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欲为仙：上仙大大每天都在吃醋》肜公子

73、第 73 章

　　城楼的士兵一阵惊呼，然后纷纷莫名其妙相互对视：
　　“怎么回事？谁动的手？”
　　“没看见武器啊？谁削的他的脑袋？”
　　擎昌君腰间黑光一闪，墨龙饮足生血，分外满意，江成月的神识中，传来自家武器没出息啧嘴舔唇的声音。
　　远处皇城军的大本营，忽见信使被斩下马来，顿时愤恨难安，蠢蠢欲动。不久，又有信使隔着多远呼喊道：“楚王有诏……冥顽不灵……格杀勿论！且瞧你们缺水断粮能撑的几时？到时候攻破城墙——”然后这一位信使也没能说完嘴里的话，同前一位一模一样的下场。
　　顿时庸城城墙上一众守城兵士，连同远处敌军大本营都一并骚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这家伙又是谁杀的？！！”
　　“不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么？”
　　第一次无人在意，第二次自然就免不得会有几个眼尖的看到些不同寻常，顿时庸城这边士兵都纷纷看向这个忽然出现的俊秀无双玄衣少年，紧张地将他围成一个圈，武器哆哆嗦嗦举向他，不知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也不好下手。
　　江成月尚未从莹儿之死的沉痛中走出来，便也懒得用什么障眼法遮掩身份，他此刻眉目肃杀，只恨不能将对面皇城军大杀特杀一番泄愤……但到底他知晓，身为鬼君，不该卷入人间是非争斗，更何况肆杀凡人？一旦动手，担上“为祸人间”的名头，三界都会容不下他。
　　再则擎昌君此番是前来救人的，他非嗜杀生人暴戾成性的鬼王，更何况对面的兵士也都是爹生娘养的凡人受人调遣不得不从罢了。
　　江成月缓步下了城楼，围观众人便纷纷自觉给他让开了路。
　　擎昌君巡视了一圈，将这千余人都一一看入眼底，才举步回到内殿。
　　袁若羡已经着人来给他母妃梳洗穿戴，江成月见状蹙了蹙眉道：“你母妃的事，尚不便透露于众人。”若是得知皇贵妃已死，恐会乱了军心。
　　袁若羡显然是在江成月走后这段时间，不在人前便肆无忌惮大哭过一场，眼睛更肿成核桃，闻言以袖拭泪勉强镇定了些，对他道：“仙君放心……”他看了看给他母妃换装的两名妇人， “羡儿自然知晓轻重……此二妇都是母妃入宫伊始便随侍在侧，乃是可信之人。”
　　江成月沉默看了眼着一边替徐以妡梳洗一边压抑着抹泪抽抽噎噎的妇人，微微点了下头。
　　江成月道：“我需得暂回冥界一趟……最晚明晨便可回，此处，本君设下封禁，你携你母妃在此，万万勿要出了封禁……外人自然也入不了内，伤不得你分毫。”
　　袁若羡却道：“不敢劳烦仙君……仙君放心，羡儿自然会着人守好母妃遗体。庸城所剩，都是为护我母子出生入死的忠勇之士，若对他们也诸多防范，恐伤了人心……还是不必设禁了。”
　　擎昌君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做出了他至今仙寿三百年来最懊悔不已的几件事之一，他点了点头同意了：“也好。”
　　若是只是带走莹儿或者袁若羡，只需瞬传术便可；可是若是一次瞬传一千五百余人……即便擎昌君身为鬼境双绝之一，也不是件轻松事，再则……没有必要。
　　江成月回到冥府，清点了一下自己手下的鬼将，抽调了几名得力的，带不到百余幽魂鬼怪，趁着夜色带着那一千余人从庸城杀出，根本是易如反掌的一件事。不说别的，这些个冥府恶鬼放出去光吓就能吓死一干人等。
　　虽然私纵恶鬼出冥府也是罪状一桩，擎昌君坚信，由自己亲自坐阵，驱纵鬼兵，控制好事态，只要别闹得叫帝君不好朝天界交差，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幽冥鬼王，谁倒谁立，千万年来此起彼伏，从来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毕竟阴祟鬼魅之物，本性难逆，不可能两手完全不沾生血，就江成月和流风这样，已经是冥界鬼王中的奇葩……当时新崛起，还未有后面那些一言不合三界之内到处灭族疯狂之举的尤渊才是正宗冥府鬼王的样儿：阴郁暴戾，嗜杀成性，点火就着。
　　等到他第二天早晨回到人间，忽然发现整个庸城气氛都不对劲了。人更少了，死气沉沉，不少人面露惶恐绝望地抱团痛哭。
　　江成月一惊，急忙入了内殿，内殿一群人拥着床榻上躺着奄奄一息的袁若羡，众人甚至没有一个对凭空忽然出现的江成月多注视一眼。然而见他往袁若羡那边而去，却非常自觉地让开了道。
　　江成月跨坐在榻上，看着气若游丝的袁若羡那张惨白的脸，问道：“怎么回事？！”他已经明显感觉到眼前的年青人生魂不稳，即将离体……他颤抖着手掀开搭在袁若羡身上的薄被，露出被子下面绷带草草绑住透出殷红血迹的胸膛。
　　江成月如遭天雷，这两日来的惊恐和悲痛全化作了愤怒，他朝周边众人吼道：“怎么回事？！说话！！”
　　众人瑟缩了一下，纷纷缩了缩脖子，退了半步，低头不敢和他对视。
　　“擎，擎昌君……”他身侧传来袁若羡有气无力的声音，他带着哽咽，苦笑道，“对不起……”袁若羡伸出手，江成月急忙抓住了，他道，“我……该听你的……”
　　这内殿本是放着莹儿尸首的，此刻却没见着……江成月猛然明白了过来，心底好似叫尖刀一通翻绞，他沉声对他道：“别说话了……”然后运动起术法，意欲修复袁若羡的伤；与此同时，他神识通灵冥界，唤了玄清，报了袁若羡生辰八字，着他在罗生谱上一查才发现他实则阳寿已尽。
　　命该如此罢了……
　　一阵百多年未曾再出现过深深挫败和无力感顷刻间几乎将江成月击垮。
　　袁若羡颤巍巍握住了江成月的手，苦笑了一下道：“擎昌君……不必了……”
　　江成月两眼血红，脸色惨白神色肃穆，咬牙沉声道：“不！本君答应过你父皇！必会护佑你周全！”
　　想要守护的人，却一个又一个惨死在他面前……江成月此刻自恨得简直要疯了。
　　袁若羡道：“擎昌君……老实说……我生来身份尊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真离了此处需得隐姓埋名庸碌一生……何尝不是另一种折磨。如此也罢……便是在此死了……也好魂归幽冥，同父皇母妃，一家团聚……好过孤零零了却残生，咳咳咳……”
　　江成月木然地看着宫人轻拍着他的背，袁若羡脸白如纸由唇边咳出一团鲜血来。
　　他嚅嗫着，嘴唇抖个不停，却没法开口告诉他真相：告诉他他父皇已经自入轮回重新转世，而他母妃，烟消云散了，三界之内再寻不到踪迹……哪里来的一家团聚？从此三界六众，他注定要一个人孤零零了。
　　袁若羡阳寿已尽，阴差自然要来索魂，因为刚刚同玄清通灵的缘故，这一次玄清亲自出动跟了来。他们的身影出现在内室的时候，殿内一团乱，袁若羡已经出气多入气少，一众人等跪地痛哭，江成月茫然地坐在他床头，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般不知所措。
　　玄清走了过去，凡人自然是看不见阴差，依旧忙碌着。
　　“擎昌君……”玄清担忧地唤了一声。
　　江成月只当是没听见。
　　玄清叹了一口气：“这是天命……没办法的。而且……你也尽力了……不要想太多。”
　　江成月苦笑了一下，闭上眼睛。
　　袁若羡即将咽气，本应生魂离体，却因先前江成月施下术法的原因，他的生魂尚还被困在他体内不得出。
　　玄清道：“擎昌君……释了他的魂魄吧……即便封他的魂入体，你一届鬼君，拿什么给他续命？再则……逆天续命本就有违天条。”
　　江成月不语不动，袁若羡弥留之际，忽而一双俊秀的双目瞪得老大，僵直地伸出手去，唤道：“擎昌君！擎昌君……”
　　江成月一惊，急忙握紧他的手，袁若羡最后道：“求你……求你……带……带他们走吧……我不想，再有人……为我死……”
　　江成月埋头沉声道：“好！”
　　榻上的人最后露出了一个微笑，脸颊边显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江成月看着他，想起当年那个被他抱在怀中的奶娃娃，抓着他的头发往嘴里送，被他抖一抖，朝他裂开水水润润的小口，开心地笑起来，露出粉红的还未曾长牙的小牙肉和右颊的小梨涡……
　　袁若羡终于咽了气。跪了一地的众人顿时嚎哭声震天。
　　玄清将手沉沉放在江成月的肩上，叹了口气道：“节哀……我着人稍微查了查，这位景王殿下生平无甚大的罪状，即便入了冥府，想来也很快就能投胎转世，换一个更有福泽的命格。你放心……有我在，自然会帮你照看他几分。”
　　江成月木然坐着，握着袁若羡的手，最后，任由封印松动，阴差们将袁若羡的魂魄拘了，便要重回冥间。
　　玄清不得不跟着回去，临行前他到底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又安慰了江成月一番。
　　江成月将袁若羡的手放下去，好生摆在他身侧，替他盖好薄被，拖着沉重的脚步，踱步出了内室，走到城墙上。
　　此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耀了下来，远远敌军大本营还是欢呼声震天，热热闹闹，狂欢庆祝着。
　　江成月身后跟上来一个年轻的将领，鼓足了勇气才敢上前来，对着江成月拱手一礼唤道：“擎昌君……”然后他顺着江成月的目光看着被悬于敌军木塔门楼之上，隐约可见的那一抹肉色的□□女尸。年轻的将领声带哽咽，叙述了来龙去脉：“皇贵妃的薨毙的消息走漏后，庸城中……有叛将生变，起了贼心……景王殿下被重兵护持，动不得，便偷偷偷了皇贵妃的尸首，率了百余众出城叛逃敌方。景王殿下历来孝顺，惊觉之后，不顾众将反对，亲自率众出击，意欲堵截……不想正中了敌方圈套。同去的将士拼尽全力，几乎全军覆没，到底还是将景王殿下救回城楼，不想殿下受伤实在太重……”
　　他早该料到的……即便从前当真忠心不二，绝望加重利诱惑之下，这份“忠心”能坚持到几时本就难料。
　　适才他还觉得袁若羡和他父皇一样，出身太高，被保护得太好，不了解世情险恶，善良却又不合时宜地天真……结果呢？他自己和那傻太子父子又有什么区别？不……他年纪实际上虚长他们几十年啊，细较起来，比他们更不能原谅！
　　远远的木塔之上，她的尸身晃晃荡荡，如同被悬吊的腊肉。下面聚集着一群兴高采烈的敌军兵将。她垂落的青灰色瘦弱手腕上那红色印记已经变作了黑褐色，似鸟又似兽的印记随着尸身不住晃动。
　　天光终于大亮了起来，对于西乾普通的民众来说，今天似乎只是寻常一样普通的一天。
　　庸城内剩余的老弱病残们陆陆续续聚集在城墙脚下，茫然无助地举头看着城楼上高高在上那个玄衣少年纤瘦的身影。景王薨毙的消息已经传开，同时被传开的，是景王临终遗言将他们托付给了眼前这位浑身散发着冷冽如冰气息的——鬼王。
　　江成月收回视线，转身看向城楼下相互扶持三三两两聚了一簇又一簇的人影，失了主心骨的庸城众人衣衫褴褛，脸色惶恐，眼中又隐隐含着期颐。他们看向那个神色冷峻面容俊秀的少年，如同看向救世之神。
　　江成月轻声问身边那位年轻将领：“还剩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