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逼我做反派[重生]》以南吖

42、尘埃又起

　　客栈内，烈火裹挟着热气扑面而来，木制的楼梯燃起一半，偃歌不管不顾地朝上跑去，木梯曲折而上，临到三楼时，双腿突然脱力，他身形踉跄了一下，身后的木梯哗啦啦倒下去。

　　偃歌身体悬空，脚下是万丈火海，衣摆在火蛇的纠缠下发出焦糊味，方才楼梯烧毁的时候他单手抓住三楼转角处的柱子才不至于掉下去，这柱子上平日里会挂着油纸伞，供客人自由取用。

　　赣州平日少雨，日头毒辣，不少人家带着女眷出行都会选择乘轿，若步行，则持伞，伞下丈夫持柄与妻子谈笑风生的恩爱模样，亦是青云镇街上的一番别样风景。

　　偃歌无意间瞥见一把黛青色的油纸伞，胸口忽然堵得难受，他右手发力，身子上提，成功翻上了三楼。

　　龙城从长廊尽头的房间里出来，他搀扶着一位昏迷的老者，脸上落了些烟灰，衣服上有几处烧焦的痕迹，见到偃歌过来，皱眉道：“你进来做什么？”

　　“救人。”偃歌接过老者背着送下楼，又再次进入客栈。

　　如此几轮下来，客栈里的人已经被疏散得差不多了。

　　偃歌：“你有没有见到羡鱼和竹隐？”
　　“没有，他们应该不在客栈。”

　　龙城抱着一个小孩打算出去，客栈中央的大梁忽地掉下来，两人都有些体力不支，偃歌下意识扑过去，脊背上钝痛异常，气血逆涌，身体终于到了承受的极限，失去意识前，偃歌只来得及看到漫天大火铺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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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外，太阳忽然熄灭了，是的，你没听错，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熄灭了。天上那团炽热的白光忽地暗下去，白光中长出些灰色的斑点，而后一整团都变成灰色的，仿佛有人给太阳蒙上了一块黑布。

　　接下来，天空开始碎裂，湛蓝的苍穹碎成一一片片龟裂的碎片掉下来，而后又在空中变成黄色的符纸迅速燃成灰烬。

　　太阳彻底熄灭，变成一团没有光热的黑色巨石坠下来，空中响起刺耳的尖鸣，大地震颤着，房屋纷纷倒塌，四处扬起烟尘。

　　虽然没了太阳，城中却没有黑下来，反而一片血色光芒照耀全城上空。空气中浓重的腐臭味和烟尘味让人作呕。

　　地面上的人们尖叫着四下奔逃，人群中冒出些熟悉的面孔。羡鱼和竹隐站在街上哭着，哭一会儿便惨白着脸弯下腰呕吐一阵，然后又抬起头茫然无措地四处张望。

　　鹿子文抓住慌忙逃窜的张耀祖的衣袖，疑惑道：“张兄，如此步履匆匆是要去往何处？”

　　张耀祖崩溃大叫，推开鹿子文，连滚带爬地跑开：“鬼啊！疯了，疯了！”

　　“张兄，不是约好今日回临江镇给我生父报喜的吗？张兄——”

　　原本已经化成水的宁姑娘凭空出现在街上，手心里紧紧攥着一张信纸，盯着白泽城的方向，秋目含情：“程郎，妾身等你回来娶我。你一定要来……”

　　城南，满身是血的鹿巧玲满脸慌张地从鹿府里跑出来，神色焦急：“敖逸，你在哪？对不起，我把你弄丢了。”

　　“敖逸，你在哪？”

　　紧接着，鹿府里跑出更多的人，原本已被砍掉下肢的鹿老爷也跑出来，赤着脚站在街上，癫狂大笑：“好！子文，今日你同玲儿成婚以后，咱们鹿家就后继有人了！纯纯正在的！老鹿家的血脉！”

　　鹿夫人面色惊恐，发鬓散乱，瘫在树下尖叫：“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你……我给你留下了一个女儿……放过我吧！”

　　随即，她又换了副面孔，温柔地拉住凤凰树的枝梢，虽然眼中仍有泪水，面上却神色温和，语带慈爱：“云儿，此次进京赶考，定要拿个好名次回来，给母亲争口气，也算是给鹿家光宗耀祖。”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血色的疯狂和慌张，青云镇中的幻境已经紊乱崩溃。活的死，死的活，青云镇上所有百姓都在一次又一次地重生，而后死亡，而后再重生。

　　昏迷中的敖逸裹在被褥里，被逃亡的人们踢到杂草丛生的角落。仿佛察觉到外界的慌乱，敖逸缓缓醒转，还未睁眼先抽噎了一声。

　　“敖逸，你在哪？”鹿巧玲奔到角落附近，看到被褥里露出的龙尾，忽然破涕为笑，惊喜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敖逸一睁眼便看到鹿巧玲姣好的容颜从额头开始变成青灰色的枯皮贴在头骨上，两个黑黝黝的眼窝取代了续满泪水的明眸，她轻抚敖逸龙角的柔夷变成枯瘦的爪子。

　　鹿巧玲却像察觉不到似的，抱着敖逸轻声哄道：“乖啊，姐姐带你回家。给你唱童谣，供你入睡，你不是没娘的孩子，我也不是，我娘很温柔的，她以前总喜欢唱童谣哄我睡觉。”

　　敖逸躺在变成干尸的鹿巧玲怀里，嗓子里溢出低吟，豆大的泪水从青黑色的眼眶里滑落，他哽咽道：“玲儿姐……”

　　鹿巧玲皮包骨的鬼爪缓缓变回嫩白的柔夷，面貌也重新变回明眸皓齿的模样，语气轻柔：“敖逸乖。”

　　“月儿弯弯，柳枝飘飘，小孩要乖。月儿弯弯，海浪悄悄，妖怪不来。月儿弯弯，海螺声声，梦里有糖……”

　　轻柔的歌声缓缓飘荡在此起彼伏的尖叫之中。落下的雨点仿佛成了什么沸腾的岩浆，接触到雨水的百姓纷纷尖叫着躲避，被雨淋到的地方滋滋冒着白烟，侵蚀成一个可怖的伤口。

　　千疮百孔的百姓们逐渐融化在雨水里，青云镇仿佛成了人间炼狱。

　　鹿巧玲看着迅速消融的身体，伸手替逸抹去眼泪，哽咽着笑了：“别哭了。答应姐姐，以后都别哭了，我怕我消失以后，你一个人在外面，没人哄你。”

　　敖逸看着眼前的人彻底消失，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日的青云镇，悲恸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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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被火海吞噬的偃歌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前一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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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他刚在寒云先生的相助下从诏狱逃出，偃歌回到东方派山门，带着满身疲惫先去了师父的卧房，却没寻到人。

　　于是他又一路小跑着到了师叔的宅院，一把推开师叔的房门，令人意外的是药房里居然没人，于是他强打精神在晒满药材的院子里朗声笑道：“糟老头子，你是不是也不信我？我真没灭人满门，也没有屠观，我要真有那么大本事，哪还会被龙城追捕得这么狼狈。”

　　虽是笑，语气里的落寞却怎么也掩盖不了。

　　偃歌在山上转了一圈，最后在闭关之地发现了师叔和师父，以及插在师父胸口的孤鸿。二人的尸身尚留余温，不远处是一具倒在地上的骷髅，骷髅的胸肋之间插着一把蒙尘的长剑。

　　师叔身上的致命伤有些出自刀，有些却是出自剑，刀伤不知从何而来，剑伤一招一式却都是东方派的剑法。

　　偃歌在他们的尸身面前跪了很久，一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他在后山替师父和师叔入了葬。最后，他听着满山虫鸣在坟前枯坐了一夜，一直到第二天晨光熹微，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逆着光便看到远处招摇的一抹猩红。

　　来势汹汹，杀气腾腾。

　　来人一身红衣，面容清俊，只可惜是个盲的，面上蒙了一条三指宽的白布，手中长剑却准确无误地指向了偃歌的方向。

　　偃歌哑声道：“师弟。”

　　临渊沉声道：“师兄，世人皆传你屠人满门屠人道观，我都是不信的。可是前几日我接到青鸟传音，师叔让我速回不周山。一路上，你知不知道多少人都在讲，说你越狱后回宗门欺师灭祖去了。”

　　偃歌张了张口，最后却只能答出一句苍白无力的“不是我所为”。

　　后来，临渊气急之下，一剑废了他的灵丹。

　　其实那一剑偃歌完全可以避开，可他只是心如死灰地跪在原地，仿佛变成了一个不会思考不会动弹的木偶。

　　灵丹被废，那他以后便和废人没什么两样了。但偃歌最后只是咬紧牙根折了临渊的剑，

　　哪怕他的一双手被划得鲜血淋漓，甚至露出了白色的指骨。

　　偃歌看着临渊手中的断剑，倒在地上无力地笑了笑，从腰间摸出忘忧递过去：“师弟，满意了吗？这剑是我送你的，现在不给你了。忘忧是你送我的，现在也还给你。从今往后，我们互不相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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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周山上，雨打竹林，一座简朴的小木屋前。

　　龙城一身银甲持黛青色纸伞而立，偃歌满身狼狈地躺在地上，发丝散乱地贴在脸侧，侧腹上插着半截断剑，伤口处鲜血直流，染红了身下的雨水。

　　他呛咳一声，语气虚弱：“为什么救我？”如果方才不是龙城插手，他可能已经死在自家师弟的剑下了。

　　龙城薄唇紧抿成一线，明明依旧是冷冰冰的神色，不知为何，偃歌却总觉得龙城低头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些许伤痛。

　　“是啊，我为什么救你？”龙城闭了闭眼，将油纸伞搁在偃歌头顶挡住滂沱而下的雨点，“可能是疯了吧。”

　　听了伞面上许久的水流声，偃歌这才听到头顶上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龙城淋着雨抱起他，径直走进小木屋。

　　龙城不顾偃歌的冷嘲热讽，阴沉着脸替他包扎好伤口，还留下了足够的丹药。龙城坐在木榻边，目光在偃歌面上停留了一阵，偃歌皱着眉瞪回去，没好气道：“还想留下来吃饭吗？滚吧。”

　　竹林深处又轻又远地传来一段话：“待伤养好一些，你就走得远远的，就当今日你我未曾相见。下次相逢，我必捉你入狱。”

　　偃歌抬起手臂挡在眼前，轻声自嘲道：“狼狈样全让死对头看去了……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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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一个故事，想要讲给你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