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国公》温柔小意

91、昌国县怀抱寄风云

　　县尉来的时候就看见乔道静了，不是他眼力好，实在是一群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们中间混进来了一个小姐带着两个丫鬟，画风和周围完全不一样。

　　他早还以为这也是被掳掠来的良人家好女儿，不料郁家的家丁拼命呼喊，口口声声都是“三娘”，他使了个眼色，两个年老的捕快便胁迫似的走到乔道静身边：“小娘子可受惊了？”

　　乔道静看了郁家的人一眼，道：“我可不是郁家的娘子。”

　　县尉疑惑地“嗯”了一声。

　　乔道静道：“我是先鸿胪寺少卿乔维岳之女。”

　　县尉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县令与县丞也赶到了，县令正是建初五年的进士，和乔道俊是同年。乔维岳死的那一年出京他被遣来这里做官，急趋两步看了乔道静脸容：“可有凭证？”

　　未荣与未霜齐齐上前一步：“但凭考问。”

　　乔家的婢女通诗书，这是京里人都知道的事，县令已经信了八分了，又从四书五经里选了几句出来，寻常的秀才也不过就是这个水平了，二婢却对答如流。

　　县令大惊失色：“果然是乔娘子？”

　　乔道静这才道：“下面的话，我们还要在这里说吗？”

　　县令使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外头去雇了一顶小轿来：“小娘子，您委屈。”

　　乔道静看了县令等人一眼：“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还请小心。”

　　这话说得很含糊，县令却明白，海岛上已经有这么大一个窝藏人口的窝点了，只怕昌国县内郁家的探子不止这几个。

　　县令低声道：“小娘子放心，我们去寄云观。”

　　寄云观是本地一个坤道主持的，本地人看见了寄云庵，就都胡乱叫她“寄云师太”，县令科普了，又道：“她原本道号叫个‘道虚’，是正经宁波府里清道观出来的弟子，能文能武。清道观小娘子可知道？那是宋朝就有的大观，原先叫‘列仙游馆’，本朝开国时候因有一位王仙长将周围另两个道观与它并在一起了，就改名叫如今的‘清道观’了。”

　　寄云师太连自己的姓名都不为人所记得，俗人甚至以佛家的称呼“师太”来称她，显然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并不计较小事的。县令从前也曾把一两个身份要紧的女犯放在她那里，十分保险，因此一群人到了寄云庵的时候，寄云师太含笑出来了：“福生无量天尊，大令来了，想是海边那里的海贼去了？”

　　今夜闹得动静很大，连出家人都有所耳闻，县令笑道：“原不是海贼，一场误会罢了，还要借道虚炼师这里的清净地方用一用。”“炼师”是对女道士的称呼。

　　乔道静冷眼看着，这位好脾气的女道士身手不凡，她学的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就不要拿出来现眼了，哪怕郁清光，正经的武将，虽然身体坚实，也不如这位神光内敛。

　　她也下来行了个礼：“福生无量天尊，叨扰您了。”手抱太极，左手大拇指放在右手大拇指与食指中间。

　　道虚炼师笑了：“您是个细心人。”请大家入内饮茶。

　　寄云观在海边山上，还算偏僻，道虚炼师一人上了一杯清茶，县令就忍不住了，道：“小娘子可否将今夜事再说一遍？”

　　乔道静道：“要从许多年前说起了。”将吴鸾文当初被骗的事也说了出来。

　　骗婚是触犯国法的，县令听得额头青筋直跳，海边民风彪悍，是以大家价值观也比较彪悍。一个手脚俱全的男子，要是走投无路出海一搏还好算你个“勇武”，也是个男人的行事。郁永可好，可着女人的羊毛薅起来没完了还！

　　县令使了个眼色，自然有人下去对照口供拷问郁家的家丁，一旦问出来乔道静说的是事情，这几个就算完了。

　　乔道静看得出来本县的县令几个都是好人，是以还算放心，毕竟若是个坏人，早捞够了钱走人了，也不至于一个堂堂的同进士，被分到这个小岛上当县令，海风苦厉，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县令听她说了来龙去脉，也自报家门：“我，是乔年兄的同年，那一年他中了二甲，我中了三甲，运气好，分派官职的时候考了个孙山，分来了这里。”

　　乔道静因此知道了县令姓邱，县丞姓倪，县尉叫骆薛。

　　倪县丞与骆县尉的清白，从履历上就能看出来。两人一个是文举人一个是武举人，好容易熬年岁排到了他做官，结果没钱打点，只得在各处不富裕的地方打转，从边疆转到山区，又转到这什么都没有的海上。

　　乔道静笑了一笑，觉得自己运气还挺好，骆县尉的脾气却有些暴躁：“你笑什么？”

　　乔道静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县尉是个好人。”

　　骆县尉咳了一声：“有什么好的。”

　　乔道静道：“居贫而不乱，处变而不惊，这若也算不上好，那天下士人都该羞死了。”

　　骆县尉粗糙的脸盘子居然可疑地红了红：“嗐，今晚事多，我领着乡勇各处排查去。”有鬼撵他似的飞快跑了。

　　邱令笑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小娘子别笑。唔，既然郁郎君在借兵，那小娘子就先在我们这里住几日罢，郁家虽然有钱有势，我们却是官府，”他终于露出了一点愤怒的样子，“绑架朝廷命妇，是不是还想绑架朝廷命官？但凡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容不得这样的人！”

　　乔道静笑了笑，答应了。

　　邱令与倪县丞都走了，领着眼光复杂的马老，马老带出来的良人们真是头脑简单得可爱，人人对乔道静报以同情的眼神，她初来的时候那个要绑了她的大汉还扭扭捏捏过来道歉，乔道静忍着笑把他打发走了，回头看见道虚炼师：“这几日，我就得在您这儿蹭饭了。”

　　道虚炼师被她逗笑了：“这有什么？我是‘道’字辈，你也是‘道’字辈，可见咱们有缘分。”

　　两人大笑，道虚炼师给她引路，去观里的空房子歇着：“你明日起了，自去伙房烧饭就是，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方才邱令倒是细心，叫人送来了米面，观后还有几亩青菜，厨房里还有几个鸡蛋，你与你的侍女不必客气。”

　　乔道静看房间整洁，问道：“您平日里做什么？可有早课？”

　　道虚炼师道：“有的，却是诵课而已，小娘子若有事，自去就是。”

　　乔道静道：“我是说，您平日里不与乡邻往来？”

　　道虚炼师道：“我粗通一点草药，有时候帮四邻的女眷看一点小病，却并不是天天都有这样的事，不过偶然罢了。”

　　乔道静望一望房间，道：“难怪炼师武艺精进。”

　　道虚炼师“噗嗤”一声笑了：“怪道拐着弯儿问我这个，要学说一声也罢了，我不过会一点粗浅养身功夫，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乔道静看了她一眼，又正色看了她一眼，半晌，长叹一口气，拜了拜：“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我辱了炼师清听。”

　　道虚炼师毫不在意，摸了摸她的头：“你才多大呢？”上了年纪的人，看还没成年的女孩总是带着怜惜意味的，“不要那么苛求自己了，有些事儿，你做得来就去做，做不来就算了。”

　　乔道静没说什么，行了礼谢了她，领着未荣未霜去睡了。

　　第二日清晨，邱令与县丞县尉领着人清查海贼窝点，郁家贩卖人口是往外藩去，海岛上居民自来深受海贼之害，人人义愤填膺要去打贼人，正好岛上又与陆地通信艰难，整治里通外贼的人相对阻力还小一些。

　　乔道静却不管这些，她一贯是碰见有人会的比自己多了就要和人家学，金妈妈玉妈妈都是为这个准备的，苏先生冯姿哥也遭了她的毒手。如今在寄云观遇到了能人，只怕自己学的不够多，遂呼道虚炼师为“师”，随她学武功。

　　而此时，郁清光正带着建宁郡王的一千仪卫往富春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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