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黛.花事》花香满衣

20、杀戮

　　这一声，简直让黛玉心惊肉跳。

　　复方汤剂下，居然还能被人窥出原形？

　　黛玉紧张地看向里德尔。少年微微皱了下眉，像是有些嫌恶，但并没有应答，也没有回头，只带着姑娘向天井走去。

　　黛玉正在疑惑，身后那个大嗓门又开始喊，“汤姆，老伙计，上次说的事怎么样了？”一个人从黛玉身边走了过去，直接坐到了吧台前，和那位酒吧老板聊上了。

　　原来叫的是酒吧老板……黛玉揪着的心落了下来，“汤姆”这个名字确实挺常见的。

　　小姑娘促狭地抿嘴一笑，她正想打趣里德尔，却发现他微蹙着眉看着前方，眼神有点不对，莫不是——他不喜？是重名之事不喜，还是此名不喜？黛玉灵心慧性，又细腻敏感，居然一下子看出了问题所在，她感慨的想——尝有人说我孤高自许，目无下尘，可知世人碌碌，无知我者。他生性高傲，何尝不是目无下尘？却与庸人共用一极庸常之名，其视之为辱，必是也没几人懂他吧……

　　※

　　从天井那面魔法墙穿过去就是著名的对角巷，黛玉从没有来过。临到开学的前一天她才到达英吉利，被魔法部安排在一个庄园。她的课本材料工具之类已经有人备好，校袍由一位女裁缝亲自上门定做，就连那根山梨木和独角兽毛杖芯的魔杖，也是那位奥利凡德先生跑了两个来回，几乎搬空了半个店铺才选出来的。

　　在华夏的时候，身为世家大族的女眷，黛玉从没逛过街市，但她也知道英吉利的街巷和华夏的肯定不同，更何况这是魔法界。在霍格莫德，黛玉已经觉得眼睛不够使了，觉得处处新奇，样样新鲜，而这个对角巷，和那个疏落的的巫师村比起来要繁华得太多了，街道两旁的店铺一爿挨着一爿，橱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里面是形形色色的魔法物品，琳琅满目地根本看不过来。

　　虽然现在没到暑假，少了置办学习用品的学生们，但杂乱的巷子里依旧是人头攒动。猫头鹰聒噪的声音混合着小贩的叫卖声，让本就狭窄的巷子显得更加拥挤。

　　作为标准的直男，里德尔根本没有逛街旳意识，他仿佛是直奔目的地一样，带着她向长巷深处走去，直到行人越来越少，人流越来越稀疏，连阳光也仿佛稀缺下来。两个人的脚步开始在卵石街道上发出空寂的回响。

　　“我们去哪？”黛玉终于忍不住问道。

　　“一个魔法物品店铺。”里德尔看起来根本没打算瞒她。“我们需要去找一个东西——”他垂头看了她一眼，眼底像是闪过一丝兴奋，“是的，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一个物品。”

　　里德尔从不习惯向别人透露自己的私事，但显然在这个女孩面前已经屡次破例了。私密的共享是最致幻的诱饵，是俘获人心最好用的工具，他很清楚小小的成本能让他换取到更多。

　　“什么东西这么稀罕？值得大老远地跑来？”姑娘抬起属于女童的蓝色眼眸，见面前是个阴森的长街，一个写着“翻倒巷”的破烂牌子在木杆上被风吹的嘎嘎直响，

　　“我家族的遗物。”里德尔轻柔的声音像是叹息，却完全没有伤感，里面甚至是愉悦的。他在巷子口停了一下，目光看向浮荡着诡谲的长巷深处。他的脸上浮起舒畅的笑，似乎这阴冷的长街比那阳光明媚的对角巷更合胃口。

　　“怎么，你找到自己的家人了？”黛玉惊讶地张大了眼眸，“真真要恭喜你！”

　　少年好笑地看着她，像是含着讥诮，“是么？”那抹笑在“埃弗里”的皮相上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他轻轻垂了一下唇角，“遗憾的是他们都死了。”他的语气轻松得就像讨论天气一样。“事情发生在几个月前。麻瓜警局拘捕的凶手是他们家里的园丁。”

　　见小姑娘一脸欣喜转眼成了惊骇，里德尔忙压下差点勾起的嘴角，“当然，魔法部查到的真相是我那可怜的舅舅，他才是凶手。你瞧，我的父族和母族就这么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在阿兹卡班度过余生的舅舅。当然，还有我，最后一个后裔——”里德尔忽然轻轻地笑起来，“没找到他们的时候我是独自一个人，找到他们了，我依旧是一个人……很有趣，不是么？黛。”

　　黛玉心里翻腾着惊涛骇浪，但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貌似怎么说都不是很合适，甚至选择安慰都是不妥。但他的态度让她深深的诧异，难道因为从没体验过亲情又屡次的绝望，他才反应得这么平静的近乎冷酷？？

　　少年黑魔王玩味地看着她的表情，感性衍生愚蠢，女孩的聪慧依然不能克服天性里的短板，所以她只能沦为猎物。利用人类的弱点展开一次次的猎杀是他的乐趣所在，每一次的征服和吞噬，每一次收割失败者的绝望和恐惧，都让他充满力量，他享受力量带来的快感。而身体快感的获取他选择了眼前这口诱人的蜜糖。

　　少年对着长巷负手而立，气质傲慢又矜贵，像俯瞰苍生的君主——“黛，依靠家族从来不算真正的强大，真正的强者，永远是凭借自己的实力——”他的唇角勾起来，“埃弗里”的那张面孔上浮现出了里德尔特有的自负和桀骜不驯，“所以，家族对于我来说，除了锦上添花，再没有任何意义。”

　　黛玉怔住了。这是怎样一个人？通透的姑娘已经觉察，如果报之以怜悯和同情，对于面前人完全就是一种羞辱。他不甘人下，一身傲骨，他的野心、凉薄，甚至是偏执，她全看在眼里，而对以一己之力突破底层的孤儿，她有什么权力置喙？

　　她虽留学海外，这在华夏来讲，的确是开风气之先，但总归来说，她依旧是一个闺阁女儿罢了，她并没什么野心，未来也不过是相夫教子。

　　而他呢？他会是天空中万钧之力的浓云，将蔽日遮天，即便从高空坠落，也是震宇雷霆 ，磅礴如注，最终毁天灭地……

　　她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最后微微地笑了，“你很好。”

　　你很好……少年深深看了女孩儿一眼，心底某个地方微微颤了一下。

　　※

　　才不到中午，翻倒巷就像已经到了日暮时分，阳光几乎照不进多少，仿佛是黑暗逼退了任何看起来光明的东西。冬日的风在肮脏的巷子里呼啸着，路上的行人寥寥可数，店铺橱窗里的商品和对角巷的有很大不同，看起来光怪陆离、阴森可怖的，难道这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黑魔法物品街区？

　　一副小萝莉皮囊的姑娘忍不住主动伸出了小手——拉住了里德尔。

　　“是不是害怕？”少年像是感觉出来了，把她往身边带了带，擅长伪装的男孩柔声地问她，“如果让你不舒服，我就带你去对角巷的冰淇淋店，你坐在那里等我。”

　　黛玉的胆子并不大，又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这些在东方都算邪门歪道的东西从来没接触过。虽然看着毛骨悚然，但不知为什么，有里德尔在，她竟然没觉出太多的不可承受，何况，她看着娇弱却生性要强，性子又剔透敏感，很讨厌对方隐含着的轻视，女孩倔强地抿了一下小嘴，哼了一声，“我这脾胃可吃不得凉，你老实带着我可比什么都好！”

　　里德尔挑了下眉，可真是个不断给自己惊喜的女孩儿。

　　他正想打趣一下，忽然传来交谈声，前面一条支巷里走出来两个巫师，顺着风，听起来说的像是德语，呵，格林德沃的手终于伸到英国了么？

　　“……没有战争的刺激，英国佬真是越来越蠢了，堕落的都不如麻瓜………”

　　“别抱怨了——那批客迈拉兽卵再等等，先搞到角驼兽犄角粉末再说……”

　　……

　　两个德国巫师吐着槽越走越近。空旷的街道只有他们一大一小两个，实在显得突兀，德国巫师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这个小甜点看起来不错。”那个瘦高个子的男巫看到了黛玉，他猥琐的灰眼睛逡巡在她小萝莉的皮相上。

　　“少惹麻烦，你那点该死的癖好在这能不能收敛一下？”他的同伴不满的咕哝了一声。

　　“我他妈都忍了好几天了，那些熟透的女人可不对我的胃口。”灰眼男巫抱怨着，色欲熏心，居然无视了一旁的里德尔，呲着一口黄牙，笑眯眯地把手伸向黛玉的脸蛋。

　　然而——他的手刚伸出去，耳边就响起一声惊叫，他忙转脸一看，发现同伴已经昏倒在了地上，男巫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却看到同伴的魔杖赫然到了那个高个子少年的手里——任何反应都来不及了！对方的魔杖已经顶住了他的喉咙。

　　太快了！简直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这是最能体现巫师层次的能力之一！

　　“真遗憾，你可能连熟透的女人都要沾不到了。”那个男孩平凡的脸上浮上一抹明朗与邪恶交织的笑容，明明是轻柔的语调，但刻骨的森寒就如那双冰冷的眸子一样，让他生出一种绝望，是的，男孩居然说的是纯正的德语，而几乎是顶住他喉咙的前一瞬间，他口袋里才触摸到魔杖的手，仿佛被什么束缚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格林德沃的人？”里德尔轻蔑地看着他，然后微微偏头用英语对小姑娘轻声说，“黛，你转过头去，我认为这场面不适合小孩子观看。”

　　这给人一种体贴的错觉，或者，仅仅是一种绅士礼仪。

　　男巫看着那个被惊到的小女孩顺从地转过身去，他更慌乱了，他僵着脖子看了一眼顶着喉咙的魔杖，脸色煞白，声音开始结巴，“我……我们，只是来交易一……一批货。”

　　“无所谓。”少年轻声笑道，“我对格林德沃不感兴趣，当然只是目前来讲……”

　　他的兴趣点还在魂器上。何况，他还没毕业，作为一个在校生，在一旁吃瓜才最明智，而且，他对建立魔法世界的新秩序，并不比对黑魔法精研的兴趣多多少，他向来是学者型的——哦，好吧，是学者型的野心家。

　　“……不过。”里德尔显然已经不想和灰眼男巫废话了，他把黛玉拉过来，把她的脸埋进自己的怀里。手里的魔杖已经偏离了一些，“作为一个男士，对一位可爱的小姐进行侮辱，才是不可饶恕的……”

　　男巫看到少年蓦然凌厉起来的眉眼。他才要拼死一搏，突然发现右手的禁制已经消失——居然能动了，他狂喜地握住魔杖。

　　而那位少年像是已经预知到了，或者根本就是蓄意收回禁锢，他抱起了那个女童，只等灰眼巫师掏出魔杖，一道绿光从少年的杖头射了出来——

　　Avada Kedavra（阿瓦达索命）！

　　男巫像被突然抽去灵魂一样倒了下去——女孩听到身后传来沉闷的声音，她忙转回头，一眼就看到地上的死尸。黛玉尖叫一声，一把揪住里德尔的衣袖，满脸惊恐的说，“你，你杀人了？”

　　“是他忽然要杀我……”里德尔一脸的意外，好像刚从激情杀人里清醒，“来不及思考——真是个失误。”他皱起眉头，声音低了下去，听起来有些懊丧，“可能会被开除，或者……去阿兹卡班，我想，舅舅也许很开心能看到我。”最后一句，他自己说得有些想笑，他忙压了压，见自己的衣袖被女孩的小手抻得瑟瑟发抖——

　　黛玉张口结舌，她忙看向男巫，果真，他的右手握着一根魔杖。

　　她拼命地试图平息脑中突然冒出的画面，但是它们像雪球一样一个叠着一个滚了下来——未成年巫师……开除……进阿兹卡班……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而肇事者正皱着眉头，并没有多少惶恐，只是看着很懊悔，又仿佛带着一点审视地看着她——这是看她要不要报官？

　　黛玉强迫自己冷静，她颤抖着从里德尔的身上下来，捋了捋思路，“是他先要伤害你么？”

　　“他的悲剧在于施法速度太慢，否则现在地上躺着的就是我了。”里德尔沮丧地叹了一口气。

　　黛玉咬了咬唇，蹙着眉绞着自己的小手，“按我们《华夏律》，对现行不法的侵害，出于防卫，杀之无罪……”女孩颤抖着，深深吸了口气。又接着说。“我虽不知你这算不算过当，总归也该不是重刑——英吉利的法律必定也有此类条款。只是你违背了施法的禁令，后果还到了这般田地，被开除却是难免了，毕竟还有踪丝——”她的心里忽然说不出的难过，她拉住少年的一只手，眼圈一红，泪水淌落下小脸，“我知道，我是起因，你们说的我虽听不懂，却也能看得出，若是我不来，定不会出这件事——”说着，竟是再也无法克制，女孩居然扑到他的怀里，虽然身高也只不过让她堪堪埋在他的腰腹上，她哽咽着，“阿汤，我对不住你……”

　　到底是个小姑娘，死个人会吓成这样，不过，在这么害怕的情态下大脑还能保持清醒，也很难得了，里德尔有些意外地扬了一下眉。其实，杀了这个巫师本来就是临时起意，更准确地说，是即兴的一个圈套。在翻倒巷这个灰色地带，寻衅私斗时有发生，死个把人不算什么事，而用一场谋杀禁锢住一个猎物却是一个有趣的小手段。但是这个女孩儿……第一次投怀送抱，居然是这个情景，他嘴角抽了抽，阿汤？这又是一个什么称谓？

　　看着怀里还在啜泣的小姑娘，里德尔轻轻拥了拥她，“这不是你的错，黛。”他看着手里的魔杖微微一笑，然后发出微讶的声音，“我竟然没有注意，黛，你看。”他把魔杖递到她的眼前，“我用的是别人的魔杖，当时怕他们联手对我们不利，我第一时间先缴了一根。”

　　黛玉红肿着眼睛抬起脸来，又看向还在地上昏迷的另一个巫师，“你……”接着，又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退出了里德尔的怀抱。

　　因为一连串的变故，又屡次被里德尔抱起来护着，刚才她的情绪又剧烈波动，害怕得厉害，未免随心随性的扑到对方的怀里，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行为的不妥。

　　里德尔没有觉察到女孩的心思百转，他走向了那位昏死的男巫，“当有成年巫师在附近的时候，魔法部是不会查清谁是施法者的。”他眼底闪过讥诮，更像是说给黛玉听，“只能这样了。”他弯腰把魔杖塞回巫师手里。“毕竟被开除或者进阿兹卡班并不好玩，不是么？”

　　黛玉的身子还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她害怕的四处看了看——四下还没有来人，这条小巷果真透着邪气，“我们快离了这。”她祈求道。

　　“稍等一下。”里德尔说，他抽出魔杖，对准了昏死的巫师，杖尖出现一条青紫色的光索，如蛛网般织结，将男巫的头颅包裹得犹如蚕茧，接着又抽离成丝，一缕缕地从太阳穴穿了进去——修改记忆他很擅长。自认为凶手——他那位倒霉的舅舅不是就领教过么？

　　※

　　纵深的小巷浮荡起诡谲的薄霾，阳光将一大一小的影子长长地投在了卵石路上，小小的人影看起来已经失去了来时的灵动。长身少年轻轻宽慰着她，不过从那双闪动着狡黠的眸子看来，更像是在蛊惑，合谋和恐惧是绑定成同犯最有用的工具不是么？

　　可怜的姑娘第一次看到杀戮，事态因她而起，甚至有合谋做伪逃避制裁的嫌疑。少年的安抚虽然让她暂时摆脱了不安，但看起来依旧萎靡不振，直到里德尔轻声说了一句，“到了。”

　　这仿佛是个背风处，风明显小了很多，面前的店铺，看起来应该是巷子里最大的一家。橱窗里阴森森的陈列着各种可怖的物品，萎缩的头骨，甚至是干瘪的眼球，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看起来完全不祥的魔法物品，只是，店铺的门口有一把收拢起来的大阳伞，下面是还算干净的木质桌椅，桌子上摆着一盆缀着红果子的常青盆栽，一只漂亮的黑猫正懒洋洋的蜷在阳光下的木椅子上晒太阳。这一幕在阴冷的翻倒巷说不出的违和，让人有一种坐下去小憩的欲望。

　　阳光打上了褪色的金字招牌，上面赫然标识着几个醒目的词——“博金博克”。

　　————分隔线————

　　①关于黛玉的魔杖：独角兽毛杖芯，山梨木。

　　个人不想弄乱七八糟的材质，只选择原著里英国魔杖制作人选材的设定。选用独角兽毛比较好理解，独角兽象征纯洁、高傲、高贵与神圣，甚至象征着爱情和忠贞，这点很符合林黛玉，作为杖芯，它不容易施展黑魔法，制作出来的魔杖也很难拥有极致的魔法力量，这一点也很符合本文里林妹妹的设定（哎，就是这么巧，摊手。）

　　山梨木材质，它制作的魔杖防御性很高，最重要的是和内心纯净的人最适配，黑巫师是没法使用的。这个选材也和林妹妹是绝配。（哎，还是这么巧！再摊手。）

　　②小汉格顿事件：给没看过原著的朋友简单科普一下。五年级暑假，老伏调查自己家族，先去的外公家，结果被舅舅一顿羞辱（本文“楔子”里有写）。但是也知道了真相——麻瓜爹抛妻弃子，老伏把亲舅干晕，拿了亲舅的魔杖去了老爹家，根据原著推理，肯定也没得到一句好话，人格羞辱是跑不了了，老伏一怒之下把老爹全家灭了门，当然用的是亲舅的魔杖，回头把魔杖又扔给了亲舅，顺便篡改了亲舅的记忆，完美嫁祸。（不服不行，又缜密又冷血，所以说，后期老伏的刻画罗大婶太拉胯了，人设立根本不住）。

　　另外，本文越拉越长，难免要走剧情了，这种尝试让我脑阔疼……

　　他们第一次接‖吻？要合情合理合人物……不矜持的黛玉不是真黛玉，各种铺垫、各种转变与成长，甚至西洋开化的熏陶，这是一个过程。总之，我和大家一起在憧憬……