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盆成精了[种田]》二泉

60、三日便好

　　四周寂静，一片默然。

　　徐鹤没有吭声，陆溪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煎熬和恐惧让他的心蜷缩起来，待看见徐鹤那双无悲无喜、毫无波澜注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时，他的手像似被突然抽走了骨头，猛地从徐鹤的颈间掉落下去。

　　“陆溪。”
　　他听到徐夫子唤着自己，嗓音依旧那般清列、纯粹，如此的一尘未变。
　　刹那，脑中的弦彻底崩断，他捂住自己的脸，没有支撑地跪在地上，将呜咽埋入掌中。

　　媒人早已走了，徐夫子或许接受了柳知砚亦或是拒绝了。可这些全然都已没了意义，因为夫子他……待他毫无感情，甚至连一丝怜悯也未曾出现在眼中过。

　　徐鹤垂头注视着他，少年全身颤栗，蜷缩的身体宛若一只可怜又无助的幼兽。这样的姿态令他想起了圈养在后院中的那只兔子，同样的弱小可怜。

　　“发生了何事？”徐鹤询问。
　　陆溪摇头，除了隐忍的呜咽声再无其他。
　　徐鹤依旧注视着他，“为何想要离开？”

　　旁人都知徐夫子心善大度。他放过诬陷过他的人，帮助与他作对的柳家，救助弱小的幼崽。如此时，即便是连怜悯也没有，也依旧问他。
　　陆溪的手掐进掌心，不，哪怕是这样……
　　“不……离开……”陆溪像是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又猛地站起来。他不断撕扯着自己衣裳，甚至上前又抱住徐鹤。

　　“……徐夫子让我跟着……跟着你罢……”
　　“……叫我做什么都可以。”他冰冷的手抚摸上徐鹤的脸，徐鹤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冷漠浮现在他的脸上，“陆溪，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如何不知道，徐鹤那张冷静到可怕的面容和皱起的眉头叫他清醒到血液倒流。

　　可就算是如此……
　　决绝死灰复燃地出现在陆溪眼中，“徐夫子。”
　　“我会死的。”陆溪的声音从来没那么笃定过，他流着泪笑道，“……徐夫子不带我离开，我会死的……跳进湖里……”
　　“跌到悬崖底下……用冰冷的刀刺穿心脏……”

　　哪怕是逼迫、威胁、玷污，他也要不择手段地抓住徐鹤……

　　“我会死的。”陆溪流着泪笃定道。

　　徐鹤看着颤栗的少年，伸手抚上脆弱少年的脸颊，平静道，“你为何知道我要离开？”
　　“因为夫子……不属于这里啊……”

　　格格不入。
　　这样的人应该出现在梦里。
　　他的梦里。

　　“夫子总有一天要离开罢……”陆溪盯着徐鹤道，镇定住呜咽。从未如此明媚地坦露出笑，“我把命放在夫子手上。”

　　四周又沉默下来，沉默了许久。徐鹤终于开口了，“好。”

　　“我带你离开。”

　　“三日后，来村塾。”夫子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进了院中。
　　门被关上，将那抹白藏进了深处。
　　陆溪再也控制不住，又跪倒在地上崩溃不已。

　　陆柒家。
　　“谁来了？”陆阿公喊了声，准备起身去开门。
　　阿公近日腿脚不好，许是冬日寒冷叫骨头里疼。陆柒连忙制止了阿公，“阿公坐着，我去开门便是。”

　　他打开门，微微一惊。
　　只因屋外的人眼眶有些发红，陆柒心中“咯噔”了声。莫约知道是如何一回事了，他敞开门，“进来说。”

　　“好。”柳知砚朝他微微笑。
　　若不是眼眶还泛着红，当真瞧不出他同往常又什么区别。
　　“谁来了？”阿公凑头问。
　　“是我。柳家的大儿，柳知砚。”柳知砚上前一步，站在陆阿公面前，笑问，“陆阿公身体可还硬朗？”

　　“硬朗硬朗！”陆阿公高兴道，“还得多谢柳哥儿给我这个老头缝的狐裘。暖和得不得了！柳哥儿手艺巧着哟。”
　　“您欢喜便好。”柳知砚道，“以后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缝的东西尽管叫我帮忙。”
　　“哪儿好意思！”陆阿公笑眯了眼，“我这个老头子便不唠叨，你同小柒去玩去说话去罢！”

　　俩人应声，陆柒带着他往屋里走。打开房门，就见模样昳丽的大妖躺在床上打盹。
　　陆柒瞧见柳知砚略微一惊，笑了笑。他也没想过瞒着柳知砚，这事儿村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知晓。

　　大妖从床上坐起，瞥了眼柳知砚。
　　陆柒道，“貉爻你去自己房间坐回。”
　　这话一出，柳知砚更加愣了。待大妖走后，他便忍不住出声，“你当真……？”
　　陆柒干巴巴道，“……差不多罢。”
　　“陆柒你眼光倒是一流，那人哪儿的？不会当真是陆小盆的爹罢？”

　　陆柒见柳知砚来趣的眼神，眼皮一跳，连忙转移话题，“不说他说说你。”
　　“你来找我……”陆柒看了眼柳知砚，“……徐鹤他怎地说？”
　　柳知砚坐在床上，这才叹了口气。
　　“拒绝了。”他微微一笑，面容满是失落，“我倒也想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可总归，有些不甘心。”柳知砚惆怅，心里有些发涩，“陈阿姆说他拒绝得干净利落，说是不会成家，过些日子便会离开靖阳村……”
　　“可你说。”他对着陆柒，“即便是这样，哪儿会有人不成家？”

　　当真有人，陆柒默默道。
　　原先他也是这么打算的，可况徐鹤那种清心寡欲的人。
　　陆柒没吭声，又听柳知砚道，“但是放在徐夫子身上，好像便顺理成章了。”
　　他自嘲一笑，“我果然和他不是一道人罢？”

　　柳知砚垂头掰着手指，指甲被他掰得有些泛白。陆柒眼睁睁瞧见一滴泪掉到了他的食指上，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

　　“柳知砚……”
　　徐鹤活了上千年甚至上万年，他那颗心兴许原就和凡人不一样。
　　“没事儿。”柳知砚伸手擦了眼泪，抬头对着陆柒笑，“我也不会认死理。”
　　“我年纪也不小了，也该认认真真找个人过下去。”他道，“对了，陆柒你呢？”

　　陆柒一愣，不知这话题为何又扯回了自己身上。
　　莫名心虚，“我如何……？”
　　柳知砚看了眼对面的门，“你就没打算？人都在了，不成亲么？”

　　啥玩意？
　　成啥？
　　陆柒心里一抖，差点没跳起来。
　　他打哈哈，“还早着呢……”
　　“哪儿早了？”柳知砚道，“你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陆阿公罢，陆阿公定然想瞧见你嫁人生孩子。再说，若是两情相悦……”
　　他叹了口气，“成亲便是水到渠成的事，如何不乐意？”

　　陆柒听着他的话，心逐渐沉了下去。
　　他因为自己的缘故对小哥儿的身份抵触更是对成亲生孩子这种事反感的很，因此也很少询问阿公意思。
　　一提到阿公，陆柒便开始愧疚。自己占了人家宝贝孙子的壳子，还不让人家的香火延续下去。

　　虽说，这壳子流着的血不一样……

　　“我在考虑。”陆柒皱着眉道，“就算是成亲……”
　　他想想自家大妖的模样，“也该是我娶他才成。”
　　“……你娶他？”柳知砚被陆柒这话惊得瞪大眼，上下打量陆柒，额上那点细细小小的孕痣也有啊。

　　陆柒果然同一般小哥儿不一样。
　　柳知砚咂舌，“……那他同意么？”
　　“他自己说的。”陆柒笑笑。
　　柳知砚没了声，半响无语道，“我不该过来寻你的。”

　　失恋了没关系，还被秀了一脸。

　　柳知砚怕给自己找罪受，连忙告辞。陆柒哭笑不得地将他送走，回头看见大妖在靠房门口等他，他上前打量着貉爻。
　　大妖被他打量得莫名其妙，但笑就对了。他勾起唇，漂亮的桃花眼笑得眼尾微扬。突然将脸俯下，近距离美貌的面容搁在陆柒眼前，“小柒，盯着我做什么？”

　　陆柒意外地没有将他的脸按回去，只道“先别说话”，继续打量。
　　长得好看，老妖怪，脾气还行就是时而魔障时而黏人，家境……有个聚宝盆。

　　聚宝盆。
　　陆柒点头，问题不大。

　　“聚宝盆……不是……貉爻。”陆柒看着貉爻，冷不丁道，“你……还需不需要我娶你？”
　　大妖一愣，半响猛地抱住陆柒，“要。”
　　愉悦而暗哑的声音响在耳边，“几时？”
　　脖子被蹭了几下，陆柒微微红脸，“只是稍微问一下你而已，哪有这般快……”

　　“要快一点。”
　　陆柒感觉到自己的颈侧被柔软地轻碰着，又听貉爻缓声道，“我很急。”
　　灼—热的气息急促地喷上来，“小柒要快点娶我才好……”

　　柳知砚从陆柒家离开，陆溪也回到家中。
　　裘氏一瞧见他这模样先是一惊后骂道，“叫你送个东西怎地还能弄成这个模样？你做什么去了？”
　　他上前扯开陆溪的衣领，皱眉，“那牛石林动手了？”

　　陆溪点点头，没吭声。
　　毕竟是自己生的，裘氏见他红肿的眼睛也没再多骂。只是叮嘱，“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传出去也不好听。反正过几日，他家也会来提亲，你便先忍着些。”
　　裘氏难得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将陆溪的鬓发别到耳朵，“溪哥儿，知道么？”

　　陆溪按捺着逃走的冲动，像以往那般顺从又懦弱地点头。
　　裘氏欣慰，“这便对了，阿姆也是为了你好。”

　　为他好……
　　陆溪虚虚地笑了下，没关系，他只要再忍三日。

　　三日，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