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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第 159 章 ...

  •   江成月已经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了,只能维持了目瞪口呆愣愣看着他的样子。
      宇殊又道:“公子该知晓……我这仇,是谁替我报的了吧?”
      江成月好半天才想起来,回道:“李……李云珩?”
      宇殊点头笑道:“对,李云珩。”
      宇殊记得第一次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天上飘着大雪,那人一身戎装,轻甲狐裘,雪白的衣摆在寒风中猎猎翻飞,他坐在椅子上,两条结实的小腿漫不经心交叠在一起,蹬着一双帮面都一尘不染的白靴,一双墨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冷冽至极,恍若要和寒天雪地融为一体。天地间唯一一抹异色是他脚下离得三丈之处那一滩慢慢凝结变作黯黑的血迹。
      李云逸早已经哀嚎不出来了,磔刑受了一半,割肉离骨,裸着身子血流成河。
      宇殊当年身死之后怨气不消凝成恶鬼,欲找李云逸索命的,可惜李云逸虽非修士却深谙此道,凭着手里的权势驱纵那些大修士为他卖命,既擅于谋害别人,又擅长防护己身,宇殊根本接近不了他,反而是被阵法困于寿陵宫中不得出,魂魄渐消。
      那是他第一次察觉到困住自己的阵法有变,出于好奇大着胆子前去查探究竟,便一头撞上李云逸惨死于他面前这一大快人心的景象,不免有些激动,漏了自己行踪。
      三军阵前,所有人都被眼前李云逸受刑的惨状震慑住了心魂,愣愣地盯着那一处,又惊又惧,唯有李云珩忽然状似不经意般微微侧了侧首睨向一处。
      宇殊与他四目一对浑身一怔,忽觉受制于人,不得动弹。好在李云珩只是随意扫过一眼,便收回目光,那禁锢住他的力量便也随之解除了。宇殊于是也没有走,参观完了全程。
      听着别人管李云珩叫“五殿下”,宇殊才想起这么个人来,而且记起了另一件事,五皇子是自小养在宫外修行的,这才恍然大悟李云珩怎么一眼就看得见他。接下去的多少日,宇殊察觉到对方并没有收他的意思,便远远跟在李云珩身后,看着他。
      新帝忙着登基庆典,好不容易闲下来,遣散宫人,随手捏了个招魂阵法,宇殊便不由自主地具形在他面前。
      李云珩开口第一句便问道:“什么时候死的?”
      宇殊愣愣地摇了摇头,老实回答道:“不记得了。”
      “生前什么人?”
      宇殊又一老一实报上了身家姓名,李云珩顿了下算道:“有两年多了。”
      宇殊愣愣地又点点头。
      李云珩道:“仇敌已故,你怨气也该消了,不好好去冥府转世投生……跟着我做什么?”
      宇殊想了想道:“卑职……想报恩。”
      李云珩微微笑了笑道:“不必。这是李云逸与我之间的仇怨,与你无关。”
      宇殊怔了怔,知道不应该,却实在没忍住,问道:“陛下与他不是……骨肉手足?缘何仇深至此?”据他先前在朝堂所知,李云珩远在寿陵之外,便是夺嫡之争本也和他没有半分关系不是?什么时候兄弟俩结下如此仇怨?
      李云珩却是半晌没答,许久说了这么一句:“他若是有九条命就好了。”
      宇殊一时没明白过来。
      李云珩冷笑道:“着他这么惨死一次,根本不及泄我心头之恨分毫。”然而具体是何仇怨,他还是没有解释。
      后来宇殊才知晓,李云逸虽死,他五弟却是连他的魂魄都没有放过的。再后来他入了冥府真正见过炼狱十八层才为李云逸叹道,他实在该在落入李云珩手里之前,果断自行消了神魂才对。
      宇殊为人固执,为鬼自然也一样,决定的事没有办到绝不言弃,再则,他见李云珩当真没有伤他的意思,更加放下心来留在他身边。李云珩也没有刻意遣他,随他去了。再过了些时日,李云珩见他真不走,甚至在寿陵宫中专门为他劈了一处修习场所,丢了几本书和几件利于鬼修的法器与他。
      宇殊着实有些诧异,新帝身为凡修不仇视阴祟鬼物就罢了,这般纵着他扶持着他又是什么道理?但不管怎么说有了李云珩的帮助,他倒是迅速强大了起来,于是欠李云珩的恩情似乎又更多了些。
      宇殊跟了他有大半年后,觉察到这位新帝的异样来,他没有后宫,没有宠臣,没亲近之人,没兴趣爱好,甚至没有喜怒哀乐,似无欲无求,除了政务只有政务,孤独而又急切地将朝堂捏合重整,不惜代价。他似为的不是什么长治久安徐缓图之,只是慌乱地弥补自己犯下的什么错误。后来他明白过来,新帝许是根本没有想要在这个位置上久待。
      他图的是他离开之后朝堂的安宁。
      宇殊又一次明知不应该却是在忍不住问道:“陛下莫不是……本没有想要坐这个位置?”
      李云珩顿了顿回道:“复仇是一回事……我若真因此将宗邖毁了搞得民不聊生……以后见了他,大概……会被斥责吧。”
      宇殊疑惑问道:“陛下是说庄宣帝?”庄宣乃李云珩父皇明宗的谥号。
      李云珩摇了摇头,不置一词,结束了这次对话。
      宇殊跟了李云珩一年左右,在李云珩的帮助下修为大有进展。有一天他受了李云珩的召唤,应招而去的时候,见李云珩独自坐在临泉宫寝殿的床上发着呆,右手怔怔地摩擦着一枚红色的玉玦,宇殊刚一露面便觉一阵灵压迫人,浑身似要着了火一般灼烫,禁不住掩面后退了半步。李云珩这才反应过来,手腕一翻便将那枚玉玦收回袖中。宇殊这才觉得好多了。
      宇殊走过去,对李云珩行礼道:“陛下,召了卑职来?”
      李云珩点点头又不说话了,还似有一些想要接着发愣的意思。
      宇殊跟了他时间一久,对他这性子已经习惯了,见李云珩不说话自己也不说话的话气氛有些尴尬,只能自己找了个话题道:“今日是陛下寿诞,还未曾恭祝陛下万岁千秋……”
      李云珩闻言起了身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雪景,浅笑道:“是啊……十七年两个月零七天……”
      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宇殊是真的一头雾水,只能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暗叹这一位话题终结能力之强大。
      好在,李云珩这次没有为难他,先开了口,转身看向他问道:“你先前说……想报恩?”
      宇殊眼前一亮,忙单膝点地跪拜道:“但凭陛下驱使。”
      李云珩点了点头,道:“以你现下的修为,着你办这件,当不算是太过为难你。”
      宇殊道:“陛下尽管吩咐便是。”
      李云珩道:“你去冥界,我要你在幽冥鬼府做我的眼睛,耳朵。著雍城是号称鬼境双绝之一的冥界西境鬼王流风的的属地,想办法尽可能地接近他。”
      “是……”
      “原则上你所见所闻事无巨细都要告知我,但你不可直接应我之召,你往冥界后,你我联络不便,你自己见机行事吧:着有用的,找恰当的时机汇报给我便是。只是有一件……我让你去冥界留在他身边,最重要的一个目的是探明鬼境双绝的另一位,奕蠡城主擎昌君的下落。所以,若是得到有关于这一位的丝毫线索,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要用最快的方法告知我。”
      宇殊虽不明原因,却并不细问,郑重应道:“是。”
      关于接近流风这一点,宇殊做的挺好,仅用了十年不到就混进去了,后面更是挤了其他竞争对手成了流风最得力的下属;但探听擎昌君下落这一点就……一直没有丝毫进展和突破了。冥界关于他的最后讯息都断在了西乾末年“屠城灭国”后被天界出手整治,散了魂了。而在流风及他后面才开始接触到的玄清、帝君那边,擎昌君三个字似乎是个禁忌般的存在。为了不打草惊蛇,宇殊自然也不好主动提及。他们回避和含糊的态度让宇殊确信,这位鬼境双绝的另一位一定还在;不说别的,若擎昌君真的西乾末年便魂飞魄散了,出生于宗邖隆庆十一年的李云珩怎么会对这一位的“下落”感兴趣,甚至不惜费尽心思安插自己这么个内线在冥界?他跟了李云珩多少也有一段时间,知道李云珩若是决心安插暗线,稳妥起见自己绝不会是唯一一颗棋。
      当初宇殊奉命留在冥界的时候,也是真没有想到,这一待就是一百多年。二十余年前流风便修出灵核飞升天界,成了个真正的仙君,再然后便极少会回冥府,宇殊本以为自己成了一颗废棋,会一直这么没有进展下去,却没有想到,转机会那么猝不及防地出现。
      犹记得那一日他正待在著雍城,流风忽然回了来,急急唤了他道:“我要设个阵,替我守结界。”
      宇殊一怔,急忙道:“是。”心中不免有些惊疑,心道为何非得在冥界设阵?但他从来也不是多话的,便依令遣退了著雍城主殿内众侍从,命人紧闭了殿门,由流风领着到了后园,设下结界,再由结界中画下阵法。如此郑重其事小心翼翼叫宇殊本能预感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流风阵法画了一半,宇殊便认了出来,“神识入幻阵”,是一种三界内皆有效的高阶召唤阵法,由施术方构建幻境,被施术方若是应召,神识便会进入幻境,同通灵传音一类的术法不同的是互相可以见面。
      阵法启动之后许久不见回应,直到第一次施法结束,流风犹不放弃,一遍又一遍启动阵法,神色也越来越肃穆。宇殊有些惊奇于被召唤那一方到底是何身份了,能让他家“主上”如此大阵仗地不厌其烦不惜代价也得请到?
      好在,不记得第多少次重复驱动阵法后,终于从虚空中缓缓生出一个少年的身影来,身材纤瘦,身量不高,穿着一件朴素的灰色布袍,黑发束在头顶用一根木簪随意压了,几缕碎发垂落下来显出几分不羁,但总体来说,这少年容貌俊美,五官清秀,一见便使人心生欢喜,讨厌不起来。但不知为何……宇殊总觉得眼前的少年似乎有些眼熟,好似很久很久以前在哪儿见过似的。
      流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许久才不确信般唤了一声:“成月?”
      那少年惊喜笑道:“流风?!你怎么……”他顿了下明白过来,兴奋地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道,“你飞升了?真飞升了?!”
      流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怎么现下……我还说帝君将你藏到哪里去了,你这是占了哪个倒霉鬼的舍?”
      江成月打了个哈哈道:“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那两位久别重逢的知己老友热烈地寒暄着,宇殊静立一旁,渐渐听出不对劲来,心底一阵狂喜激动,又不敢露出半分,只能拼命压抑着强装淡定从容的模样。他绝没有听错适才流风对眼前少年说了句:“想当年你我齐名,你若不是后来冲动做下那等蠢事,以你的修为怕时至今日也不会差了我去……”
      和他“齐名”的,做了“蠢事”的……还能有谁?
      擎昌君!
      在听完这句话之后,那少年果然似有所动,垂了头露出几分忧郁来,宇殊猛然心头一动,赫然想起来,他确实见过这少年!只不过彼时那少年气质高贵,衣着华美,便是一副病恹恹的弱质模样也透着让人不敢逼视的威严——这是皇子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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