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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杯墨 ...

  •   岚烟回来了,但转瞬间又被璧珩宫给带走了,绺夜又重新躺回了密室的木盒内,孤零零的,不再发光。左宏年虽感无奈,却也无招可出。昨日若不是那宫主只要殷玦一人,此刻他们,怕都会没了性命。以她的武功,要取他们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左宏年深信,自己怕是连她的一招也接不住。是以,他虽对左经白将殷玦献出一事心生不悦,却也深知此中的无奈,自责了少顷,便将此事视为自然。

      十年了,自从十年前第一场比试开始,五峰庄便未胜过,这个江湖人称第一大派的门派,连吃了十年败仗,多多少少已沦为他人的笑柄。但若说有人不知天高地厚想来造次,左宏年倒是不担心,光凭其子左经白那一手功夫,便已是纵横天下少有对手,五峰庄敌不过璧珩宫,只因对手太强,而非自身太弱。

      思及此,左宏年轻叹一声道:“若是他还在的话,五峰庄岂会受此十年之辱。”

      左经白却对此不以为然:“父亲真觉得他能敌得过璧珩宫宫主?”

      此话一出,左宏年语塞半日,是啊,连自己都接不住那女子一招,即使是他,也未必是其对手。“只盼着殷玦能安全归来,毕竟他已赢了比试,璧珩宫不该对他痛下杀手,那么做,太过有违道义。”

      左经白突然大笑起来,说道:“父亲,你此想法未免太过迂腐,那璧珩宫并非讲理之地,那宫主若不要殷玦之命,又何必将他带回宫去?”口中说着那宫主,心里便浮现出一美妙的身影。那一袭海棠红的轻衫,衬出她那玲珑的身材。那一双如处子般纯净的双眸,似是在他耳边轻语。左经白心神荡漾,嘴角又一次浮出了笑意。

      “经白,为何发笑?”左宏年不解道。

      左经白回过神来,不敢将心中的情愫据实以告,只得回道:“孩儿并未笑,父亲看错了吧。孩儿只是在想,不知去年比试后被抓走的师弟,今年会在何处寻着他的尸首,璧珩宫又会使什么阴毒的杀人招数。”

      说到这璧珩宫的杀人招数,连行走江湖几十年的左宏年都不禁微冒冷汗。似乎是一个定律,每一年比试完后,头一年五峰庄败北被抓的那人必会被人在某处发现其尸体。十年比试,先后已死八人,每一个人的死相皆有不同。有的尸体上满是血口,像是被轻薄的利器飞快地划出一般,全身上下全无一块好肉,那些伤口无论从大小及深度来看,皆一模一样,即使是同一人所为,要做到几千条伤口不差分毫,会是何等的困难。也有的尸体全面布满小洞,便似有无数条蛆爬过其身,慢慢地啃食出来一般,但翻遍尸身,却未见有任何虫蚁的踪迹,让人大呼惊奇。更有甚者,如去年死去的五峰庄门人,在河岸边被人发现,全身肿涨,犹如在水中泡了数日,表面看来似是溺水而亡。但经检查,其肺部并未积水,身上也无任何伤口,即使是最厉害的高手,出手杀人,也必使其内脏受损,若要使人窒息而亡,则必定会在身上留下伤痕。

      但所有的这八人,虽说死因各异,但却有一处惊人的相似之处。那便是,他们从表面看来,都能一眼看出死因为何,但若细究下去,却会发现无数与死因为符之事实,让人无论如何也猜不破。江湖上因此传闻,璧珩宫乃是鬼怪之派,行的是妖术杀人之法,是以,常人无论用常理来推断。

      左宏年思及三年前以及昨日比试,璧珩宫之人皆出手替门人疗伤,其手法之精妙,足以令人惊叹。若他猜测无错,这璧珩宫人必是玉族无异,若如此说来,说其乃是妖孽,行的是鬼怪之术,倒也不无道理。

      但现下,他除了等待,似乎别无他法。正如左经白所说,不知今年,去年的那个门人会以何种死状向江湖众人宣示五峰庄的耻辱,而明年此时,殷玦又会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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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玦此时正在璧珩宫的大殿之上,那将他抓来此处的宫主此刻正坐在殿首,面上纱巾已除去,露出本来的容颜。殷玦看着她那张媚惑人心的脸蛋儿,暗暗想道:难怪他会钟情于她,果真是天下少见的动人之姿。若说之前的景言乃是仙女下凡的话,此刻与这宫主一比,立时便沦为大户人家的丫头罢了。小姐一出,丫头的容颜便会失色不少。

      大殿正中,跪着一名男子,便是昨日比试输给了殷玦的玄风。殷玦远远地立在一边,对此情景甚感好奇。

      作为一个失败者,殷玦原想玄风必会跪地求饶,只求留自己一命,但这璧珩宫内的人做事,似与常人大不相同。玄风不仅未开口求饶,反倒主动提出让宫主将他杀死。不知他是有心想死,还是故意说这种违心话,好让宫主法外开恩?

      那宫女听得玄风求死的话,并未有一丝感动,反倒邪佞地笑道:“你大不可不必开口求死,无论你说什么,本宫都不会让你活到明日。在璧珩宫,从无失败者的立足之地。”

      玄风抬起了头,并无不丝畏惧,挺胸大声道:“玄风死又何惧。但求宫主喝下玄风身上之血,让玄风可以走的安心。”

      这话说的让殷玦摸不着头脑,他对这璧珩宫之事本就知之甚少,所知的一些也是道听途说而来,算起来,都已过了十三年之久,这宫里的大小事谊,怕也是变了不少。但他并未出口询问,还是立在原处,饶有兴致地听那两人的对话。

      那宫主却好似倦了一般,不愿再多说什么,只道了句:“本宫依你便是。”便挥挥手,让景方将玄风带了下去。

      玄风千恩万谢,向地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起身随景言而去,那脸上,竟满是欣喜的表情,看不到一丝将死之人的恐惧与悲哀。殷玦见此情景,对这璧珩宫,不禁大感兴趣起来。

      宫主看了眼大殿下那微微皱眉的殷玦,冷冷道:“你随本宫过来。”

      殷玦早料到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听闻此话,无半分犹豫,随那宫主进了后殿。几名侍女随即跟了上来,不发一言,几人领路几人垫后,倒后似的防着殷玦一般。

      这璧珩宫乃是一幢巨大无比的宫房,一旦走入其中,便鲜少再能出去,内里九曲十八弯,大小房屋无数,却并无花园院子,若要见阳光,除了开窗,便别无他法。整个宫殿皆用石块建成,无论何时,伸手摸上那墙壁,皆是一股冰冷之气,直袭骨髓。但殷玦在此处呆了这么些时间,却并未觉得这璧珩宫较之外面有异常的寒冷,倒是暖意融融,极为舒服。

      绕过几处长廊,穿过几间石屋,终于在一扇高大的石门前停了下来。殷玦还未进门,便感到一股阴冷之气从脚底慢慢升起,直冲心房,让他不由一个激灵,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领路那两名侍女,熟练地在左右墙壁上分别扭动一个开头,那石门便自动地慢慢打了开来。里面光线暗淡,看不清摆设。那两名侍女走了进去,点了几盏油灯,便又退了出来,恭敬地立在门口,等候宫主吩咐。

      那宫主在门口吩咐道:“你们都退下。”随即回头看了眼殷玦,示意他随她进门。

      那些侍女得了吩咐,皆不敢久留,纷纷退下,不多时便没了踪影。殷玦笑着目送众人离去,随宫主进了那间屋子。

      有人!他第一个反应便是如此,这屋里除了他与那宫主外,还有第三人存在,一股怒气袭面而来,但却显得极其微弱。殷玦环顾四周,终于在屋内的左上角,发现了一个人的存在。那人被关在一座铁笼内,衣衫破烂,头发凌乱,正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笼外的两人。

      殷玦虽与之不相识,但从那男子的打扮来看,竟似是五峰庄的门人。他行走江湖时日虽短,但也听闻不少五峰庄与璧珩宫的恩怨,那些战败之人,被璧珩宫抓去后,隔年便会有尸首重现江湖。他似乎有点明白这个行事诡秘的宫主,此番举动究竟是为何。

      那男子的眼神随着宫主移动的身形飘移不定,时而坚毅,时而沮丧,忽然,他冲那宫主跪下,

      大叫道:“我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真的再也忍受不了了。”说完,竟嚎啕大哭起来。

      那宫主却是一脸和善,不露丝毫凶意,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真不愿在我处长留?”

      那笼中的男子听了一愣,先是快速点头,后又疯狂摇头,前后矛盾,让人不明所以。

      “你自己说,你来我这璧珩宫一年,我可曾有虐待过你?你饿过肚子,或是衣不敝体?”
      那男子把头垂了下去,嗫嚅道:“宫主待我很好。”

      “既如此,为何你不愿留在此?”宫主脸色一变,厉声骂道,“你们五峰庄的人果然都是如此,我待你们个个不薄,可到头来,个个都说要离开这里,简直是忘恩负义。”

      殷玦心道:若是成天将你关在笼里,即使是锦衣玉食,怕你也会受不了,想要逃吧。想到此处,他对此女不讲理的一面再次有所认识。但他嘴里却未说什么,以免惹火烧身。

      但那宫主却不愿放过他,转头问道:“这人你可认识?”

      “他是我们五峰庄的人。”殷玦答的满口自信,心中却微微有些心虚,只是脸上决不显露半分。

      笼中的男子一听“五峰庄”三字,顿时面如死灰,瘫倒在地,半条命已飞了出去。他确实是五峰庄的人,去年的这个时候,在五峰山的杌机坪前,他与璧珩宫门人比试失败,被带来了此处。当时,他便如殷玦一般,看着笼中自己的兄弟,亲眼死在自己的面前,如今,这一幕竟又重演,只是物事人非,此刻,他成了笼中人,成了那个将死之人。

      殷玦并不知个中缘由,但见那人像是被人抽去的骨头般瘫成一团,心下奇怪。那宫主却对此见怪不怪,走到笼前,右手猛地击出一掌,将那人“倏”地吸了过来,牢牢抓在手中。那人这才有了反应,拼命挣扎,却无丝毫用处。他的功力,在五峰庄中也不过是平平,岂会是璧珩宫宫主之对手。

      宫主不理会他的挣扎,左手一翻,直接掐住他的两颊,逼得他张开嘴来。与此同时,她的袖管里则飞出了一颗药物,直直地落入那人嘴里。宫主立时将他的嘴封住,将他的头往后一送,那药便顺着喉咙,进了那人的体内。

      宫主满意地将那男子放下,对着他呢喃了几句,不再理会他的举动,转身来到殷玦身边,笑道:“你们既是同门兄弟,你便上去看看他吧。”

      殷玦虽与那人并不相识,但他此刻假扮五峰庄门人,不愿这么快便揭了底牌,便上前假意对那人说道:“师兄……”

      他那“兄”字才刚出口,笼中那人突然全身发抖,两只手紧紧地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嘴里不停地叫着:“冷,好冷,这里怎么这么冷?”

      殷玦心下疑惑,抬手伸进了那笼里,却觉得并未有什么不妥,那笼里明明与室内冷热相同,为何这人会突然浑身发冷,颤抖不已?

      “你刚才喂他吃了什么?”殷玦转头对那宫主没好气道。

      宫主却只是笑笑,示意他继续看下去,不愿多做回答。殷玦无奈,只得转回头,将目光再次注视到那男子的身上。令他吃惊的是,刚刚还大喊太冷的男子已不再动弹,也不再言语,可他的身体还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慢慢的,他的身上竟结出了一层冰,起先很薄,随后便越来越厚,从头到脚,无一遗漏,终于将那人完整地包了起来,成了一大坨冰块。

      “你喂他吃了毒药,令他浑身热力散尽,竟被活活冻死?”殷玦吃惊道。

      那宫主轻蔑一笑,大叫一声“来人”,便有一侍女走了进来。未及开口,便如同方才那男子一样,被宫主强行喂食了一颗毒药。同样,宫主也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这次殷玦用了内力,轻易便听到了那几字的内容,想不到,那宫主竟只是对那侍女说一句话:“热,很热。”

      不多时,那侍女竟也似着了魔一般,开始揪扯自己的衣衫和头发,发出凄厉的叫声:“啊,着火啦,好热啊,救命啊。”那叫声先是越来越惨烈,随后便慢慢地微弱下来,最后,那侍女倒在上,挣扎几下,便不再动弹。

      殷玦看着地上那侍女的身体,皱起了眉头,与方才不同的是,那侍女并未全身结冰,反而像是被火烧过一般,成了焦炭,黑乎乎的,分不清轮廓。

      那宫主见殷玦不解,十分之得意,说道:“这两人吃的是同一味药,死状却如此之大,只因我在他们耳边分别说的不同的话。这药并没有毒性,只是能让人神智不清罢了,只可惜,他们两个定力皆太弱,经不起我话的诱惑,竟将自己活活给害死了。”

      殷玦听了她的话,脑中思绪飞转,大致猜到了她的意思。这味药人若吃了,便会产生幻觉,身边的人向他说了什么,他的脑中便会出现此种情景。像是那侍女,听了那几个“热”字,便将自己想像成置成于火海之中,最后身体竟出现与被火烧过一样的痕迹。而那男子则刚好相反,那宫主在他耳边想来是说了几个“冷”字,他便真将自己给活活冻死了。

      “如何,你现在明白了吧,他们并非被我所杀,而是死于自己之手。”

      若你不喂他们吃药,哪怕将天想个窟窿出来,他们也不会死,还敢自称与已无关?殷玦心道。但见她对自己的手下也是如此手狠心辣,他的心不禁动摇起来。这样的一个女人,还是他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吗?他费尽心机找到了她,可是,她真能帮到自己吗?

      宫主见殷玦不语,心下失望,讥讽道:“怎么不说话,怕了吗?要知道,那人去年也同你一样,亲眼见到自己同门的死相。是以,他方才见到你,才会如此害怕。你,难道不怕吗?明年的今日,只怕你也难逃一死啊。”

      殷玦自信地望着她,回道:“不,明年今日,我必还好好地活着。”

      “哦,你竟如此有自信?为何?”

      殷玦取下腰上的剑,握在手中,笑道:“只因两字——杯墨。”

      岚烟出鞘,白光乍现,剑尖落在美人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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