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盆成精了[种田]》二泉

48、一只小白貉

　　李昃鄞的尸首藏在隐云寺。

　　徐鹤得知后立即便动身前往搜寻，而负伤的貉爻则被陆柒带回家中休养。
　　二人至家时，回来许久的阿公听闻动静摸索出来急忙问道，“小柒这是去哪儿了？叫阿公好生找了许久也找不到。”
　　“去……”陆柒偏头望了眼被搀扶大妖，此时大妖刚收纳了李昃鄞那颗完整的妖丹，灵力尚未稳定依旧是那副成年的模样。
　　他有些犹豫，怕阿公难以接受陆小盆猛地变成一个成年人竟还是只妖的事实。

　　正懊恼间，手突然被紧紧握住。陆柒抬头对上一双仿若刚从雾霭沉沉中拔—出来的沉稳冷静的眸子。大妖未出声，沉着的眼中多了几分纵容。
　　忽然便有了底，陆柒反握着貉爻的手笑着对阿公道，“去寻陆小盆了。”

　　陆阿公顿时欣喜起来，侧耳倾听。
　　那脚步一前一后，一轻一重。轻的却不似孩童，阿公听了十几年他知晓那是小柒的脚步声。
　　半响阿公颤巍开口，“是小盆回来啦？”
　　貉爻没接话，陆柒迟疑道，“……是。”
　　“是便好！”阿公突然笑了起来，布满褶皱的眼角弯得慈爱。他拄着竹杖颤颤巍巍走上前，伸手想去摸索貉爻的手。
　　陆柒大惊，他侧头看向大妖。大妖仅轻抿着唇，下一秒竟将手递到阿公手中。

　　料想中阿公的迟疑、惊愕皆未发生，陆柒眼瞧阿公自然而然地将手敷上貉爻那双比自己都大了不知多少的手背上。
　　“回来便好，回来便好！”阿公用着盲眼注视着貉爻，他的眼中浑浊涣散却慈爱得不可思议。
　　“娃子这些日受苦了罢……”陆阿公轻轻拍着貉爻的手，语气疼惜道，“咱们小盆这般乖巧……”

　　“日后莫要再走了，这儿永远是你的家。”

　　分明陆阿公什么都不知晓可却能毫无芥蒂地说出这般话，又分明陆阿公眼中毫无光彩，貉爻却好似看到了光。

　　他平静的注视着陆阿公那双盲眼。

　　从前貉爻觉得小和尚的眼中满是仁慈仿佛能容纳世间一切纷扰，此刻他注视着阿公却从陆阿公眼中看到了真正的包罗万象……

　　貉爻勾了唇，暗哑生涩的嗓音溢出，“好。”

　　见这般顺利的发展，陆柒心中感慨万般。若早知阿公会如此轻易地接纳貉爻，也早已知晓陆小盆的不对劲，他又何必要辛辛苦苦地瞒这般久啊！
　　陆柒如鲠在喉，却也不知到底是因为瞒得苦还是被阿公的态度给感动得一塌涂地。

　　顿时又满血回城，“既然陆小盆回来了便无事了！阿公进去坐着，外头冷。”
　　“我先同小盆回屋了。”陆柒笑呵呵地看向充当背景板似的大妖，“我还要好好问问小盆一些事呢……”

　　好好算上一笔呢。

　　陆阿公高兴应道，“今儿就叫阿公掌勺，做小盆喜欢吃的！”

　　陆柒拽着貉爻进了屋，小房门一锁，开始兴师问罪。
　　他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盯着坐着端正的大妖。眉忽地一皱，露出平常不展示出来的虎牙以示严肃，“陆小盆，你能耐了啊？”
　　“说你几句，就离家出走？”陆柒现在想来还有些气，“你是不是仗着我拿你没法办，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
　　他说着开始犯嘀咕，“不就是不给……亲亲抱抱……吗？”
　　这话说出来他都觉得脸臊得慌，“你是人形挂件吗？骨头都是摆设的吗？非要赖人身上？”

　　责难的话像激光枪似的霹雳吧啦地往外蹦，大妖抬头望着骂得来劲的陆柒。他看到陆柒这种模样才确定这些日来陆柒又气又急，心好似被一双手给捂热了。

　　暖烘烘的。

　　貉爻悄悄弯了眉眼。这小动作叫陆柒捕捉到，陆柒当即骂道，“还笑！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貉爻轻抿了嘴，配合道，“陆小盆知道错了。”

　　那还差不多，陆柒想着偷偷用舌头顶了顶脸颊。他骂得嘴还有点累，心中腹诽骂人还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余光又瞥向大妖，不对啊！
　　使诈呢！他当即冷冽开口，“陆小盆知道错了，你貉爻呢？”
　　貉爻忽然眨眼，纤长睫毛颤动的美貌叫陆柒愣了两秒。
　　“貉爻……”他睫毛又是一颤，揪着漂亮的眉形如同病美人般气若游丝，“疼……”

　　“哪儿疼？”几乎是脱口而出，陆柒扶着桌子蹲在了貉爻面前。
　　清觉打伤貉爻时，大妖奄奄一息似的模样不假。陆柒顿时又慌了，他眼瞅着貉爻吞下妖丹面色渐缓。难道这玩意治标不治本，还有延迟功效？
　　陆柒急却诡异地默了一瞬，“你要不……打打坐？”
　　电视里头都是这么演的，疗伤必打坐，“……消化一下？”

　　少年胡言乱语，仰着头满眼关切地望着自己。瞬间笑声闷闷地从胸口溢出，笑得他被打伤的胸口像被撕扯开来一般生生发疼。
　　貉爻止了笑，他从陆柒的眼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影。

　　是他貉爻，不再是陆小盆。

　　沉寂的心开始蠢蠢欲动，他盯着陆柒。陆柒被他盯得愣住了，空气突然沉默。就在沉默快要演变成尴尬时 ，轻薄的唇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唇齿相碰，那双不知几时开始变得温柔起来的桃花眼注视着他。
　　唇擦过他的脸颊，陆柒听到貉爻颇为认真道，“亲亲抱抱便不疼了……”

　　“……”他竟还敢说得这般认真？
　　陆柒都来不及脸红，被这只天天装病弱、卖萌、厚脸皮的妖给整气笑了。
　　“你别以为装弱就可以蒙混过关？”陆柒忿忿不平道，“瞒了我这么多事，到如今你还不愿说吗？”
　　貉爻低头注视着他，突然伸手将人环抱住，亲昵地将头抵在陆柒的额头上，“说。”

　　眉间又被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吻落下的瞬间，无动于衷的陆柒开始感到崩溃。他崩溃地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大妖动手动脚了……

　　貉爻平缓地声音道，“那还得从几百年前说起……”

　　一只亲眼目睹父兽姆兽被凡人残忍杀死的小白貉。

　　白色的幼崽窝在姆兽的皮毛下瑟瑟发抖，冰冷暗红的鲜血同湿黏的泥土把幼崽漂亮的皮毛沾得肮脏泥泞。
　　狩猎的汉子清理姆貉时，发现了这只幼崽。汉子顿时喜笑颜开对着同伴道，“将这只小白貉卖给富贵人家当玩宠定能换一笔大钱！过年都不用愁了，许能买上几斤肉和酒！”
　　小白貉被汉子提起，一双琉璃似的貉眸中胆怯同凶狠交织。它死死盯着汉子，露出尖锐的牙凶狠地朝人咬去。
　　汉子一闪，手掐住貉的脖子骂道，“这小畜生还挺生猛，不过这眼珠倒是挺好看，应当能卖个好价钱！”

　　当夜，汉子便将小白貉同着大貉的尸体带了回去。
　　皮毛能买个好价钱，于是汉子请来屠夫将大貉的皮毛生生扒了下来，血水如同溪流潺潺流至关住小白貉的笼前……

　　斩首、剥皮、剁肉。
　　满天弥漫的腥味同凡人的嬉笑声凶残地灌入、填堵小白貉的五感。锐利爪牙在木笼上划了一道又一道，尖锐得仿佛能贯穿耳膜、凄惨的叫声响了一声又一声。
　　围着火堆烤肉的乡野屠夫嬉笑，“这貉还挺有人性，知道自己的命运。”

　　那晚，叫声凄惨、彻夜不得安宁。

　　陆柒听到此处，手抓紧了貉爻。貉爻朝他笑笑，仿佛方才说的是同他不相干的故事。
　　他再次平静地出声，“那汉子将我卖给了一个有钱的大户。”
　　尽管过了几百年，许多细节记忆都遗忘了。但他依稀记得，“最先大户家的小孩很是欢喜……”

　　但一个目睹亲人被残忍猎杀的幼崽又怎会亲近凡人？

　　于是它朝所有妄图接近它的人嘶吼、尖叫。终有一日，它咬了那家小公子一口。仆人们大惊失色，主人用木棍狠狠抽打、惩罚着貉。
　　看着奄奄一息还狰狞咧嘴的貉，主人骂道，“这畜生养不熟！明日将他送到屠夫那里剥了！”

　　那时，他不过一只无所依靠、濒死的幼崽。夜浓重，沉沉如黑幕从四面八方压伏下来。乌鸦夜啼，那被血模糊的视线投向窗外。一声声虚弱不甘的呜咽从蜷缩的小白貉口中断断续续溢出……

　　它舔舐着糜烂不堪血肉，它岂能甘心任人摆布？

　　小白貉趁着大户一家熟睡，拼尽全力逃了出来。它逃了许久，逃到鄞城山下。

　　鄞山多妖，妖有善恶。

　　小白貉听闻过，却未曾想竟被一群妖给包围。
　　貉爻:“那时我不过一只未开智的幼崽，何为妖、何为灵力一概不知。”
　　且不说动物，妖的领地意识愈发的强。小白貉差点死于这些妖的手中，可突然一股恐怖如斯的妖力介入了进来。

　　“是李昃鄞将我救出。”

　　仙人打量着小白貉，眼中满是趣味。他提着一壶酒，遥遥对望朦胧月色，“许今夜……”
　　仰头一壶酒，酒顺下颚滑落。溅撒的酒渍同那皎洁月辉一般，灼出幼崽满眼痛楚。
　　李昃鄞轻叹，“……月色梦幻？”
　　低头看着奄奄一息的小白貉，又用脚尖轻轻踹了下。小白貉顿时露出凶狠的尖牙，奄奄一息却不忘龇牙咧嘴。
　　“瞧我见到了什么？”仙人一笑，“鄞山竟跑来了一只……小崽子？”

　　许是幼崽的眼神太过于凶残，又许是求生欲太过于猛烈。
　　李昃鄞盯了幼崽数秒，酒壶被抛落在地，“小崽子今儿算你幸运，遇见我李昃鄞。”

　　“李昃鄞将我带回鄞城山，养在宝盆之中。”

　　于是他得以偷了仙器灵力，修炼成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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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万物有灵，做人留一线。砍树不挖根，捕鱼放小鱼。
心怀善意，没有买卖没有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