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盆成精了[种田]》二泉

49、小呀小白貉

　　“我同李昃鄞于鄞城山待了百余年，可李生性洒脱、放浪不羁又怎愿困于一座小山城之中？”

　　于是仙人提酒，行若游龙，恣意而去。除却手中一个酒葫芦，两袖皆空。
　　空中有余音，仙人醉意笑浓，“待我归时，定是鄞山振兴之时。”
　　貉望着仙人拎着酒葫芦挥手远去的背影，复杂的情绪难以更甚。

　　“我同李昃鄞并不亲近，我与他不过些许相似罢了。”许是那不甘的眼神？可又终究是不同的。
　　李昃鄞将所有欲—望如数敛入了酒中，一口饮尽，又深藏于腹内，不见天日。
　　“鄞城山于我不过大千世界的一处地名，他一走，我又怎能落脚？又如何落脚……？”

　　小白貉的故土、亲人，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这浩瀚天地间，何为归处？

　　陆柒听貉爻这般说，顿时心中也感慨万千。他从异世而来，又如何体会不到貉爻所说的感受。
　　相较而言，他比貉爻倒是幸运了许多。陆柒想到此处不禁有些心疼，偷偷握了握大妖的手。大妖回以笑，捏了捏陆柒的手。
　　在明朗的笑容中，愉悦出声，“如今在小柒和阿公的身旁，我却感到安定。”

　　“一种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无以复加的……”他的目光从未如此的平和柔静，“安定。”

　　他曾经望着抱着李昃鄞尸首的小和尚想，自己又在不甘心什么？
　　现在想来，不过是这份寻了数百年却又被轻易摧毁的安定。

　　“我离开了鄞城山，游荡了数百年。”
　　遇见过无数的凡人、也停驻过无数的地方。所有际遇到的琐事都随妖漫长的寿命不断累积、流逝可一切却依旧无趣到令其倍感虚幻。
　　“直到一日，与妖打斗后，我负伤到了隐云寺。”
　　黑幕压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寂般的血腥。幼崽形态的大妖仿佛回到了数百年前的那个夜晚。

　　事遂天意？
　　虚弱中，大妖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可空洞的视线里却恍惚走入一双破旧的芒鞋，而后干燥粗糙的手将貉抱起。
　　“是小和尚将我救起。”

　　隐云寺位于妖鄞山城下，兜兜转转他竟又回了鄞山。
　　鄞山多妖，居此中的和尚见怪不怪。又僧人慈悲，隐云寺中的和尚皆是淳厚仁慈。
　　即便老僧人常道，“妖常作恶，勿要来往”。可在得知貉爻的身份时，却也依旧视他同世间凡人无二。

　　和尚跪佛堂诵经，白貉窝禅垫打盹。木鱼声声同着缭绕檐稍的香火、幽静禅门的檀香延绵不断地传入貉的耳中、鼻中，如细雨沥沥，润泽万物。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大妖听着被敲响的梵钟感受着小和尚轻柔和煦的抚摸竟也逐渐习惯于此。

　　那时大妖以为这便是他寻到的归宿，或许他将会守着这一方破庙陪着小和尚亦或是小和尚陪着他渡过这百年甚至千年……

　　然而，李昃鄞来了。
　　“一日我同小和尚上山采药草，竟遇见了负伤惨重的李昃鄞……”
　　被雨淋了一夜的仙人奄奄一息，唇失去了往昔的红润，腰间的酒葫芦也不见了踪影。
　　李昃鄞恐怖如斯，大妖不曾想再次遇见此人竟会是这样一遭景象。

　　二人将李昃鄞待会庙中休养数日，李昃鄞才缓缓醒来。见到这只被他救过的小貉倒是有些惊讶。
　　“因果循环啊！”李昃鄞大笑，“好人有好报，古语诚不欺我。”
　　而后，第一件事便是抓着小和尚问，“小和尚，你捡我时可看见我的酒葫芦了？你这儿有酒么？”
　　小和尚极其古板地念了句“阿弥陀佛”后道，“施主，和尚是不饮酒的。”
　　李昃鄞望着小和尚，顿时发愣，“没酒……如何活得下去？”

　　小和尚皱起眉，梵文佛语一溜串从口中蹦出，妄图纠正李昃鄞奇奇怪怪的观念。
　　李昃鄞听得脑袋疼，抱怨道，“真是个古板的小和尚。”

　　听小和尚诵的佛经听多了，那洒脱不羁、百般无赖的仙人竟起了劲。日日同小和尚争辩何为善、何为恶，是酒肉穿肠过还是佛心靠潜修。
　　“人尚且有善恶，那修行千年的妖为何无善恶？又若万物皆有善恶，那为何你所信奉的仙啊佛啊只有善没有恶？”
　　“小和尚，我是仙。”李昃鄞指着自己笑道，“你瞧我是善还是恶？”
　　一语，将小和尚问愣，久久难以回神。

　　久至梵钟渐歇，小和尚仰头看着树上的仙人愣愣道，“我从未见过你这般的仙人……”
　　“说得好似你曾见过仙人一般？”李昃鄞故意捉弄道，“小和尚，出家人可不打诳语。”
　　小和尚红了脸，支支吾吾，“贫僧……”
　　仙人转着酒葫芦，仰天大笑。树下的貉看着二人，悄悄弯了嘴角。

　　日随流水逝，许这庙中香火过于幽深安宁，叫仙人同大妖默契地安居下来。
　　于是仙人每日买肉打酒，充耳不闻地躲在树上畅饮，那小和尚便回回气恼地站在树前说教。一声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犹如催眠曲，将暖日下窝于草丛中的貉哄得昏昏欲睡。

　　陆柒仅是听，便也觉得美好。一人一妖一仙，竟如此和谐地共处着。
　　“李昃鄞虽不说，可他的伤却昭示着这一切都注定不会安稳下去。”

　　李昃鄞天资聪明、妖力雄厚，在妖界极具声望又欲振兴妖城，那天上的仙人又如何不忌惮几分？

　　“那一日，隐云寺香火旺盛。僧人、香客于佛堂诵经祈祷……”

　　谁家阿姆期盼生一个大胖小子；谁家老麽望佛祖保佑一家安康顺遂；又是谁家小哥儿祈一段良缘……
　　众人作揖跪拜佛祖，抬头竟瞧见东边突现一道奇异的金光。
　　近十名不染烟火、仙气飘飘的仙人腾云驾雾而至。信徒惊愕得手中签落了一地，也不知是谁喊道，“仙人下凡了！”
　　“求仙人保佑我家平安顺遂！”众人欣喜若狂，纷纷跪拜在地，不敢有任何造次。

　　那于高处睥睨下来，冷冽不近人情的目光扫过跪地的信徒，仿若扫过一群蝼蚁，“李昃鄞在何处？”
　　众人面面相觑，唯一老僧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李仙人在禅院中。”
　　语罢，那群仙人直奔禅院。毫无任何说辞，欲将李昃鄞折杀于此。

　　“我同李昃鄞的力量终究太小。”貉爻沉声道。

　　一群仙人将李昃鄞包围，凡人凡物又岂是灵力所能抵挡的事物？
　　“不过血肉之身、凡人造物罢了。”貉爻嘲讽，“倒是那群仙人空有血肉之躯却无心无肺。”
　　李昃鄞欲将仙人引走保全寺庙同这些香客、和尚，但这些仙人又怎会听一妖之言。
　　庙宇于一息之间，如同废墟。众人状如鸟散，却依旧有和尚惶恐发问，“阿弥陀佛！仙人！李仙人！这究竟是怎般回事？”
　　打斗中的李昃鄞破口大骂，“秃驴！这时竟还阿弥陀佛！还不快逃！”
　　李昃鄞未曾想因自己而为一众和尚同香客引来如此血灾，当即大怒，“貉爻将他们带走！”

　　大妖躲开仙人，欲先将小和尚带走。可小和尚却傻愣愣地望着仙人风姿绰绰的身影，他如那群和尚、那群香客一般，始终不信仙人会伤及无辜也不相信李昃鄞是恶。

　　逃，又如何逃得了？

　　一群蝼蚁乱闯，碍了仙人杀妖。又杀招无眼，仙人毫无犹豫地攻击过去。顿时，惨叫声接连起伏、凄惨彻骨。
　　六十余条性命，于佛堂、于禅院、于梵钟下被残忍折杀。
　　那而被大妖护着的痴愣的小和尚，听见李昃鄞发出一声骇人的厉吼，看见他的身影如枯败的残枝被狠狠击落……

　　“貉爻，带清觉走！”他费尽全力吼道。

　　那一刻，小和尚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出来。他听见有什么东西“咔嚓”了一声，疼得他仿佛筋脉尽断。
　　小和尚摸着胸口迷茫，是什么？他望着满地的尸首，血泪流淌不尽。

　　那是他根深入骨的信仰。

　　“见李昃鄞死已成定局，那群仙人才罢了手。那时我妖力不足早便快要支撑不住，小和尚挣脱了我的庇护，跌跌撞撞朝李昃鄞走去……”

　　“李昃鄞这究竟是怎地回事……”
　　“他们都是怎么了……？”
　　“为何那般多的血？为何我满目都是血？”
　　小和尚抱着奄奄一息的李昃鄞，崩溃，“为何我还活着……？”

　　哭声凄惨不绝。
　　奄奄一息的李昃鄞伸手擦了小和尚的血泪，他的目光满是怜悯同复杂却唯独没有仇恨。
　　“咳……”咳着血，颤着手却笑道，“哟……有何好哭……生死而已……”
　　“终究不过……”血不断流出仙人却笑得轻松洒脱，“一捧土……”
　　“清觉……”
　　“莫要追究……”

　　李昃鄞是理智的。
　　凡人如何与天对抗？即便他将李昃鄞的妖丹拿走，小和尚又夺了妖丹妄图寻求一个公正、一个答案。可得到的，又是什么？

　　“这于我于李昃鄞又于那些仙人不过是漫长无趣寿命中的一个将封存的记忆亦或是终结罢了。”
　　“于小和尚，却是残忍。”

　　陆柒沉默了许久，唏嘘不已。
　　可他突然问，“那后来，你呢？”

　　貉爻望着陆柒。后来，小和尚为了公正为了李昃鄞走火入魔，血淋淋地挖了他的妖丹又妄图置他于死地。

　　他不过一只曾经贪恋过小和尚一双暖和的手的貉罢了。

　　所谓背叛、无辜、责任一切都已过去……
　　“我？”貉爻盯着陆柒笑道，“我有小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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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暗线它完了！！！撒花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