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喜甜》徐丹瑛

20、第二十章

　　束旌声得了丧讯后，曾数次打电话回国，信息和邮件也都发过了，却不曾得到任何当面的回复，他与喻喜甜之间的种种，因她单方面的拒绝联络而一时中止。

　　他知道喻喜甜是一个怎样的人，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更加揪心、更加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消息，她好不好，能不能振作，接下来的每一天是怎么过的，恨不得点点滴滴关切到位，但喻喜甜却像个消失了的人，自此音讯全无。

　　大学四年，他几乎是在一眼看不到边的繁重学业中度过，一年回家一次的的频率，陪伴家人的时间和寻找喻喜甜的时间各占一半。此间束家父母得知了儿子的心思，想要帮儿子去喻家问上一问，临行之前束旌声却制止了他们。

　　说到底，他没个名分，找上门又如何呢？还不如不见，至少在他的幻想里，她一切都是好的。

　　再接下来，束旌声放弃留美深造的机会回到祖国，那时的他才21岁，却能在一线城市金融圈里打响自己的名字，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学历装裱，履历加持，加上能够迷倒99%女客户的惊为天人的外貌，等到他25岁转战北京的时候，已经是业内一流的金融理财规划师了。

　　又是一个夏天，束旌声的公司声名鹊起，本人也在北四环有了一套自己的房子。新房距离他父亲心心念念的清华很近，装修好之后曾带老头过来住过一阵。可惜首都发展太快，老头适应不了大城市的节奏，没待几天就回去了，看着儿子西装革履发展得不错，想让儿子一心投入物理事业的夙愿终于得以放下。

　　9月初，束旌声通过客户的转介绍认识了几位新客户。新客户是做房产生意的，大都五十出头，没什么文化，却凭着机巧和努力在北京混得很大，客户手里闲钱太多，黑的白的都有，又多女人多子嗣，不知该如何规划。束旌声的工作就是负责一个个约见，为他们的资产做合理的规划方案，目的是让客户获得利益最大化。

　　这几位大佬的单子做得不错，刨去公司运营成本，个人净收不少。好在公司规模也不是很大，一个老板，一个助理，加上三五员工，小成本运营模式是他最喜欢的。业务看水平，收入看能力，公司的几位大熊猫员工能力不差，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可以说是束旌声的粉丝级别，忠诚度高，创收效果也佳，基本不用老板替他们操心。

　　尾款到账后束旌声提出聚餐的建议，众人无异议，他便让女助理定了个餐厅。女助理小花是个吃货，每次聚餐都要依照她当天的食感和口味来定，比如她今天比较想吃日式铁板烧，大家就必须跟她一起吃铁板烧。

　　小花芳龄29，虽然名叫小花，但并不代表她娇小玲珑，而是仅仅代表她可爱的颜值。她的体格比办公室里80%的男青年都要大，175的个子，体重高达160斤，看起来相当健康壮实。干起活儿来也是一个人当三个人用，资料整理、端茶倒水、会计出纳，遇到外国客户，还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她老公就是个英国人。

　　下午五点半，一众人等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小花先下楼开公司商务车。由于写字楼在著名商圈附近，又到了饭点儿，B2车库总是容易拥堵。

　　束旌声和员工们在一层等了许久，夏天傍晚的热空气蒸得男人们衬衫里头泛出一层水渍，却半天都不见小花把车开上来。

　　又等了约摸十分钟，束旌声额角落下一滴汗，他耐不住了，一个电话打过去，却听到小花委屈兮兮的声音：“老板，我把你车给刮了……”

　　“……”

　　“对方是辆保时捷911……”

　　“……”

　　束旌声挂了电话，跟其他人说明情况，大家都是捏一把汗的表情，只好一个个唉声叹气先下去看情况。他早知道小花车技有问题，只不过今天存着侥幸心理，心想着这回车位停得不错，应该能开出来，没想到……人就是不应该心存侥幸。

　　下去一看，束旌声发现状况果然比想象中更惨烈，不仅仅是刮蹭事故，而是撞上了，保时捷的右侧车门瘪进去一块，看着精贵得可怕。

　　开车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个子极高，一身hip-hop潮牌，耳后至脖颈处有一串犀利的纹身，看着与束旌声这群西装大叔格格不入。他已经打电话报警出险，看到人来，满眼都写着不耐烦。

　　束旌声瞥了小花一眼，随即礼貌地递了张名片过去：“您好，我是这辆凯迪拉克的车主，我叫束旌声，理赔问题就由我来负责。”

　　小年轻戴满各色银环的两指接过名片，瞅了瞅，又看了眼真人，旋即把名片塞进手机壳里。怀疑的语气：“我这车可买了没几天，你确定赔得起？”

　　束旌声不卑不亢：“先走保险。”

　　他这声“走保险”的底气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实际上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次出险了。月初的时候小花开着他的车外出办公，后座的人开车门不注意，把边上路过一老太太撞在了地上，老太太骨头脆，轻轻一碰居然断了条胳膊，没辙，只能理赔。

　　附近片区交警大队还算给力，十几分钟就来了一车人，拍照鉴定，简单办了手续之后，小年轻趾高气扬地走了，留下小花，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行了行了，意外无处不在，下次注意吧。”

　　“可我是全责，不是意外……”

　　“……”

　　同事甲：“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的急性子，看你开车我都怕！”

　　同事乙：“我看还是听老大的，请个司机吧，一个月也开不了多少工资，可比赔钱便宜多了。”

　　小花站在车门外动都不敢动：“……”

　　束旌声打圆场：“行了行了，都上车吧，我来开，别破坏了聚餐的兴致。小花，你受了惊吓，等会儿多吃点。”

　　……

　　小模特回到工作室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车门被撞瘪，他还能气定神闲地出去溜达了一大圈，嘴里哼着歌儿，钥匙串在手指上滴溜溜转。

　　“啪——”一声，钥匙落在休息室茶几上，旁边沙发上看杂志的优雅女人被吓了一跳。

　　“回来了？”她的烈焰红唇微微勾起，垂下眼睛看着来人。她那夺目的纤长的腿光裸着，脚踝处露出一块青紫色伤痕。

　　杨子笺一屁股坐到女人对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你车被人撞了，门凹了。”

　　女人挑眉：“哪辆？”

　　男孩目光汇在桌面的钥匙：“911。”

　　“你可真行。”

　　喻喜甜摘了眼镜，闭上眼，指腹在眼角轻轻揉了两下，说：“我可没那么多车能给你造的。”

　　“这次不是我的问题，是那死胖子女司机，开的别人的车，倒车后视镜都不看，直接给我车屁股怼上来了，那我哪能躲得过去啊，底下车贼拉儿多！”

　　他的描述还算绘声绘色，博得美人一笑，便顺着杆子往上爬去：“甜甜姐，说好这个月给我个广告的呢？怎么都到冼柠姐姐那儿去了，我愁啊，再没通告我就要发霉了！”

　　“我是你妈？”喻喜甜长指一挥，“给我倒杯红茶来，我今晚要熬个夜。”

　　男孩子屁颠屁颠地去了，热忱地端着红茶回来，恨不得侍奉姐姐喝下去。喻喜甜嫌恶地看着他：“你这一天天的，不在练习室待着，月底考核能过？”

　　“我要是有通告，那肯定是夜以继日练习啊！”

　　“我信你？上次车展人家金 | 主怎么说的？没有六块腹肌还想当车模？你仔细瞧瞧你那肚子上的肉！”

　　杨子笺委屈地捂住肚子，身高188的大男人在沙发上缩成了一团：“我已经一个月没走秀场了……”

　　“我也一个月都没赚到你的钱了！还要给你这没良心的白眼狼发工资！”

　　喻喜甜手中的茶匙“叮”一声落回杯里，优雅地支着腰，轻轻哈欠一声：“小杨，咱们公司的情况你也知道，再这样下去，咱们都得喝西北风去。”

　　“那我也没辙啊！谁让莎莎姐捅出这么大篓子，要不是因为她，咱们公司能从业内口碑第一掉得底朝天？”

　　说到这个莎莎，喻喜甜就气得太阳穴就突跳，她换了个坐姿，整个人半倚在沙发上，单手扶额，换作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杨子笺见状，自然不敢再多说下去。取出手机壳里的名片摆在甜甜姐的茶匙旁，悄声说：“明天我要去面试，麻烦您亲自去一趟保险公司……”

　　“——滚。”

　　“滚了。”

　　说是要熬夜做账，但偏头痛的折磨让喻喜甜一觉睡到了午夜。一点多醒过来，公司大灯都还亮着，窗户没有关紧，热风直直地冲她灌进来，这觉睡得满头都是汗。

　　她坐起来定了一会儿神，闭着眼，仰着脖子，又蹬了蹬受伤的右腿，好像更严重了些。空调打低了也是心烦气躁，头疼丝毫不减。

　　这个点醒过来，怕真是整夜都不用睡了。她起身单腿跳到冰箱边上，灌了几口冰水后，胃里的烧灼感被压下去了一些。又打开微博热搜，关于莎莎的负面消息好像已无痕迹可寻，她欣慰地想，这钱花得到底是值的——这年头还有用钱解决不了的事吗？

　　她随手扎起长发，紧身连衣裙包在身上显得她更加形影绰绰，回到沙发窝着，准备开始做账的时候，忽然瞥见桌面上那张烫金名片。

　　“您身边的投资理财专家持续为您关注财产健康。”

　　喻喜甜下意识地把它翻了个面，反面是三个楷体大字：

　　“束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