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十四年》鱼海钠

96、寸步难进的鬼课题

　　这时，林红阳一批人已研二了，林红阳和墨月姝进714，马卫东和金海晶去722。林红阳很高调地把原来大桓做实验的风水宝地占了。大桓重新上岗后发现，没地方施展了，留给他的空间连一个铁架都没有。林红阳没有孔融让梨的觉悟，没办法，大桓只好找导师反映问题，然后林红阳就被驱逐了，不过这并没影响跟林红阳的交情。学校的英文数据库有限，林红阳同学在科技大学读研，两人过去，蹭网蹭饭。
　　韩老师对看似简单的课题下了一系列指令，方法学研究首先要得到预期的产物（如果是意外，并且能进行合理解释，分析清楚化合物结构，意义也很重大），为了通关，要筛选大量的实验条件。大桓把常用的几种试剂全用上，搅一搅，没有效果，再加热，结果要么毫无起色，要么就是得到一堆杂乱无章的信息。大桓越做越心凉，怎么又回到了刚入实验室研二上学期那段时光，博士可耽误不起。跟沈老师的博士一交流，人家的课题，上手就能做，马上出结果，并且一边做农药，一边挑方法学，进展是日新月异。这样的日子倒是很轻松，称量投料开反应，分别在二、四、六小时后点个板，没反应就倒掉，不用后处理。
　　韩老师说看来常规方法不行，我们要下点猛药，用活性好的催化剂，比如三丁基膦。这些催化剂太活泼了，接触空气就会废掉，要做氮气保护操作。韩老师花了一千多块，买了一大瓶三丁基膦，放到蒋老师组的手套箱，让他们那边同学帮忙，分装到30毫升的小瓶，使用时用注射器从小瓶里取。
　　研一同学确定导师，节奏是越来越快。韩老师一下又招了四个，他让两位男生进714，两女生就跟着程玲进722做农药，赤果果的性别歧视。黄振杰和黄亮都很上进，明摆着大桓资历最老，都围着大桓。黄振杰更勤快一些，他的室友都是李副院长、何教授的弟子，消息灵通，大桓就觉得这个师弟不错，带上了他。黄亮虽然有点小失落，但跟研三的林红阳气味相投，跟着他做实验。研三的两位在职读研的老师也在做实验，这样带课题的是有八人，帮助打杂的四人，两间小小实验室快挤爆了。黄振杰太活跃了，他从李副院长组取经回来，一手包办氮气保护反应。实验室配备有双排管、高纯氮和油泵，条件不算简陋。韩老师每天都要巡查实验室，看到总是黄振杰抢着做，大桓在一边看着，他不高兴了，让大桓自己动手，说一个氮气保护都怕算什么博士生。后来干脆直接给两位研一的男生发文献，圈定课题，他们的兴趣就转移了。
　　研二的林红阳完成杀菌剂，其他三位加上先行的程玲完成自然科学基金项目“HPPD除草剂”。研二的马卫东是韩老师门下很难得的活跃的学生干部，一张嘴口若悬河，但他真心不喜欢做实验。交给他的课题是三酮类的合成（HPPD除草剂的一个分支），一看催化剂丙酮氰醇，□□，还易挥发，要全副武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能做，内心很煎熬，换吧，那就用□□（□□都不行），致死量是多少来着，还很难买，要去公安登记□□的。心里那个哀怨，就在他们年级□□群上发段子，吐槽做实验的毒、苦、累，然后被当作典型抓去跟书记谈话。这番折腾下来，大好青年马卫东的心气一下就没了，就盼着混个毕业走人。墨月姝总是要用硫脲类化合物作为原料，气味可真熏人，课题放在那里，做与不做没人帮你，绕不过去，她也拿出视死如归的精神，坚持在实验室奋战。金海晶延续罗琳琅、程玲一脉，做吡唑类衍生物，她跟林红阳一样算进展顺利的，但没有林那么烧包。她总是在感叹，又失恋了。
　　博士一年级还是要去上课的，就两门课：英语和自然辩证法。上课的人不多，不点名，还是要去的原因是怕误了交作业。英语老师是公共外语系的主任，老规矩，一边上阅读，一边上听力。这位老师很能侃，大谈“天上人间”的倒掉。自然辩证法的老师又见面了，也不知读研和读博阶段有变化没，没人听他的课，这位老师是很尴尬的存在。大桓理想中的老师角色就是这样的，我讲我的，爱听不听，连纪律都不需维持。上课时候经常能碰到沈老师的在职博士，人家是高歌猛进，谈起自己的进展，说多了都是泪，只好转移话题，
　　从山西来的两位在职博士，入校要晚一些，一位跟的是赵院长，另一位屠博士跟的是孙副院长，孙副院长做计算化学出身，也带学生做合成，算出来的结果要落到实处。他们两位到研究生楼报到，登记宿舍，没空房间了，宿管阿姨就想往大桓和刘炜宿舍分别插一个，三个博士住一间，克服一下，反正大家是同学。刘炜跟阿姨有积怨，他抵制，两个人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塞一个。大桓一看这态度，也附议，表示不能接受。本来宿舍的吴源看在是大桓同学份上，认为住进来也可以。大桓此番大违他为人处世之道，也是因为自己打呼噜心虚，怕后来者反客为主，既然刘炜出头，就跟着唱和。也不知道哪里出的软柿子，两个人都搬进去，四个人挤一间，直接降低到硕士待遇。后来大桓跟屠博士混熟了，问起住宿情况，屠博士表示无所谓，就是临时睡觉的一个窝嘛。
　　好友知朋跟大桓联系上后，相互走动比较频繁。知朋在周末带大桓一起去他们公司参观，那个汽车生产流水线在停工期间，成千上万的半成品、成品汽车排列得如密林一般，非常壮观。然后去他们实验室，各种仪器检测材料属性，有点像学过的仪器分析。办公室空无一人，两人坐着聊天，知朋感叹说，合资厂，老外抽走好大一部分利润，派过来的技术人员，有的屁都不懂。他在公司有宿舍，两人一间，住宿条件跟大桓们现在宿舍差不多，但他很少住。
　　过着两人世界的生活，但这点小福分慢慢被侵蚀。知朋想在职读研，女友反对，这是一个疙瘩。谈婚论嫁吧，女方要求可高了，知朋的家境比大桓稍好，但也是兄妹四个。女孩的姑妈给他上政治课，又是房又是车，贬得知朋一文不值，面红耳赤。知朋的二妹在外地读书，化学专业，来省城复习考研，借住在哥嫂这里。一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女人不合，弄得知朋左右为难。毕竟老婆如衣服，手足情深，知朋给女友甩了几次脸，女友露出了性格中幽深的一面，作为单亲家庭出身的孩子，有歇斯底里的反应。这种神经质的女子，父母意见是不能要。
　　知朋提出分手，女方认为他外面有人，闹过一阵后，提出要分手费，就算一个老板包养了一个小蜜，也要算钱的，青春损失费什么的。到这份上，两人是彻底撕破了脸，同床异梦，还要担心女方自残。那天晚上，知朋背着一个电脑包就离开了住所，没再回去，他的工资卡一直由女方保管，等于是净身出户。知朋找过大桓，在他们学校附近找个小旅馆住下了。第二天，女方把电话打到大桓这来了，大桓一律回答不知情。第三天，她给大桓发长长的短信，先是说我很爱他，赶快回来，后来说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后来，女方到了知朋公司堵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找他的领导，让知朋十分难堪。知朋决定辞职，领导挽留他说，年轻人，小事情，一阵风就过去了，我们公司大把人排队等着进来，走了会后悔的。知朋很毅然地辞了职，在大学校园周围找住宿，几百元一个月的单间，只能算是个窝。工作倒不难找，凭借过人的履历，进了家外企检验部门的派出机构。大桓全程见证了一场情变与逃亡，他跟在职读研的周慧谈了一下，周慧说，别人的事你怎么参与的这么深，他是把你当情感的垃圾桶。
　　大桓一共用了四十多种催化剂及其组合，无计可施，跑到别人大组借那种稀罕的试剂，又动手做了几种路易斯碱，泥牛入海。开组会做报告时候，一个长长表格一页放不下，写满了不可以，让人丧气。黄振杰翻过前人的实验记录，严丽师姐就有做过烯基膦酸酯Baylis-Hillmann反应的探索情况，没有进展。一个被前人否定的课题，韩老师为什么又要拿出来，让大桓做大量的无用功。杨老师组的李博士说，加油干吧，你这一出来肯定是轰动性成果，说不定发篇JACS。这家伙没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