
      果然,他见李云珩上了楼,径直路过自己房间,缓步到他门前站定,犹豫了一番,推开门,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
      李云宸不在了,但他从前所住的房间,都定期有人打扫。
      李云珩也未曾点灯,就着亏眉月黯淡的月光,只身走了进去,站在空落落的房间中央,默然环顾了一番,所有的东西都在原位,就同他们当时急急离开前去寿陵侍疾时一般无二致……可又有什么直坠在人心间,像吞了铅块般沉甸甸地涨着疼。
      房间未曾燃着江成月喜欢的安神香,叠得整整齐齐的床单被褥间,少了那个言笑晏晏的傻瓜。
      李云珩缓缓僵直着身体走到那张两人过去三年惯常同床共枕的屏床前,慢慢坐下,伸出修长莹白的一只手,指尖轻触着床单,又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将手掌贴上去,撑平了,轻柔地抚摸着,指尖传来床单滑腻的触感,如同那人身上的肌肤。只是冰冷冷的,失了他熟悉的炙热温度。
      他就这么独自坐于黑暗中,呆了半宿。
      夜色已深,许久他好似终于坐够了一般,这才起身离去,入了隔壁自己的房间。
      洗漱过后,他退了衣衫躺进床里,大睁着双眼盯着房梁。朔日将至,身边却少了一个人的温度,整颗心空落落的,无法入睡。
      忽而,他本放空的双眼一凝,微微蹙了蹙眉,迅疾地掀开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在床上站起身来,足尖一点,飞身上了房梁,伸手一掏,神色古怪起来。他怔了半晌,才落了下去,盘膝坐在床上,缓缓展开手掌,露出手心那半块晶莹剔透的红色玉玦,他呆呆地盯着半晌,终于勾起了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那一抹笑意越展越开,最后变作带了几分赧意无奈又幸福的微笑。他将手心的玉玦细细磨蹭了个够,感受着鎏火珏发出的微热温度,那一股暖意就这么恰到好处地熨贴进心底。
      李云珩将鎏火珏捏紧了,重新掀开被子,好整以暇地躺进去,唇瓣的笑意便未曾退却过。他一手枕着头,一手将鎏火珏又拿起来看,翻来覆去,笑着,低嗔道:“傻子……”
      先前房间,他师父为他压魂聚魂设有阵法,受阵法灵压影响,倒一时未曾让他发现房梁阵眼位置还放着鎏火珏。想到他皇兄即便和他分开了,也还是不放心地将这救命用的防身法器留了一半在他身边。而实则上,他现下的年纪和修为,朔月前后又哪里用得着这个?
      可不就是个傻子?连他修为那样突飞猛进,却独独阵法怎么都不长进这种谎也信。
      “还有十六天……”他又这么自语着说了一句,握紧手中的半块鎏火珏,虔诚地将自己紧攥鎏火珏的指尖凑到唇边轻轻一触,然后将那半块玉玦塞进了枕头下,调整了一下睡姿,将被子拉到肩下,含着几丝笑意,好似带了几分对未来的期许,终于安然睡下了。
      江成月本没有反应过来他这一句是什么意思……好久之后,直到床上躺着的李云珩折腾了大半宿终于浅浅沉入睡梦,他才猛地灵光一闪记起来,李云珩受祭魂四十九日后醒来,现下是十月,十月二十八……还有十六天……就是李云珩的生辰了。
      这个生辰一过……他便成年了。
      他忽又记起那个让他刻骨难忘的夜晚发生的所有一切,自然也就记起那个青涩荒唐的吻,还有自己曾允诺过的话。
      “再过些日子……等你成年了。”
      “再等几个月罢了……等你满了十五岁……我有些事想要告诉你……”
      然而那时的他和他都终究未能等到那一天。
      ……

      从鎏火珏在房梁被李云珩翻出来之后,第二日开始,他便郑重地将那枚晶莹火红的玉玦挂在了腰间,时不时记起,便会伸手去摸一摸,唇弯角度略略上扬。凌霄殿众人自然是看见了,却俱在露出些许惊讶后又急速地消弭了异常,只当未曾见。
      李云珩却是对那背对着他的异样表情一无所知。
      直到这一日,他独自路过凌霄殿主殿,恰遇见了青峰宗一个老熟人——同江李两人等于是不打不相识的那几个青峰宗弟子中最小的那一个六师弟。
      三年一过,这孩子也是抽枝拔节地蹿高了不少,虎头虎脑的娃娃脸也露出几分精致俊逸来。
      见着李云珩迎面走来,他便急急侧身让开道,恭敬地躬身施了一礼:“五殿下。”
      李云珩蹙了蹙眉,略略颔首。
      看见这小子他脑海中就莫名窜出三年前就是在这凌霄殿主殿的路边,江成月蹲地温柔地替他拭泪的场景,心里一股子酸火冒上来,脸色微微沉了沉。
      六师弟直起身,俊秀的脸更堆上诚恳的笑意道:“先前听闻殿下遇刺身受重伤,伤势严峻,师兄们和我俱忧心不已……现下得见殿下无恙,就放心了。”
      照李云珩先前的脾气,定是懒得搭理当作没听见的,但是他又莫名忆及他皇兄也曾苦口婆心劝慰过他“广结善缘”的往事,到底还是停住了脚步,微微点了点头道:“有劳挂心。”
      六师弟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起来,惊喜地颤巍巍抬眼去看了他一眼。四目一对才意识到这么直视着皇子有些不太礼貌,急急又低下了,结结巴巴道:“殿,殿下客气了……”
      这么寒暄了两句后,李云珩本就不擅交际,因而也不知和他再说些什么了,却见他手中执了什么,故低头随意看了一眼。
      六师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意会过来,急忙将手中之物双手呈上,同时也道明了此行来意:“先前师尊向国师借的凌霄殿五雷十精鉴……现下用好了,着我送来,好生归还。”
      自从三年前那次不打不相识之后,凌霄殿和周边仅有的几处齐峘山同修也算是恢复了部分建交,偶然会有互借法器,同研道义,辩经论法之类的活动,并不奇怪。所以他也没在意,点了点头就道:“你去吧……”
      六师弟急忙又双手交叠施了一礼准备告辞了:“是。”两人错身而过之时,他正垂着眼,便一眼瞥见了李云珩腰间那半块鎏火珏。江成月在凌霄殿之时,鎏火珏是佩在腰间不离身的,因而这六师弟也就一眼认出了李云珩腰间玉玦是何人之物,再想起江成月曾对他的温柔和善,免不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知晓两位皇子手足情深,想了想,决定还是再宽慰李云珩几句道:“储君殿下在时待人最是亲切,他真真是个好人……五殿下也不要太过伤怀,还请节哀。”
      李云珩本已经走过去了好几步,也根本没留意听他还要说什么话,却突然在听闻了他最后两个字时愣了一下,然后脑子好似一阵白光炸开了一般,“轰”了一声,全身血液一凝,脚步急停。
      六师弟见李云珩已经走开了,便也回了身,刚欲行,忽而身后一阵风声逼近,他猛然意识到不对,还不待完全回过头来,黑影一罩,天旋地转间身体一轻脊背便猛然撞上了凌霄殿主殿粗大的石柱,一时间疼得气血上涌眼冒金星。
      然而他还顾不得惊讶,面前沉沉压上了一个叫人窒息的身影,李云珩那一张堪称俊美无双的脸现下狰狞扭曲到了极致,目眦欲裂好似一个黑面煞神,恨不能将人啖肉饮血的架势,沉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六师弟是吃过他亏的人,平日里也最是怕他,又知晓这位冷冰冰的五殿下贯来喜怒无常的特性,顿时吓得手足如冰结结巴巴起来:“我……我……我说什么?说什么了……”他又仔细回想了好几遍自己刚刚跟李云珩寥寥几句的对话,好似没有一个字有问题啊?也不知怎么就惹到了这煞神雷霆震怒,但是……不管哪里得罪了这尊煞神,终归讨饶道歉没有错,于是又急忙解释道:“殿下……殿下您……别生气……我不会说话的……也没念过什么书没什么学识……这,这要是刚刚言语中有什么冒犯殿下之处……还望殿下海涵。请五殿下万万不要跟我一个粗人计较……”
      李云珩沉眉。
      六师弟继续讨饶道:“无心之失……殿下恕罪……恕罪……”
      李云珩用了好久,才将攥着他胸前衣襟,用力到青白的手指缓缓松开,阴沉沉怒道:“既然没有读过书,什么词能用什么词不能用……开口前给我好好斟酌清楚!”
      六师弟一脱开,便急急从他腋下一矮身窜走了,离了好几步远的位置,脸色惨白,又不敢直接夺路而逃,只得一边擦拭着满脑门子的冷汗一边急急应道:“是是是……殿下教训的是,殿下教训的是……这……”他扯动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我还要送法器……先行告辞……”
      然而他转过身才没走两步,却又听见背后那催命一般阴冷的声音到处结了冰一般的两个字:“站住。”
      可怜的青峰宗六师弟只能生生顿住了脚步,扁扁嘴欲哭无泪地转过身,心中将多嘴多舌的自己痛骂了一通,可怜巴巴泪眼汪汪地看向李云珩:“殿下还有何吩咐……”
      那边那位半晌没有答话,时间久到六师弟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看着他脸色比自己还惨白无血,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轻颤着好似大病一场随时都要摔倒一般,更觉有异,只得又犯贱地带了点儿关切,扬声问道:“殿下?”
      李云珩缓缓抬起头,从面目狰狞到惶恐无助,他带了一丝恳切和哀求看向他,这情景将那位六师弟吓得够呛,越发浑身抽紧了,只想拔腿狂奔而逃了。
      他问:“你可知道你刚刚最后那个词……是什么意思,要用在……什么时候的?”
      六师弟无辜茫然地瞪大了眼睛,想了半天才想起,他刚刚惹得李云珩雷霆震怒前最后一个词说的是什么,因而喃喃自语般念叨:“最后一个词?‘节哀’?殿,殿下是说……我,我用词不当么?可是……可是皇储殿下落葬都快月余了,五殿下和殿下是亲兄弟……叫亲人‘节哀’……不对么?”
      李云珩怔怔后退了半步,整个人如遭雷击。从头顶到脚尖都如被冰封,恍若血管中奔腾着的都不再是热血,而是冰渣子。一瞬间,生命好似突然失去了全部的温度。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六师弟不知所措道:“再……再说一遍?说……说什么?节哀……还是……还是储君殿下落葬快月余了?”
      “你胡说!!!”李云珩脸色惨白,双目赤红,如同落入陷阱受伤的小兽,还茫然本能地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六师弟真的一脸无辜:“殿下……这,储君殿下遇刺薨了,发的是国丧,人人皆知的事,我怎敢胡说?”
      李云珩脚步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六师弟见状正想上前去扶,忽听见凌霄殿几个弟子恰看到这一幕纷纷围过来,飞奔而至先行将李云珩稳住,急急惊呼:“殿下?!”
      又有人见两人神情有异,转向青峰宗六师弟:“这是怎么回事?”
      六师弟一老一实道:“我……我也不知道……”
      扶住李云珩的人见他脸色惨白双手冰冷,担忧道:“殿下,您没事吧?”
      那一厢另两个弟子正和青峰宗六师弟问着,六师弟只得将自己和李云珩寥寥无几的几句对话复述给他们听,听闻到他说李云宸已经落葬之事,众人顿时大惊。
      李云珩只觉得一众人等的声音忽远忽近如同天外来音听都听不真切,他揪起身边最近一个弟子的前襟,绝望地看着他问道:“他死了……是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小莹儿便当了,嘤嘤嘤……而且还魂飞魄散了……这丫头对自己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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