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月光互撩指南》苦艾加冰

8、此梦缘君（一）

　　韩子清刚刚从噩梦中醒来。

　　他大口喘气，雪白的衣衫已经被汗水微微润湿了。

　　他病容般美丽的脸上尽是惊惶。

　　他紧紧捏着手中的玉笛“忘川”，全身颤抖。

　　方才在梦中，他看到洛风痕跟自己微笑告别，说要出一趟远门。

　　韩子清怔怔的问：“去多久？”

　　洛风痕笑道：“也许便不回来了。”

　　韩子清惊怕得瞬间就醒了过来。

　　一阵剧烈的心悸袭击了韩子清的胸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不由得捂住胸前，皱起眉头，微微蹲下身去。须臾之间，疼痛感便又消失无踪。

　　巨大的不安与恐惧笼罩了他的全身。

　　风痕，你没事吧？

　　韩子清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其他的事情，只剩下洛风痕这一个名字。从很久以前，久到他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这个人的一切，便已经占据了他整个心。而如今，也许会失去这个人的可能性紧紧的攫住了他，让他近乎窒息，并陷入漫无边际的绝望。
　　·

　　此时此刻，洛风痕正身处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

　　周围寂静得可怕。

　　偶尔听得到水滴的声音，似乎是从极高的地方垂落而下，砸在某个水潭面上，在一片沉寂中制造出一阵空灵感。

　　这便是黄泉彼岸了吧？洛风痕心想。

　　“你醒了。”一个冷冷的声音，柔柔的从黑暗深处幽幽传来。

　　洛风痕的心一下就揪紧了。

　　他认出来，这声音正是那神秘莫测的红衣少年。

　　自己竟然还活着吗？

　　他试着活动身子，发现自己好像横躺在一方硬邦邦的石床上，双手双脚都拷着铁镣，能移动的范围很有限；周身几处穴道被点，暂时失去了内力。此外，只要他稍微尝试转动身子，胸口便传来一阵揪心的剧痛。

　　“别乱动。”红衣少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除非你希望伤口裂开，流血致死。”

　　黑暗中终于呈现了一点火光。洛风痕循着那火光望去，看到那少年手执一支烛台，站在离他数尺外的一张石桌旁，一边说话一边将刚点燃的烛台置于桌上。他还是身穿红衣，将一部分长发挽在头顶，其余依然披散在肩，清秀可人。烛火映出他娇艳的脸色，格外柔和。

　　“这是什么地方？”洛风痕问，随即扭头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处山体中的岩洞内，约莫三十尺见方，往上看望不到顶，黑漆漆的一片。自己躺卧的石床靠着一方山体，右面就是少年放置烛台的石桌，石桌旁随意的摆放着几张石凳。最远处的墙边，有一处大约六尺高的山洞，洞口隐隐传来水流之声。

　　红衣少年根本懒得回答他，将石桌上的一只食盒拎过来，随手丢在洛风痕身边：

　　“你可真是命大得很。从我的‘曼珠沙华’底下逃脱的，你是第一人。”

　　洛风痕想起来了，自己当时正与这少年交手，几乎快要取胜，却被少年袖中那一道鬼魅的黑影击倒。他记得，那道黑影明明刺穿了自己的胸膛，自己又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少年极为不耐烦的扔过来什么东西：

　　“是这东西救了你一命。”

　　借着火光，洛风痕看到滚到自己脚边的，正是上官怜怜赠予他的那块乌黑石头。

　　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突然变得暴怒，美丽的脸庞闪过一丝恨意，上前一把揪过洛风痕的头发：

　　“说！这是什么东西，竟然改变了‘曼珠沙华’的轨迹？！”

　　洛风痕被他一抓，胸口疼得钻心，立刻感到一股暖暖的血迹从伤口处渗了出来。

　　“是……天外陨石……”洛风痕咬紧牙关，勉强挤出几个字。他疼得满身是汗，几乎要晕过去，声音发颤。他已明白过来，应是这块天外陨石有着某种未知的引力，歪打正着让那枚彼岸花形状的暗器偏了轨迹，避开了要害，这才救了自己的命。

　　少年愣了半晌，一把丢了洛风痕，背过身去，看不清他的表情。半晌，他缓缓转过来，半分愠怒半分妩媚，嗓音温柔得像要融化了一般：

　　“洛公子，你说，我该怎样处置你好呢？”

　　洛风痕与他那双如水般的桃花眼四目相对，不由得心中一颤。虽然方才几乎死在对方手里，但初见时的悸动还记忆犹新。

　　他来到这世间二十二年，此前从未对任何人动过一丝半点的情。而如今，他初尝一见钟情的滋味，却也许很快便要死在心动之人的手里。想到这，他不知该是喜好，还是悲好：

　　“你想怎么处置我？”

　　“你猜？”少年眼中的愤怒忽然消失了，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猜我会不会杀你？”言罢，猛然埋下头来，一口吻住了洛风痕的双唇。

　　洛风痕吃了一惊，想要侧脸躲开，却被少年牢牢抓住下巴，躲闪不得。他只感到那少年吹气若兰，小小软软的舌头伸到自己口中，万般柔情的四处舔舐，香甜无比。下一瞬间，他感到少年舌中送来一颗药丸，在两人唇齿交融之间自己已被迫将它咽了下去。

　　是什么药物吗？他心想。少年似乎还没有吻够，唇舌纠缠，恋恋不舍，无比温柔，仿佛饱含热恋之情一般。洛风痕从未与人亲吻过，又是这等悱恻缠绵的光景，情不自禁的开始回应，与他缱倦热吻起来。此时，少年猛然一把甩开他，将他狠狠推倒在石床上。

　　“你猜，你刚刚吃的是什么？”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冷冰冰的状态，又带着几许居高临下、幸灾乐祸的语调。

　　洛风痕被他反复的态度弄得有些狼狈，不想和他玩猜谜游戏，随口答道：

　　“毒/药？”

　　他心中其实猜到，这绝不是毒/药。如果这少年真的要杀他，又何苦大费周章把他救醒。

　　少年的语气冷得像雪山之巅的寒冰：

　　“你想求死，我偏不成全你。刚刚你吃下的，是有助于伤口愈合的金丹，保管你吃下去，只要三两天，你的伤口便可愈合了。”

　　洛风痕假装很意外：“你为何这样做？”

　　“我高兴！”少年那双美丽的桃花眼嘲弄般的望着他，“在我没想好怎么处置你之前，你就先苟活着给我解闷罢。”

　　洛风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少年已经又踏上石床，轻轻拍着他的脸道：

　　“怎么样？刚刚那一吻，你可还满意？”边说嘴边又漾起那股又妩媚又阴毒的笑意来。

　　洛风痕明白了，这少年又想玩弄自己。他只是想挑逗自己，证明自己逃不过他的魅力，为此他随随便便的就献上销魂的一吻。

　　他索性大方答道：“满意满意，你很是擅长此道……”

　　唉，那还是我的初吻呢……

　　少年少年好像很满意他的反应，笑嘻嘻的走过来，打开一个食盒，取出里面的饭菜，竟是四碟精致的小菜，一碗温热的米粥。少年端起饭碗，盛起一勺粥，无比温柔的递到他嘴边：

　　“来罢，洛公子，吃饭了。你重伤在身，不如我喂你？”

　　洛风痕便大大方方的张嘴道：“啊——”

　　少年看着他玩世不恭的样子，冷哼一声，但还是细心的将饭菜喂到他嘴里。

　　洛风痕故意嚼了一口，立刻吐了出来：

　　“哎，这菜怎么有姜？我不吃姜的，你快拿走。”

　　少年瞪他一眼，只好夹了另外一样菜喂到他嘴里。洛风痕尝了尝，又喊道：

　　“这道菜也太辣了吧，我要喝汤——快喂我！”

　　少年失去了耐心，把碗筷一甩，丢在一边，怒气冲冲的道：

　　“洛公子，你既然要求这么多，还是自己吃罢！”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洞口。

　　洛风痕见少年被自己气走，很是解气的笑了一阵。然后他发现，那被迫咽下的丹药似乎已经开始生效，伤口的疼痛在减轻。他饥肠辘辘，一看那些饭菜，皆是美味之食：糖醋里脊、西湖醋鱼、桂花糖藕和炒青菜。他狼吞虎咽全吃掉了，感到体力恢复了不少。

　　这些饭菜，对于洛风痕这等爱美食如命的人来说，也可口得很，难道是那少年亲手做的？看这些菜色，当是杭州菜肴，莫非少年正是出生于这风景如画的杭州？

　　少年似乎是真的不想自己死。

　　洛风痕细细一想，便大概猜到了原因。

　　自己与少年交手之初，一提到《黄泉幽冥录》便让对方动怒，对方定是对与秘籍相关的事情十分敏感在意。之后，少年敌不过自己，本来已经起了杀意，谁知阴差阳错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了。这少年心思缜密，留着自己的性命，定是想要从自己口中探得更多关于秘籍的消息。

　　洛风痕不理解了。

　　怎么看都是这少年以秘籍为幌子，设下这个局，引人入瓮。怎么他本人好像也对秘籍颇有兴趣？莫非，秘籍根本不在他手中？

　　但若是如此，他一身的神秘武功又是从哪里习来的呢？洛风痕与他交手便知，他内力深厚，且诡秘无比，那名为“曼珠沙华”的暗器武功，更不似寻常武林中任何招式，最大的可能性便是习自那鲜有人知的《黄泉幽冥录》。

　　洛风痕想来想去也想不通，最终决定将计就计，走一步看一步。

　　少年再来的时候，又带来了新的食盒和伤药。看到洛风痕把此前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他似乎甚为满意，过来查看了洛风痕的伤势，重新包扎之后，又将他点穴继续封住内功，难得的坐在了石桌边，跟洛风痕说起话来：

　　“洛公子，我亲手做的饭菜，还合你口味吗？”

　　洛风痕听他这样讲，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到方才那些美味佳肴，不由得还是有几分谢意，双目饱含赞许：

　　“很是好吃，多谢你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烧得一手好菜，倒是便宜我了。”

　　少年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称赞自己的厨艺，略微有些惊讶，随即又邪邪一笑：

　　“你若是之后都想要吃到这样的饭菜，不妨表现得乖些，我自不会待薄于你。”

　　洛风痕清楚他的目的，不动声色的逗他：

　　“哦？你要我怎样表现得乖些？”

　　少年美丽的桃花眼闪闪发光：

　　“我一个人在这观柳阁，实在无趣得很，不如你陪我聊聊天罢。”

　　“好，”洛风痕一口答应，“你想要聊天，我奉陪便是了。”他知道少年想要从他口中套话，而他自己也正好想从这少年的口中旁敲侧击找出些有用的信息。

　　哪知，少年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到他面前：

　　“那洛公子，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何物？”

　　洛风痕仔细一看，不禁有些尴尬，面红耳赤起来。

　　被这少年抓住以来，他一直沉着镇定，即使是佯装愤怒之际，也未曾真的失态。

　　但现下他是真的有几分窘迫了。

　　因为，少年放到他面前的，不是别的什么物件，正是他随身携带的那几本春宫图和情/色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